奪權(1 / 1)

馮嫽應了一聲,門開,一個小丫鬟端著藥碗進來,眼神低垂,不敢直視她。

馮嫽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她,和聲問:“你叫什麼名字?在這殿中伺候多久了?”

小丫鬟似是有些訝異於主子的垂問,但仍恭敬答道:“回殿下,奴婢叫喜檀,自幼便在殿中伺候了。”

馮嫽也不多做解釋,又問她近日可有異常之事,喜檀雖心有疑惑,卻也如實回稟,隻是並未透露出什麼有用的信息。

待喜檀退下後,馮嫽端起藥碗,一飲而儘,那苦澀之味在舌尖蔓延開來,恰似她如今的境遇,艱難而苦澀。

與之相反,淩久眼見著那勺子一次次地將藥遞到自己嘴邊,心裡苦得都能泛起沫來。

他不知道怎麼的變成了馮嫽,本來以為能逃過喝藥這遭罪,沒想到還是躲不掉。

一想到這,淩久就覺得自己冤得很。

他使勁拍拍腦袋,寧願自己是在做夢。

不過就是出門找個廁所的工夫,不小心撞了個人,結果眼睛一閉一睜就變了性。

他的目光不自覺地移到身上的裙子上,輕輕晃了晃裙擺,嘴角微微上揚。

不得不說,這小裙子還挺漂亮,馮嫽穿起來是真好看。

“小姐,再喝一口吧。”墨竹的聲音輕柔卻不容置疑,手中玉勺堵在淩久嘴邊。

淩久無奈地看了一眼墨竹,又瞧了瞧那還剩半碗的藥湯,撇了撇嘴,終究還是接過了碗,屏住呼吸將剩下的藥一飲而儘。

苦味瞬間入喉,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這藥什麼時候是個頭啊。”淩久小聲抱怨著,把碗遞還給墨竹。

墨竹抿嘴一笑,遞上一枚蜜餞:“小姐打小就不愛喝藥,吃顆蜜餞甜甜嘴。”

淩久接過蜜餞塞進嘴裡,甜味總算衝淡了些許藥味。

他嚼著蜜餞,目光隨意地在屋內遊移,忽然瞥見案上擺放著的一卷明黃之物,心頭一震,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

借墨竹力起身,緩緩朝那案幾走去,拿過聖旨將其打開。

“賜婚”二字映入眼簾,淩久視而不見,抖抖聖旨把墨竹嚇得不輕,連忙勸道:“小姐,可小心些,這可是聖旨,使不得損壞的。”

“沒事,質量挺好的,我就看看除了一張紙還有沒有彆的。”淩久把聖旨像卷衛生紙一樣卷起來放回去,猛然想起自己的身份,又找補道,“怕是我糊塗了,竟還想尋一絲轉機。”

他的轉機全是山路十八彎,他的人生就是個蝸牛殼。

也不知道馮嫽現在在哪裡,要是真在自己的身體裡,萬一自己之前去了什麼危險的地方,那可就麻煩大了。

淩久越想越覺得要完,當下便決定出去找尋馮嫽,至少要保證她的安全。

他站起身來,直接就往門口走,墨竹見了,急忙上前阻攔,道:“小姐,您這是要去哪兒?您身子還沒好全,不能到處走動。”

淩久輕輕撥開她的手:“我有要緊事,就出去一趟。”

墨竹緊緊拉住淩久的胳膊,堅定道:“小姐,大夫吩咐過,您這幾日隻能於府內養著,哪也不能去。您生病一事尚未告知夫人,若是讓夫人知曉,怕是病情又要加重了。”

淩久真心擔憂馮嫽,卻又對墨竹的話無可奈何,正在兩人僵持不下之際,門外傳來丫鬟的通傳聲:“梅姨娘來了。”

梅姨娘?這是誰?

門被緩緩推開,一位身著華麗服飾,麵容姣好卻透著幾分精明的女子走了進來。

墨竹見狀,趕忙行禮。

梅姨娘眼神在墨竹身上一掃而過,落在淩久略顯蒼白的臉上,立刻堆滿了笑,關切道:“聽說嫽兒病了,可把姨娘急壞了,快讓姨娘瞧瞧。”

淩久隻能暫時按捺住出去的心思,站在原地跟她打太極:“勞姨娘費心,我已經好多了。”

梅姨娘拉過淩久的手輕輕拍著:“你這孩子,自幼身子弱,此次去承安寺又勾起舊疾,姐姐如今臥病在床,公爺和世子遠赴沙場,府裡諸事皆需你做主,你卻這般模樣,叫姐姐如何放心得下?”

馮嫽身子不好,淩久在心中暗暗記下,該不會還是個挑食的小姑娘吧,那可要趁著換回來之前多替她吃點不愛吃的補補身體。

梅姨娘見他不語,又道:“且說今兒,廚房采買雜亂無章,好些下人的月錢也未結清,這豈不是亂了套?”

淩久聽明白了,這梅姨娘此番來訪是想從她這分一把府中的掌家大權呢,但她既然含糊其辭,自己也不必挑明。

“姨娘,這采買和月錢,不都該是賬房負責的嗎?”他眼神清澈地看向梅姨娘,話語裡帶著一絲懵懂與疑惑。

梅姨娘嘴角微勾,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光芒:“是啊,府裡下人眼皮子淺,這兩日見當家主母和嫡小姐都病著,行事便懈怠起來。”

“哦,這麼說來府裡倒是缺個會算數的知心人。”淩久不動聲色地抽回自己的手,“那從明日起,每日的賬簿便送到我房中,我親自對賬。”

笑話,對他一個學會計的來說,不管是計算器還是打算盤,管你是紙幣還是硬幣,統統都是數字。

數字,可比曆史和政治好學多了。

梅姨娘嘴角微微一抽,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惱怒,但仍強笑著說:“嫽兒,你這孩子打小就心善,什麼都要親力親為,這幾日你且先安心養病,姨娘幫你看著,等你和姐姐都好了,姨娘再將這擔子交還,如何?”

“不用,姨娘閒了這麼些年了,想來也閒習慣了,突然忙起來,怕是還不適應,難道姨娘沒有自己的事情可乾嗎?”淩久說罷還看了墨竹一眼,見她神色如常才放心下來。

看來他演得還不錯。

“我……我自然也是有自己的事情的,也罷,既然你這麼說,姨娘也不好勉強。隻是這府裡的情況你也知曉了,若真出了亂子,可彆怪姨娘沒提醒你。”梅姨娘聽他伶牙俐齒這般嘴快,一口氣憋在喉中上不去下不來,甩下幾句麵子話便走了。

待她走到門口,腳步微微一頓,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回頭一笑:“對了,聽聞你此次去承安寺,在半路上救了個陌生男子?這事兒若是傳出去,怕是對你的名聲不好。雖說你是好心,但這男女授受不親,咱們府裡的嫡小姐也是要注意的。”

說罷,也不等淩久回答,便徑直離開了。

淩久看著她背影,不屑一笑,威脅他?

這就受不住滾蛋了,這還是在家裡,真要她去上班還得了。

馮嫽救自己的事隻有同去的一行人知道,仆從不多,多的是侍衛。

看來梅姨娘的眼線已經滲入到護衛之中了,今日來探病是假,想要奪權和警告馮嫽才是真。

“小姐。”墨竹在一旁喚道,“您今日,有些不同。”

“有什麼不同?”淩久默默咽下一口口水,心情忐忑不安,他還是很在乎貼身丫鬟的看法的。

“不知道,但您今日說話聽著怪異,平日裡似乎從未說過這種話。”墨竹有些猶豫道,雖說她與小姐一同長大,但尊卑有彆,小姐又不是那種與人親近的,兩人再親也是隔著主仆,擅自揣度主家是大忌。

但今日的小姐實在是太不對勁了。

淩久漫不經心地擺弄著袖口的花紋,問道:“是嗎,那在墨竹眼裡,平日的我會說什麼?”

墨竹看著淩久的眼睛,恍惚間,淩久覺得她已經認出自己不是馮嫽,下一瞬她卻已低下了頭,恭敬道:“您會說,這管家之事非同小可,身為未出閣女子,本就不便插手太多,府裡之事,要等夫人病愈再做定奪。公爺和世子在外征戰,若知曉府中事務隨意更替,怕是也會心生不滿。”

原來應該這麼說嗎?淩久眨眨眼,將馮嫽的語言習慣記入心中,字字斟酌道:“往日之事不可追,墨竹,人是會變的,去把父親留下的親衛都喊過來吧,我有事與他們相說。”

他不是那種白吃白喝的人,既然在人家身體裡暫住,那他就幫人家打點零工。

他倒要看看,到底是哪個大漏勺全給他抖擻出去了。

墨竹雖不明其意,但並不發問,領命而去。

半晌,與淩久一門之隔的院中便站了二十多人。

淩久整理好衣裝,披著狐白裘,命其他丫鬟將中椅搬至門口,往門前一坐:“開門吧。”

霎時間,二十多名身著鎮國公府親衛服飾的高大男子整齊跪安於前。

玄色勁裝前襟與靴麵之上皆用銀線繡著麒麟踏雲的國公府標識,日光落在紋路上,閃爍其間,腰間束著的佩刀、令牌等物件隨著動作發出輕微的碰撞聲,更顯肅殺之氣。

淩久坐在正上,冷眼掃過,雙手交錯搭在腿上,雖身著羅裙,卻生掌權者的威嚴之感。

從最左邊的親衛開始,他的視線緩緩移動,每落在一人身上,那親衛的身子便下意識地繃得更緊,原本就挺直的脊背猶如拉滿的弓弦。

喲,這不是馮嫽留給他那倆護衛大哥嘛,關係真好,還站一起呢。

淩久看見了熟人,險些沒繃住,昨天還在嘻嘻哈哈地跟他打牌輸得叮當響,今天就麵如冷冰,帥帥地跪在下麵。

淩久垂垂眼將笑意隱在心底,抬眸依舊不緊不慢地將在場的每一個親衛都打量了個遍。

整個院子裡唯有衣擺偶爾隨風拂動的聲響,在壓抑的氛圍中如戰旗翻滾。

待目光從最後一名親衛身上移開後,淩久才緩緩開口道:“有勞各位同我承安寺一行,我知道各位都是從戰場上下來的精銳,大敵當前,被留在府中護衛家眷自是不甘。”

“但若連此等小事都做不好,又怎能放心諸位上了戰場,會不會投敵呢?”淩久自知此話說得難聽,對這些情願保家衛國的士兵來說算是極大的侮辱了。

但他就要這個效果。

“小姐,”為首的親衛隊長忍不住開口質問,“我等自入公爺麾下,蒙公爺大恩,便一心隻願肝腦塗地,從無不忠不義之念,您何出此言!”

“是嗎?”淩久攏了攏狐裘,毛絨絨暖呼呼地紮在他臉上弄得他有些昏昏欲睡,說話語速也不緊不慢的,“那我就好奇了,到底是誰在這府中作長舌鬼,將本小姐的一舉一動都如數傳到姨娘耳中。”

“嗯……是你不成?”淩久纖手支頤,隨便點了個人,不等他回答又轉向另一個人,“哦,還是你?”

親衛軍二十多人,一時竟無人敢應,隻默默立在原地,活脫脫一群受驚的鵪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