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後。
柏領縣迎來了今冬第一場雪。
大雪日夜不停,連著下了三夜兩天了。
今天是市第三個白天,雪,仍舊下個不停。
白玉蘭和顏李氏在屋裡看書,白家珠和小青則在轉著縫紉機做迷彩服。
顏輝半個多月前送信回來,說是已經找到了張舉人朋友的友人,並說次日一早就能去營地商談,讓家裡隻管安排生產,還對縫紉機終於造出來並投入生產表示了讚揚。
白玉蘭娘兒三個才放下心來,畢竟,再沒有什麼比他們姑侄兩人的安全重要了。之前擔心他們一直沒有信,怕遇上什麼事兒,後來終於等到了喜信兒,可是安心了。
“阿婆,你看我可愛嗎?” 從田大舅家回來的時候,白玉蘭因為突出的貢獻----給大家畫了一個可能成為金山銀山的竹紙的大餅,而受到了比之前更加高規格的禮遇。
大舅媽將一個雪白的狐狸皮草送給了她。據說,這個白狐狸皮本來是準備拿來壓箱底,給表姐田小泉做嫁妝使的,所以,就連聘當初大表哥田大山娶表嫂李月的時候,她都沒舍得拿出來呢。
等白玉蘭將這皮草帶回了家,顏李氏和白家珠見了摸了,也都說是頂好頂好的。接著就商量半天,最終都覺得剛好可以給她做個皮草,尺寸放大一點穿個三兩年沒問題。
隻不過,這麼好的東西不能糟蹋了,還是送到那個繡莊那邊找專門的師父裁剪縫製才配得上。
白玉蘭現在是個才一米三,還差一點點的小女孩呢,嗚嗚┭┮﹏┭┮
前世沒人心疼自己,早早長大,撒嬌賣萌喜歡的衣服鞋帽也從來不敢要求,給啥穿啥。
僥天之幸,讓她穿越來到了這裡,終於可以自己做主了呢,嘻嘻(#^.^#)
那她喜歡的毛茸茸的耳暖、兔兒毛絨帽、護手啥的,她都想要啊,都可以用這狐狸皮做吧? 就是不知道夠不夠。
縫製皮衣的匠人一聽,就誇她這個小姑娘心靈,並且承諾交給他放一百個心。他最會廢物利用了,到時候就把做皮襖剪掉的那些邊邊角角,拚湊起來,至少能給她做一頂帽子和一個護手。
白玉蘭開心壞了,日盼夜盼,還真忘掉了自己的年紀,仿佛回到了小時候,在夢中,終於可以圓夢了。
這不,小青從繡莊將皮襖等一取回來,白玉蘭就戴在頭上開始賣萌,對著白家珠吐舌頭嘟嘴,引得白家珠沒好氣點一下她的額頭,又低頭繼續縫衣服。
惹完了姑母,她又鑽進顏李氏的懷裡:“阿婆,我可愛嗎?”
“可愛!”顏李氏樂開了懷,“算算日子,你姑父這幾天就要回來,要是看見你這幼稚狀,定要狠狠地笑話你一番。”
“嘿嘿,愛咋笑話咋笑話哦,我這可是彩衣娛親,這是孝行呢。”白玉蘭從顏李氏懷裡拔出頭來,咯咯笑道。
笑夠了,她才坐直了身子,摘掉帽子。咳咳,其實是因為屋裡戴著有些熱了,額頭都出了細汗2333333
想到顏輝這個比前世親生父親還好的好養父,她又惆悵起來:“也不知道姑父和阿銀哥哪天才能回到家?一轉眼都快三個月了,還真怪想他們呢。”
“呸,姑娘,我看你想老爺是真,至於想阿銀嘛,也就順嘴。”小青無情地揭露了真相。
“哎呀,小青,你好壞哦,你怎麼能這樣想我?”白玉蘭,站起來反駁,伸出右手食指向內指著自己,“我是那樣的人嘛! 雖然我想姑父更多一點,那不代表我一點也不想阿銀哥啊。”
“哼,我看你是想你阿銀哥是假,想他答應給你買的新奇玩意兒是真吧?哈哈哈~”,小青繼續補刀。
“啊!你!”白玉蘭氣急,跺著腳伸著手就撲向縫紉機旁的小青,她伸出食指和中指直奔小青腋下,是要讓她狠狠嘗嘗“顏白二指禪”的威力。
白家珠和顏李氏一旁旁聽,樂不可支,頓時,屋裡唧唧喳喳又熱鬨起來。
就在此刻,顏宅門外,正站著一個穿著滿是補丁的瘦弱身影。
這個男孩姓康,名大栓。
聽著門後傳出的歡聲笑語,他抬起的右手驟停在離門半公分的地方。
唉,他是來報信的,但可能與他們此刻的歡樂氣氛格格不入。
踟躕兩秒,他還是敲響了大門。
開門的是一個紅撲撲的笑臉,一雙亮晶晶的大眼睛好奇地望著他: “你找誰?”
“咳,”康大栓張嘴要答,卻因為一路上跑的太急,口渴難忍嗓子乾的冒煙,竟然沒有說出來。
“小青給端碗溫水來。”看到他嘴唇上乾裂翹起死皮了,白玉蘭忙回頭找小青,然後又轉過頭看著那個比白銀小一點的小夥子:“小哥哥,一路上辛苦了。”
康大栓接過小青遞過來的大碗,一仰脖子將水“咕咚咕咚”一飲而儘。然後擦擦嘴角,才又試著開口說話:“請問這裡是輝良布鋪老板顏輝的家嗎?”
“是。你怎麼認識我姑父?”白雲蘭的心不知何故莫名酸楚起來。
聽到他的詢問,顏李氏和白家珠也從廊下走過來。
麵對四個女人目光灼灼地看著他,一下自己脖子到耳朵到臉頰不自主地就發熱,他低下頭緊盯著自己的腳尖才敢說出口。
“你家當家的因為路麵結冰,連人帶車摔進了山溝。俺和俺爹碰見就將他們刨了出來。他們現在正在我家,阿銀哥讓我來送信,讓你們帶著趙大夫去看病。”
“什麼?!”顏李氏忽覺天旋地轉,幸好身後的小青接住了她。
“那,那他們傷情如何?”白玉蘭抱著早已泣不成聲的白家珠,顫著聲兒強迫自己問道。
“呃,”他想到來之前顏輝的囑咐,甕聲甕氣地說到:“阿銀哥傷到了一條腿,顏掌櫃就是磕破了,呃,那個屁股,對,就是屁股。但是我們村裡的郎中不會縫針,隻能先做了止血。”
聽到這話,白家珠和顏李氏提到嗓子眼的心終於重回腔子:不嚴重就好,老天保佑!
“小青,你去,去城東雇一輛馬車來,馬車沒有就驢車,你直接坐著車先回家裡來。
蘭蘭,你去西街肉鋪,看看你爹今日有沒有來送肉,或者走沒有。今天雪大,他來送肉應該會晚些,要是還在就讓他過來。
要是不在,你無論如何都要求求虎子他爹求他幫個忙,借了他家的車讓他的人也來,啊。
阿珠,你年輕,快去請趙大夫,拿著錢,把藥什麼的能帶都帶上,鄉下肯定也缺藥。對,我把錢都給你。”
顏李氏強撐著身子一通安排,然後轉身就回房取錢,走得太急,雪下的厚了還沒來得及鏟掉,一不小心摔了一跤,此時也顧不得疼痛,爬起來就瘸著腿進屋。
小青已經跑出門去,白玉蘭跑出去前看著站在原地一來茫然的康大栓,表達謝意””
“這位小哥,特彆感謝你阿爹和你。”
他搖搖手:“不用,誰看到都會拉一把的。”
“現在也沒時間細說,你先進院子去吧。進門東廂房頭一間就是廚房,裡麵有熱水有吃的,你隻管先吃先喝,等著我們準備齊備了,還勞您帶路啊。’”
“不,不用了,看我能做啥的,你們隻管吩咐就成。”
這孩子也是個實誠人,“好孩子,你是昨日夜裡徒步過來的吧?真辛苦你了,孩子。成立你也不熟,就先歇口氣,跟我進廚房,我先給你下碗麵。”
顏李氏將錢交給兒媳,然後拉著雙腿顫顫巍巍的康大栓去廚房裡。
大概半個時辰後。
小青借了一輛驢車回來,白家珠也已經與趙郎中說好一會去醫館接他。白玉蘭果然坐著他便宜爹白家順借的孫家肉鋪的驢車回來了。
顏李氏一見到白家順,終於沒忍住淚濕前襟,抱著他的胳膊就不撒手了:“老三,你可得幫著做主啊,我老婆子和你妹子婦道人家的,可是沒出過遠門,你可要跟我們一起去啊,啊。”
“哎,我去,嬸子。您老彆急,阿輝要是知道您老這樣又該自責傷心了。您看都需要帶啥,我都搬車上去了,就出發。”
又半個時辰後,兩輛驢車前後離開顏宅,先往西邊去接醫館接了趙大夫,才朝城外奔去。
顏李氏沒有一起,因為康大栓又轉述了顏輝的話:“若娘非要辛苦奔波前來,是置兒於不孝之地。”
小青則留在家裡照顧她。
康家
“輝郎!”
白家珠被眼前的情況嚇到了。
她的輝郎,根本就不是康大栓說的傷到了屁股,而是破了肚腸!
康家也是山裡的獵戶,但是家境卻比田大舅家差他太多了。因為他家附近沒有發現硝石,也沒有彆的自然資源。
而且,他家還有一個臥病在床的老頭兒----康大栓的爺爺。
康老頭兒幾年前遇到了和田大舅父子類似的情形,遇到猛獸逃跑的時候不小心跌進了山溝,被找回來後就雙腿村裡的郎中用木匠用的鋸子個拉掉了。
當時,所有人都以為他活不成了,壽材都借錢買好了,沒想到,最後他老人家竟然又活過來了。但就是傷得太重,隻能一直臥床養著了。
康大栓他娘死的早,一家子除了還不滿十歲的小妹,一家子老中青幼四個光棍。
山上取水也不方便,康家小妹也不會做針線,是以,床上的被褥散發著一股子常年沒有拆洗而積累下來的怪味兒,而且表麵被子頭處還在灰暗的油燈光線下,泛著又黑又亮的油光。
顏輝的腰部以下正蓋著這樣一條被子,隻是他腰間被鮮血浸紅的繃帶那樣刺目驚心。
白玉蘭眾人當場就嚇傻了。
“咳,你……來……”顏輝緊閉的雙眼聽到愛妻的呼聲後,半睜著看她,這快要用儘他全身力氣了。
白家珠忙伸出雙手抓住他伸出來的手,蹲在床邊流眼淚。
“趙郎中,你快救我姑父啊,快。”白玉蘭抓住身旁的人,哭的鼻涕一把淚一把的。
不會的,這個讓她兩輩子第一次感受到父愛、感受到為人女兒幸福的男人,不能就這樣,就…….
嗚嗚嗚,她不敢看,緊抿著嘴低頭,強忍著不讓自己哭出聲。
她身後,滿眼淚花的白家順的左手搭在白玉蘭的右肩上用力握了一握。
“阿輝,我們都在,趙郎中也來了,你要堅強。蘭蘭還等著你給她挑女婿,等著你給她帶孩子呢。”
“爹!”
“爹,我都叫你爹了,你必須要快些好起來跟我一起回家。”白玉蘭再也顧不得白家順的情緒。
她,現在,此時此刻,隻是想喊那個人爹。
“哎!女兒……咳咳~”顏輝聽到白玉蘭叫他“爹”激動地掙紮著就要做起來,被趙郎中摁住了。
“輝郎,你不要睡啊,我和蘭蘭來了,我們一家三口這麼久不見了,你怎麼忍心!你聽見沒,我不準你睡,不準睡!”
在白家珠的嘶吼聲中,趙大夫站起身對著白玉蘭他們搖了搖頭。
白玉蘭立馬竄到白家珠前麵,彎下腰,用手指去強力撐開顏輝即將閉上的眼睛。
可是,她隻感受到顏輝喉嚨裡想要說話而引起的顫動,她壓低身子,敷在顏輝耳邊大聲宣布:
“爹,我十年內一定能創辦出一個叫做顏輝坊的大商號。它會是一個集種植染料、染織布匹、批發零售、以及製衣做包等於一體的全流程、全產業的、全端朝最大的商號。”
“爹,我一定會照顧好阿婆和姑,和阿娘,讓她們穿金戴銀使奴喚婢,住在有假山池塘的大宅子裡做老祖宗做太太。”
“爹,所以你必須給我好好活著,跟我們一起去過全端朝首富的好日子,你聽見沒?!”
“ha……”顏輝聽見了,隨著淚水劃過眼角,他用儘全身力氣想要回應“好”終是沒說完整,他要撫摸白玉蘭頭頂的手也在半空中瞬間摔落,砸在了白家珠的頭上。
“你個騙子,大騙子!
你說過要愛我疼我一輩子的。
你給我起來,我的後半輩子不要蘭蘭照顧,你的責任你不要推卸給她一個小孩子!
顏輝,你給我起來,你聽見沒有,我你裝聾,你聽見了的,你快給我起來……”
“姑,阿娘!我爹他走了。”白玉蘭站起來抱住白家珠的腰,想把她來開,不要再拚命去拉扯晃動顏輝的遺體。
“不!輝郎隻是睡著了,你待我把他打醒。”白家珠為了掙脫猛烈扭動,竟然一下子將白玉蘭摔到地上了 ,然後轉頭又要去拉扯顏輝的屍身。
白家順實在看不下去了,上去一個抬手落在白家珠的後勃頸,隻見她身子一軟就要跌落在地,白家順接住她,在康家小妹的指引下把她抱起來放在了隔壁房間康家小妹的小床上。
看著小姑娘小心翼翼地給白家珠蓋上被子,他複又回去主屋善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