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1 / 1)

羨金屋 兔卷 3715 字 2個月前

二人離開蘇家眾人,轉過彎來,從敞開的過堂裡走出去,階前高鬆聳立,根部是磚砌的六邊形樹凹,一旁放置著幾盆荷。

過堂廊屋的外牆雕琢精美的格子半窗微開,可以看見垂下的窗紗,婢子仆從人影參差。清殊轉身從另一邊穿出,重新走到了花棚蕉石裡邊。

謝相宜驚訝於二姐姐對陌生院落地段如此熟悉,想了想道:“二姐姐,就是你不說那些話我也不會介意的。”

“什麼?”

“就是蘇家表姐剛才說的那些話啊。” 謝相宜歪了歪腦袋,雖然今日被蘇薇搞得心情大不好,但也是這偶然撞見的機會,發現二姐姐是個璞玉渾金的人。

清殊道: “你是明白人,我也不能讓你平白受了委屈,況且你我剛做姐妹不久,沒理由被人這樣挑撥。”

謝相宜笑起來:“我本擔心你看不透她挑撥,如今聽你這樣說我也安心了。說起來蘇家表姐真是有點毛病,她向來看不得表姐妹好,動不動就各種生事,她在一旁看熱鬨。”

“聽說他們家親姐妹之間也是各種齟齬,蘇家內宅鬨得可厲害了,我阿娘平時不許我們跟她們多來往,省得目光變窄了,心學得小。蘇薇每次彆人有喜她就說喪氣話,彆人不開心她在一旁看笑話,就不是個好人。這次定要將這事回去告訴祖母,讓蘇薇給姐姐賠不是。”

蜜蜂“嗡嗡嗡”地飛過來落在清殊的肩膀上,清殊說今日不與她生這閒氣,這位蘇家姑娘必定還有下次,等她在太夫人麵前失了分寸再一並發作。

謝相宜又疑道:“我剛才好像瞥見小沈大人了,從前麵的那石階上走過去,應該是他吧,怎麼一轉眼就不見了。”

她踮起腳望了半天:“……大概是我看錯了。

石階是青石鋪就,方方正正刻著回字紋,初春正是青竹拔地而起的季節,沒有任何一種香料能比擬植物本身的味道。

周圍熟悉的屋瓦景致,六年前有的現在都有,六年前沒有的這裡又添置了許多。從前安國公府也經常舉辦宴會席麵,可她從來沒有被允許參加過,所有人都要求她循規蹈矩,她除了那個院子以外向來不隨意出門、不隨意開口說話,更彆說是亭中對弈,叢中跳舞。

今日一見,春日宴是這樣生機勃勃的場麵。

上嫁吞針這件事在當時的她來說竟甘之如飴,大約真是被迷了心才未能辨認出安國公府上位者的鄙夷與淡漠。

從前一直以為蕭際不會將她與普通的“妾”混做一談,如今再想孩子氣的一直隻有她自己而已。

“二姐姐,你看。”謝相宜指了指不遠處的八角亭。

亭裡邊兒兩個衣著鮮豔的少女正在對弈。其中一人執子走棋,另一人捏著下巴在認真思考下一步的走法。

婢子嬤嬤們圍在她們身邊,另有觀弈的其他少女,其中一個神情緊張,好像是生怕下棋的少女走錯棋。

清殊問何事,謝相宜道:“長寧侯府的三姑娘和廣安侯的長女在下棋,她們旁邊坐了一個女子,穿著月白與孔雀藍的,那是白家表姐,二姐姐你記住她的模樣。”

白家表姐,是白玉知的母家姐妹嗎?

清殊順著謝相宜說的方向看去,穿著華貴的白玉雙也正看過來,對清殊點了點頭。

白玉雙個子不高身形瘦削,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地裹在素色卷雲花紋襦衫裡麵,宛如上元節長街上木偶戲中的漂亮女主角,陽光下珍貴的孔雀藍裙麵上緙絲和袖口的金銀線交織起來泛出華光,表明她這件衣裳和她這個人,都並非廉價之物。

白玉雙嫻靜、文雅地坐著,那窄腰身就像是下一秒就斷了似的,纖細的手輕垂下來,露出腕上一片金燦燦。

清殊也客氣地回點了一下。

謝相宜接著道:“二姐姐,玉雙表姐心儀小沈大人。”

清殊揚起了眉。

“白玉知成了咱們嫂嫂,白玉雙也就是連著姻親的表姐妹。”謝相宜看著天哎了一聲:“大概是五行相衝吧。她倆我都不喜歡。”

“哥哥娶了嫂嫂後,我們也聽了不少玉雙表姐的事,玉雙表姐自幼與小沈大人認識,有些青梅竹馬的意思。隻是不知為何一直沒有定下來。後來沈家出事,小沈大人下了獄,玉雙表姐也早定了彆人。”

沈序忽然位至中樞在朝野內外引發了一場地震,人人都認為沈序作為新帝自幼一起長大的表親,被新帝所信賴,又有魄力,是十分合新帝心意的,前途不可限量。世家們都忙迎合,更是有意接近沈序,希望將自己的女兒、侄女、外甥女嫁給他。

白玉雙卻不同,七八歲時白家宅院與沈家舊宅是同街上的對門,兩家來往相對頻繁,幼時的白玉雙和沈序被雙方長輩打趣,說他們從外形上看是天生一對。

那時的沈序十二歲,為人敞快、行為也胡鬨些,經常騎著高頭大馬從長街奔馳而過。

幼年時的白玉雙發了誓言,非沈序不嫁,可是世事無常,好不容易競爭對手顧家放棄了,自己的父親卻改變了主意。沈家站位奪嫡風波,白家審時度勢,硬將剛滿十三歲的女兒定親了彆家,不管白玉知怎麼鬨怎麼哭,這做父母的是一句話都不軟的。

白玉雙當時鬨了一鬨,得知被父親定給了廬陵王的小孫子,她急火攻心,胸口似被戳了一刀,立即就要去跳井。後來被她爹娘命人綁回廂房日夜看守,痛哭了多少日夜,這才慢慢被說服,整個人憔悴了許多。

隻是這樣一個癡情人,情路實在是坎坷,新許的人家還沒等到她及笄過門,那年輕人就在一次發熱中喪了命,白玉雙就又待字閨中了。

高門的女子被門第禁錮,自然是不能做販夫走卒的營生的,婚配一位郎君是她們唯一的出路。

白玉雙兩次婚配不成,她心氣高不願意將就,非得找個有本領的郎君不可。

天地翻轉也不過是瞬息之間的事,隨著新帝上位沈家成了真正的肱骨之臣,沈序位及一人之下。

白玉雙的心又活起來,她再次見到沈序,沈序此時已經完全脫去了少年時的不羈,成了一個手握權柄,霽月光風的男人。

這愛意劇烈得順理成章,她認為她心悅了他那麼多年,還好沒有前功儘棄。這姻緣甚至還有了些天注定的意思,若不是這樣為何兜兜轉轉還是將他倆留下了呢?所以本來心中對沈序就放不下的白玉雙認為,沈序必然是她命定的夫婿。

白家這時也不再阻攔了,改了口,說沈序是尊貴人,碧血丹心一樣的人品,實在是好女婿人選,頗有促成二者的意思。但沈序屢次閉門不待客,話也說得很明白,與白家姑娘除了幼時友誼從未有過其他情誼。

清殊思忖,這麼說沈序是拒絕了,隻是不知這拒絕是確無情意,還有因為太有情意被白家傷了心所致。

謝相宜感歎道:“侯門公府,慣以貴勢壓人,還好咱們家一樣的累世公卿,不算太弱,才不至於被白家來人嚇住。自父親去沈家求親以來,白家曾三次找到父親說項,都讓父親敷衍過去。想必他們家是很不願意你倆相看成功的。”

“白家姐妹都是戀愛腦,玉雙表姐更決絕些,如果嫂嫂還有為哥哥著想的這一方麵,玉雙表姐就完全是一種固執了。阿娘曾說過白家二姑娘從小性格裡頑固的那一麵占了大多數,好處是事事都能做得很出色,壞處是過於執著,傷人傷己。”

說著謝相宜就講起來她們小時候的事情,那時候世家中年齡差不多的女孩子經常一起閒玩,謝相宜六歲時的清明節,白玉雙和謝家大姑娘謝明元比賽垂釣,因為她釣的鯉魚不如謝明元的多,白玉雙當場將她自己釣的魚擲在地上摔死。

後來白玉雙在家連續半個月不停練習垂釣,直到穀雨雅集,謝明元故意少釣了幾條這白家二姑娘才罷休。按謝明元的話說,這不是為了白玉雙,是為了那些無辜的錦鯉魚再免遭擲地而死,也算是積德行善了。

謝相宜說著諱莫如深地望了清殊一眼:“這僅僅是垂釣,若是搶郎君呢?”

謝相宜望著清殊,覺得這位二姐姐穿得新雅,漂亮得不落俗套,可有時候也不是長得好看就能解決一切事的,雖然她自己未曾與哪位郎君動心,卻知道情愛這東西傷人得很,不禁為二姐姐的未來擔心起來。

“如今玉雙表姐麵貌出落得越發出息,而那門親也不作數了,她的心思肯定又回到了小沈大人身上。二姐姐你要多加小心。”

清殊目光望著側麵山牆上的搏風、懸魚,裝作聽不懂,逗她道:“我小心什麼?”

謝相宜急起來:“二姐姐你傻子,你相看的男子被彆人惦記著呢!成親了以後,你的郎君有這樣一個自幼相識又癡心頑固的女子追逐,你的日子免不了糟心。”

清殊見妹妹對自己的情誼如此真摯,也不再逗她,正色起來:“我會注意的。”說著目光越過紛鬨的人群去看白玉雙。

剛巧白玉雙也在看她,白玉雙這次並沒有任何回應,麵無表情地將臉轉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