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出那日,白玉蘭先是看到了布鋪積壓的布匹情況,然後跟白銀和攀娘一起去了坊市,後麵還去了碼頭。
也是巧了,那天剛好有一艘船要出航,正是在這裡,白玉蘭找到了清庫存換銀錢的辦法,當時的情形是這樣的:
“哎哎,攀娘,你看,那是什麼?”
“就是那個長方形,中間開口,搭在肩膀上的布袋。”
“哦,那個呀,是搭褳。”
雖然白玉蘭在前世的古裝影視劇中看到過很多次,但她還真不知道叫什麼,捂臉。
“那個呢,就穿著品藍色衣服的,正在爬船的那人背上的大木箱子呢?”
“那叫箱籠。”白銀終於追上來了,氣喘籲籲地搭話道。
“那東西本身就兩三斤,是書生們用來裝筆墨紙硯的。且他乘船遠行,肯定還要背些銀兩以及換洗衣物什麼的,加起來少說也得有個十來斤”。
“嘖嘖,不僅很重,肯定還很硌得慌”,攀娘手指著終於登上船板的那個書生說,“你們看,他是不是在揉背?定是剛才上船時,那個箱籠一晃一擺地磕到他了,哈哈哈~”
“沒錯,箱籠雖被磨去直角,但是畢竟是實木所製,很硬的,磕到了肯定疼的。”
然後白銀又告訴白玉蘭,書生常用的包裹,還一種用竹子做支架,再拿柳條編的筐,叫做篋笥。
篋笥就重量輕,還不會磕到人,但一般是夏秋背的。又因夏季多雨,為防雨水淋濕內裝的物品,匠人一般在外麵糊上油紙,還會再在內裡加個布襯。
聽著這些,白玉蘭暗挑大拇指:真是不能小覷古人的智慧啊。
“姑娘,咱家楊哥兒、鬆哥兒還有杉哥兒去年進柳橋書院讀書後,老爺就給他們一人買了一個呢”。
“是嗎?那時候我病的迷迷糊糊的,都沒能去送哥哥們入學,唉”。送篋笥這件事,她還真沒有記憶,於是立馬拿病弱做擋箭牌。
“蘭蘭,你身體不好,他們作為哥哥自然不會生你氣的。過年時,他們仨還跟我說,他們抄了一學期書攢的錢都存著,要給你買藥呢。正月十六他們就開學了,我估摸著最遲十五那天,他們就會過來親手交給你呢。”
“真的嗎?哥哥們待我可真好。今天就是十三了,那我要給哥哥們補一個入學禮物。”
“什麼禮物?”白銀和攀娘異口同聲地發問,實在是想不出來這個整日在病床上躺著的妹妹會送什麼禮物。
回鋪子的路上,無論白銀和攀娘如何套話,白玉蘭仍是不為所動一字不漏的,急得倆人抓耳撓腮。
直到碰見自牙行處歸來的顏輝,攝於他的威嚴,倆人才做鵪鶉樣。
本是要直接坐車回家的,但白玉蘭要求再去布鋪一趟。然後在顏輝雖不解但縱容之下,她指揮白銀從倉庫把各色的布都取了兩匹放在車廂裡帶回了家。
一到家,她便撇下眾人一溜煙兒跑進屋裡,拿起之前讓攀娘拔下的鵝毛沾上墨汁就“嗖嗖嗖”地開始作畫。
等她出來的時候,就見到眾人正圍著那一堆的布發呆, 她搖了搖手裡畫好的設計圖:“阿婆,姑父姑母,阿銀哥,你們看這是什麼?”
眾人一看,完全看不懂啊……
“這個叫背包。”白玉蘭見眾人隻是一臉懵的迷惑,卻沒有很排斥的意思,就先指著前世雙肩包的圖紙大膽直說了。
“也可以叫雙肩包。就這樣把胳膊伸進這個空裡,然後用兩個肩膀背起來就行了。雙手就可以解放出來了。”為了讓他們更好地理解,白玉蘭隻好用肢體語言比劃。
白玉蘭想了想又補充一句:“要是有貴重物品,擔心安全的話,掛在前麵也是可以的。
“還有這個隻有一條帶子的,是斜挎包,或者直接叫挎包也可。”
考慮到他們的接受度,白玉蘭繼續選擇以形狀命名的方式,把這個前世很受歡迎的“郵差包”直接叫按照它的屬類名“挎包”叫。反正這裡一時半會兒也不會出現彆的斜挎包類型。
“這個是像這樣從一側肩膀掛下來,包體也是可朝前麵,也可以放在身後,還可以斜著左側右側繞著身體隨便放在哪個位置。”
眾人: 完全想象不出來,像是在聽天書……
“蘭蘭,你說的這……背,背包,還有挎,包,是對包裹和箱籠的改良?”顏輝到底常年在外做生意,見識多些。
他雖然還是不怎麼能想象地出來紙上這些包的具體樣子,但是內心卻直覺地激動起來,總覺得有個什麼東西呼之欲出,卻又看不清楚摸不到。
“對。姑父,這就是更便攜更安全的全新的包裹和箱籠。”
由於這個時空的生產力條件不可能做出來拉鏈拉鎖,於是白玉蘭的設計圖上,開口處采用的是抽繩,還有扣子。
抽繩就很好理解,可以直接用在雙肩包上。
至於郵差包就用扣子,根據用的位置不同可分為暗扣和明扣。暗扣也不可能是前世那種用手指摁一下就能自動合上的金屬扣。
所以,她是要把扣子縫在書包/皮的下麵代替前世那個毛粘貼和暗扣。明扣的話,她是準備把那種前世大衣上的羊角扣用在書包/皮上,露在外麵。
這種其實還可以拋卻木質的扣子,用寶石玉石金銀之類的替代,然後專門賣給富貴的不差錢的買家,做出一部分高檔品,甚至可以接受花樣材質紋路的定製,必然能賣的貴一些,多賺錢!
當然,同理,背包的抽繩也可以換做金絲,甚至編成特彆花樣的。其實背包也可以同樣一整個蓋布皮,然後用扣子。
還有包的內裡,白玉蘭也根據這裡的使用習慣進行了一定程度的修改。
因為她初步設想主要是麵對書院學子這個目標客戶群體,因此她給分成了格子,還加上好幾層隱形小布袋,方便他們放置筆墨紙硯以及折扇玉佩之類的玩意。
“還有,我哥哥他們就要開學了,咱們這兩天做幾個送與他們背如何?恭賀哥哥們開學。”
接著她便將自己的推廣計劃和盤說出:“說不定那些學子們看到哥哥們的背包和挎包,就也想要一個呢。讀書的學子們,我猜測大多該是跟我和哥哥們差不多的年紀,大概齊會跟我一樣喜歡新鮮的沒見過的東西。那倉庫裡積壓的布匹不就能銷出去了嗎?”
“我的好孩子”,顏李氏眼含熱淚一把將白玉蘭抱進懷裡,另一隻手則親昵地rua她的頭發,她知道白玉蘭已經知道家裡欠債的事情了,一切儘在不言中。
顏輝和白家珠沒搶過老娘,隻好訕訕地放下胳膊,為了掩飾尷尬,一人拿一張圖紙“仔細”研究起來……
“那這,怎麼做啊?姑姑腦子笨,看不懂這個圖什麼紙……”白家珠看了好一會兒,還是看不太明白,隻好紅著臉問道。
這個簡單。
白玉蘭前世就是在農村長大的,那時候的農村遠沒有後來的日子好過,市場化水平幾乎為零,更多地是處於一種男人種田女人手工的傳統自產自足的生活狀況。
比如誰家孩子到了上學的年齡,媽媽們都會借用某家的縫紉機親手縫製一個挎包背著。
她運氣不好,親娘也沒心情給自己做,就讓她拿著破舊衣服去大伯娘家,想趁著人家給同歲的堂妹做完後順手給她也做一個。
然後,在她殷勤打下手的過程中,等大伯娘做完一個挎包,她就自己上手,最後竟也做的有模有樣呢。
至於背包,那也不難的。
後來她考上縣城重點高中,見到有些同學背的雙肩包很是羨慕,周末的時候曾去附近的賣包店仔細研究過,她有信心自己能做出來。
所以,既然大家都接受良好,那還是先抓緊時間做吧。
於是分工協作,顏輝剪,白家珠和顏李氏鎖邊,自己則從旁指導攀娘縫製。
花了一下午時間,一家人手忙腳亂地才趕製出來兩個歪歪扭扭的樣包。
雖然到處都是線頭,接縫處也皺巴巴的,也沒有熨燙定型。但是三個純古代人看的眼都直了。
沒想到,顏輝竟然比攀娘的挎包還早背上身。惹得顏李氏和白家珠笑疼了肚子。
匆匆吃完晚飯,趁著夕陽餘輝趕在天徹底黑下來前熨燙整齊,掛到院子裡的晾衣繩上後,才依依不舍地各回各位,吹燈,睡覺。
沒辦法,這地方,沒有電燈,照亮要用油燈。熬夜費油,就是費錢,那可不劃算了。
次日,農曆正月十四,將近正午。
除了便宜娘田巧兒,白玉蘭的便宜爹和三個哥哥都背著竹簍裝著土特產來了。
看見低頭剪布縫針的白玉蘭幾個,還有滿院子的碎布頭針線沫,當場暈菜。
“妹子,這是怎麼的?你們這是在做啥?”田巧兒第一個回過神,然後就快人快語地驚詫道。
待白家珠向他們解釋清楚是蘭蘭親手設計要給哥哥們的開學禮,他們一家五口十雙眼睛便滿含熱淚又受寵若驚地直盯著白玉蘭。
直盯得她感覺自己好像是毛毛蟲刺到了,渾身難受地很。
唉,彆看了,行不行。
至於嗎?
真是的。
被人家無視慣了,人家給個好臉,你們就找不著北了。
不過,在對待親生父母的態度這一點上,她是不讚同原主的。
在她看來,這個事情非常複雜。
雖然你從小跟顏輝白家珠長大,卻是白家順田巧兒親生的,但這並不等於你親生的爹娘就重男輕女或者就不要你了啊。
若是你與我互換一下,親身體驗一下真正被親生父母漠視什麼樣,真正的重男輕女又是什麼樣。那麼,相信你定然能從白家順夫婦的肢體語言中,讀出他們那股子怎麼都按捺不住的關切之情。
而且,據她推測,這顏家和白家這兩家人,大概時至今日,都不曾坐在一起商討過原主的身份定位問題。
不僅如此,他們還非常有默契地都刻意避開了這個話題,就一直這麼不清不楚地過到現在,以及極有可能還準備繼續稀裡糊塗過到以後,甚至餘生。
對此,她自獲取原主記憶了解情況之初到現在,也曾暗暗反複思量過幾回。
隻是,任她每次開始時都信心滿滿,到最後卻總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出兩全其美的辦法。
所以,既然沒有更好的解決方案,或許,保持現狀就是最好的結局吧。
她畢竟不是原主本人,而且穿來時短,除了當初穿來匆匆見過一次,這是她第二次見到白家順夫婦,第一次見到三個便宜哥哥。因此,她真的是親熱不起來的,而且現在這種場合也不合適親密啊。
為了緩解他媽的情緒和氣氛,白玉蘭隻好取下晾曬的樣包,向哥哥們介紹起來。
看著兄妹幾個第一次站在一起頭挨著頭的樣子,白家順夫婦激動不已,他們可算看到這一天了。
田巧兒蹭了蹭了丈夫的肩窩,留下一片濕潤。
顏輝夫婦也很欣慰,畢竟無論是他們還是三哥三嫂,都勢必會走在蘭蘭前麵。
這世道,一個女兒家家的,父母疼愛固然重要,但唯有有了兄弟們撐腰才能活得硬氣啊。
以前跟她講道理,她總是聽不進去,現在終於懂事,知道親近兄長了,他們也放心了。
午飯時,顏輝向哥仨探討售賣的可能性和定價問題。
最後一致認為:應該根據包的款式顏色大小輔料等分類,比照箱籠和篋笥的價錢,貴一成售賣比較合適。
白杉還順嘴嘟囔了一句:“要是能繡個花樣,定能賣的再貴一些。”
白玉蘭瞬時對這個滿臉青春痘的初中生雙胞胎哥哥另眼相看,沒忍住就朝他擠了一下眼睛:你小子有前途。
驚得他的嘴巴能都能塞進一整隻燒雞了:驚呆了我的妹!
“繡花不太可行,一是沒有時間繡;二成本太高,三則,書包上繡花會不會太過陰柔 ?”
“不過,簡單的花樣應是可以的。”
白玉蘭故意先否定再肯定,等看到痘痘哥變來變去的臉色,像占了天大的便宜似的嘿嘿暗爽一番,才讓他們每人挑一個花樣。
白鬆想繡一棵鬆柏,白杉喜歡高山綠水,白玉蘭就用意象畫勾勒一個輪廓照著繡就行了。
白楊想要的字繡“天道酬勤”就不好辦了。時間緊迫,白玉蘭隻留給他一個“勤”字,先寫出大小合適的字,然後大體描出一個輪廓,然後再繡邊,最終往往中間填充即可。
這些,顏李氏、白家珠就能繡。
然後,兩家人都齊齊忙碌起來,連原本十五逛元宵燈會也不去了,隻忙到月上柳梢頭。
正月十六,開學日。
中午時分,路上行人紛紛駐足,看著路邊那一溜人身上的布包好奇地指指點點。
有那大膽的,就上前詢問。
被問的那個騎驢小正太,正是女扮男裝的白玉蘭。
此刻,她背著一個棗紅色的雙肩包,又斜跨一個褐色的郵差包,與她刷白的膚色和藍黑的衣服相映襯,顯得彆提多好看了。
見有人來問,她就給人家科普,這是背包那是挎包,不僅可以當箱龍、篋笥,還又更大的可以代替包袱卷呢。
價格幾何?哪裡有賣?
歡迎您去七彩布鋪詢價購買。
見此情狀,其他人都很開心,終是沒枉費他們為了達到宣傳效果,改走路翻山去上學送學了。
送完他們,顏白兩家終於到了分彆的時刻。
白家順夫妻向西,白玉蘭跟著顏輝一家向南。
他們前腳剛回顏宅,轉身就迎來了胖瘦索債二人組。
半刻鐘後。
縣尉疾步走出顏家的大門,胖子跟在身後牽著毛驢上前,抬手就要攙他家老爺上驢:“老爺,顏輝同意把那養女訂給小少爺為妻了嗎?‘’
揮了揮手,縣尉一邊走一邊回想,越想越生氣:“哼,小小一商戶,豈能容他彆有選擇!”
“就是,就她那個病秧子的養女,能嫁給縣尉大人您的兒子,簡直是她幾輩子修來的福分。還裝什麼清高……”胖子覷著主人的臉色憤憤然道。
縣尉聽了果然臉色好了些,一想到顏家的房子鋪子很快就能拿到自己碗裡,抬手吩咐:“去買隻燒雞,告訴夫人加頓夜宵”,然後翻身上驢。
主仆倆朝分頭行動。
大門關上後的顏宅內,一片愁雲慘淡。
“真沒想到啊,怎麼是個這樣的結果?咋就沒人訂購呢?”
第二天一大早顏輝不得不去牙行,想著再催催老板,問問要是有買家,不管出多少錢都賣了。
沒想到,他剛出門沒多久,周田狗就帶著人衝進了自己家裡,幸好最後有驚無險,白鬆他們求來了張舉人,還上了錢,不然他都不知道自己現在會怎樣,他回去的時候都做好了魚死網破的準備的。
咦~,話說,張舉人好像也不那個寬裕,他穿的那件衣服看起來不錯,但是湊近了一看就能發現袖口領口下擺都洗毛卷邊了。
那,那,這一箱子的錢是哪裡來的啊?!不行,我得去問問侄子們,他們還小呢,可不能亂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