祈福驅邪(1 / 1)

在穿越後的第六十二天,陸桑桑要隨老太太跟太太去鴻福寺。這是她穿越以來第一次踏出家門,既新鮮又忐忑。

馬車一路西南,穿過市集,越過平橋,沿著青石板路漸行漸遠,最終停在一片山林環繞的幽靜之地。

老太太身邊的貼身女使秋實下車後,先與寺裡的僧人低聲交談了幾句。不多時,馬車繞過正門,從後門駛入。

陸桑桑隨著老太太下了車,抬眼望去,隻見廟宇掩映於蒼翠之間,山環水繞,古木參天。一座老舊的廟門半掩,門額上題著“鴻福寺”三個遒勁大字,字旁有一副陳舊的對聯:自知性僻難諧俗,且喜身閒不屬人。

這對聯內容清冷孤傲,與“鴻福寺”這個名字顯得格格不入,就如同那破舊的木門和修葺一新的牆垣一般,帶著一種不協調的奇異感。

陸桑桑盯著對聯發呆,身後傳來蔓菁的輕聲提醒:“大娘子,快跟上。”

她這才回過神來,隨著眾人步入寺中。

寺廟裡靜悄悄的,隻有一位龍鐘老僧守在正殿。他正彎腰往爐子裡添柴,爐上是一鍋散發著淡淡藥香的糖水。秋實上前低聲問了幾句,老僧慢慢起身,先向老太太深深一禮,隨後目光轉向陸桑桑,上下打量片刻。

陸桑桑被盯得頭皮發麻,正想開口問些什麼,卻見老僧擺了擺手,請眾人入內。

進了殿中,蔓菁扶著陸桑桑跪在佛像前。幾名小沙彌敲響木魚,低聲念起經文,殿中頓時彌漫起莊重肅穆的氣氛。

陸桑桑跪得雙膝酸軟,隻見那老僧從爐上端下剛熬好的糖水,將一顆晶瑩剔透的寶珠投入碗中,緩步走到她麵前,將糖水遞給她。

“喝吧。”老僧的聲音低沉沙啞,似乎帶著某種隱約的力量。

陸桑桑猶豫著接過碗,湊到鼻尖一聞,一股略帶藥草的甜膩味撲麵而來。她心中忐忑,目光悄悄瞄向蔓菁,蔓菁對她輕輕點頭,示意她喝下。

碗裡的糖水金黃澄澈,漂浮著一層薄薄的熱氣。陸桑桑盯著碗底那顆寶珠,心中嘀咕:這老和尚熬糖水之前洗手了嗎?

正在猶豫間,周圍的木魚聲與誦經聲陡然加重,似乎有一股無形的壓力籠罩在她頭頂。陸桑桑暗自咬牙,閉上眼睛,將糖水一飲而儘。

入口甘甜中帶著一絲苦澀,她隻覺喉嚨發緊,胃裡一陣滾燙,隨即渾身泛起陣陣暖意。碗底的寶珠碰撞著瓷壁,發出清脆的聲響,漸漸與念經聲交織在一起,竟有些催眠的效果。

她不知不覺地昏昏欲睡,恍惚間似乎聽到老太太與老僧低語片刻。隨即,老太太麵色緩和許多,盤著的佛珠也慢了下來。秋實上前往功德箱內投下了一大錠銀元。

蔓菁輕輕拉了拉她的袖子,示意她起身。

陸桑桑揉著發麻的雙膝,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剛才自己竟然跪著睡著了!

未曾細想,老太太已然拉起她的手,領著她朝佛像背後的偏門走去。

門推開時,清新的山風夾著不知名的花香撲麵而來。

門後竟是另一番天地!

在佛像後麵的房間才是寺廟的正殿。殿內供奉著一尊比剛剛她跪拜的佛像大出一圈的宏偉佛像,周圍紅男綠女,老老少少,正排成隊,依次在這座佛像前恭敬地跪拜上香,之後向一側的功德箱裡投入銅錢,最後再到一位笑容可掬的僧人麵前領取一碗糖水。

與她之前喝的糖水不同,這裡的糖水顏色淡得多,基本透明,帶著一點偏黃的光澤,碗裡沒有寶珠,分量也小得多。

老太太見狀,樂嗬嗬地說:“白芷,你就在這裡等著我,我跟你娘也去討要一碗浴佛水來喝。”

陸桑桑點頭。

待老太太跟太太走後,她忍不住向身旁的蔓菁問道:“為何剛剛不拜?”

蔓菁微微一笑,解釋道:“那是大師親自煮的浴佛水,一碗五十貫呢,哪兒能隨便喝。”

“五十貫?”陸桑桑的好奇心被勾起,心裡打量著這數量,五十貫究竟值多少?

“這裡的功德就隨意做了,一文也可以。”蔓菁回答。

“一文?”陸桑桑對這個新出現的量詞感到困惑,急忙追問。

“一貫大概是一千文。”蔓菁耐心地解釋,又補充道,“大娘子你的月錢,也就二貫呢。”

陸桑桑迅速心算了一下,心下一驚,剛剛那碗讓她感到昏昏欲睡的糖水,竟然比這裡的糖水貴了接近五萬倍!如果按現代的標準算,一文相當於一元,那就是剛剛喝的那碗糖水相當於五萬人民幣一碗?

陸桑桑心中頓時哽咽:可以把那碗水吐出來,重新給她一次投胎的機會麼?她想當女帝,坐擁天下財富的那種。

正想著,老太太跟太太各自端著一碗糖水回來,蔓菁和秋實也隨後去排隊領取糖水。等大家都喝完後,陸桑桑便與老太太商量,想要去寺院外麵逛逛。

太太麵露不爽,但鑒於老太太欣然應允,也不好多說。

之後,老太太一邊與大師閒聊,一邊等待任白芷的父母來彙合,而太太則跪在佛堂前,念著佛經。

不過一會兒,隻見一對大約三十多的夫妻,被小僧人領進了客堂。

隻見那男子上前給老太太鞠了一個躬,“晚輩任某,見過老太太。”

一旁的女子也作了個揖,“老祖宗怪罪,我們來遲了些。”

老太太擺擺手說,“我也方才坐下,不遲,趕緊坐吧。”

隨手讓秋實給小僧人打點了些小費,不一會兒,兩碗茶便端了上來。

“我讓白芷去外麵逛了會兒。”老太太繼續說,“咱們先聊會兒。”

任夫人蘇沫笑道,“今早我可是起了個大早,不到卯時便去家附近那小廟搶了頭香,本想著約的是辰時,這鴻福寺平時坐轎也不外乎兩刻鐘的路程,今兒又早早雇了馬車,應當卯時三刻出發便行。誰承想,這東麵的街,卯時便這樣熱鬨,一個馬車還不如轎子來的快。”隨即看了一眼老太太的神色,繼續說道,“這也就是慧音大師的鴻福寺能讓這邊這麼熱鬨,這也就老太太能有這個麵子讓大師給我家兒點化。”

老太太被這話逗笑了,“不過是一直在此做功德罷了,哪兒有什麼麵兒。”停了一下,斟酌道,“更何況,白芷是我家新婦,又出了那事兒,原是李家虧欠你們些。”

任川的臉色似乎有些不太好,想了想,起身對老太太說道,“晚輩方才在外麵碰到了幾個同僚,想著還有些公文需要跟他們核對一下,就不陪老太太說話了。”說完便告辭了。

待任川走後,蘇沫拉著老太太繼續聊,“老太太莫怪,我家外人就是這般耽於工作。”

老太太隻是笑,也不多說。

蘇沫回到之前那個話題,“老太太對芷兒自然是好的,隻可惜。”蘇沫看了看老太太的臉色,聲音比剛才輕了許多,“隻可惜芷兒可能沒這個福氣。”

老太太就聽著,吃了一口茶配著綠豆糕。

蘇沫見狀,也喝了口茶,繼續說道,“我感念著老太太當年的救命之恩,也知道,如果沒有老太太起死回生的醫術,我跟芷兒早就,早就。”說到此處,任夫人聲音有些哽咽,不忍繼續說下去。

老太太的神色有些動容,拿起桌上的茶壺,給蘇沫添上。

蘇沫趕緊接過了茶壺,先給老太太滿上,再給自己碗裡續上。

“我每每做夢,夢見芷兒在西水門被撈起來時的樣子,那蠟青的臉,總會把我嚇醒。老太太也是為娘的,想來也能明白我的擔憂吧。”

“老身已經把白芷救回來了。”老太太輕描淡寫地說道,“而且以後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很輕的聲音,但卻有著不容置喙的強硬。

“可芷兒她已經神智不清了,雖說有些好轉,但誰能保證她會不會就此傻一輩子呢?這樣的新婦,想來在李家也會是個累贅。”蘇沫試探地問道。

“李家養得起。”老太太乾脆地回道,“更何況,這剛新婚,就和離,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李家落井下石。”

蘇沫也急了,“是啊,這剛新婚,新郎官便獨自去了外地,不知道的,還以為我任家的女兒多嚇人呢。而且我聽聞親家母都開始張羅著給林竹納她侄女了,跟這個相比,和離算什麼。”

“誰說的要納妾?”老太太的聲音波瀾不驚,眼角還不忘瞟了一眼依舊跪在佛堂前的太太。

“那日去探望親家母時,正巧碰上她侄女。”蘇沫回答道。

聽到這話,方才還在假裝念經的太太,立刻起身應道,“親家母誤會啦!我那侄女來看我的,更何況,我侄女的事你也有所耳聞,哪怕她之後真的進門了,也不會影響到你家女兒的主母地位。”

蘇沫卻不屑地輕哼了一聲,很快意識到自己這般不太禮貌,又用很軟的聲音說道,“親家母,老祖宗,事到如今我也不瞞你,當初我們就是瞧中了你家二房人口簡單,與那個亂七八糟的大房家的走的不近,這才想把芷兒嫁到你家的。跟老祖宗一樣,我跟我外人也都不是那種想從子女身上貪圖點什麼的人,隻求我兒以後安安穩穩地活著。”

一旁的太太似乎被意有所指了,正準備反駁,卻被老太太搶了先,“老身都理解,但這次真的是個意外。”不同於之前的冷冰冰,老太太這次的話語裡,帶著點人情。

蘇沫眼眶有些紅了,“老祖宗你是知道的,那鄧家是什麼人家,那家丫頭做出什麼過激的舉動,都不讓人意外,可憐我家芷兒,替人擋罪。”

“何小娘子早早就登門道謝了,何侍郎也是個明白人,終歸記得你家女兒這次救命之恩,來日也會在仕途上提點親家的一二。”太太不依不饒地說道。這些當官的真是,得了便宜又賣乖。

蘇沫不再開口,她自己心裡也清楚,這次自家官人能調去錢塘江而不是彆的偏遠山野,何侍郎確實幫了不少。

蘇沫還記得那日任川臭著臉回到家,好似受了多大的侮辱。一問才知道,何侍郎親自改了他的調令。

本來這是同僚欣羨的好事兒,但大家也都心知肚明為何這好事兒能落在任川的頭上。

是的,就是彌補,何侍郎利用職務之便,彌補自己內心的感激與愧疚。

而這樣的待遇,在一向自視清高的任川眼裡,是一種施舍,是一種否定。

這也就是為啥方才剛提到任白芷落水的事兒,任川就找了借口離開。

老太太對太太的話很不滿意,清了清嗓子,示意太太出去。

待太太不情不願地離開後,老太太歎了口氣, “罷了罷了。也許真是我家林竹沒有這個福氣。等你們再調任回京的時候,如果還有和離的打算,我這個老婆子也不好強扭這瓜了。”

門外,剛被趕出門的太太王氏,正遇上了采購回來的任白芷。在裡麵憋了一肚子氣,在看到任白芷沒主動給她打招呼那一瞬,爆發了出來。

“喲,眼睛長那麼大,卻瞧不著人。你們這些當官的就是看不起我們做生意的,當初嫁過來不就是覺得我們孤兒寡母好拿捏麼?說的那麼冠冕堂皇。邀約是自己應下的,被救的跟撞人的都是大官家的,惹不起,就把罪怪在我們身上,還有沒有天理?拜高踩低的樣兒,真是白瞎了那幅好皮囊。”

王氏語速極快,陸桑桑卻跟聽托福聽力一樣,隻聽懂了第一句跟最後一句。

眼睛長得大,好皮囊,是誇自己好看。陸桑桑猜測聽力答案。

正想著,一旁聽不下去的蔓菁拉了拉她,示意她直接去找老太太,卻被陸桑桑誤會,以為在提醒自己要對長輩的誇讚致謝。

於是懂禮貌的陸桑桑,行了一個大禮,鏗鏘有力地說,“太太謬讚”。

之後又覺得需要禮尚往來,便又加了句,“你也是!”

場麵一度陷入了死寂,直到老太太地聲音從屋內響起,“可是白芷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