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1 / 1)

羨金屋 兔卷 4030 字 2個月前

裝飾一新,銅鏡中的美人春風十裡獨步。

月飲跪著為清殊整理衣襟,清殊將她拉起來,彎腰將裙踞整了整:“這樣就可以了。”

月飲反而有些不習慣,她又蹲下來,撫平襦裙下那些細細銀線繡出纏枝蓮紋。

浣雲站在一旁,放下抿鬢角的篦子,探過身將一根金簪插入清殊的雙鬟望仙髻,左看右看:“哎呀好看,姑娘真好看。”

小婢子們都含笑點頭,這話說的真,這些新來的仆從第一次見到清殊,無一不驚訝於她的容色,人天然對美的東西有所好感,小婢子們私下裡議論,都說二姑娘眼睛好看,鼻子好看,嘴也長得恰到好處。

清殊接過繪樹捧上來的葡萄花鳥紋銀香球,加上身上環佩叮當的一眾配飾,自覺是重了好幾斤。

“還是少戴些吧。”清殊說了句就從胳膊上要往下摘臂環,被幾個婢子按住不許,最後隻好就這樣出了門。

剛走出院門,抬眼看見朝陽的青色光線裡,桑凝挎了一隻輕巧的竹籃子,裡麵裝著些新開的花朵,站在院外麵。

“桑凝?”

清殊本來剛被認回二姑娘時就與裴大娘子提過,想讓桑凝來屏山小築,但裴大娘子不允,這之後她被閉門教習,一直都沒能見到桑凝。今日一見,桑凝顯得清瘦了些。

清殊轉頭問月飲:“桑凝來了你們怎麼不回稟呢?”

月飲道:“桑凝姐姐無主子吩咐,隻是自己這樣站在院外,也不言語,主仆有彆,不敢為她打擾姑娘休息。”

清殊看了月飲一眼。

桑凝這半月來不好受,親切姐妹忽然成了主子的震撼還沒有消解,穠雲小築關得嚴實不讓他人進出又是個打擊。

雖然自清殊成為了二姑娘之後,府中仆從們對她不敢太造次,特彆是以前外廊上傳她們黃謠拿她們過嘴癮的幾個小廝被找了由頭打死,加上廚房鄒婆子等人被懲治一番趕出門去之後,所有仆從都對她桑凝姑娘變得客客氣氣。可是對桑凝來說,這一切說不得好,也說不得不好。

謝騁的院子中不讓提清殊曾做奴婢的事情,大娘子雷霆手段處置了好些背後嚼清殊舌根的仆從,闔府如今隻道定平侯府謝清殊,無人再提她原來那個好姐妹了。

而謝騁對她時而冷淡,時而又床上狂熱無比,不知這男人心裡到底如何想的,桑凝的感情是一股腦地全都付出了去。眼瞅著世子娘子就要回來,謝騁也從沒給過她任何準話,桑凝忐忑得厲害。

原本與清殊作伴還能商量,如今清殊已是府中二姑娘,身份有了天壤之彆。

見桑凝可可憐憐模樣,清殊心裡有些難受,她快步走上前兩步拉住桑凝手腕,溫和道:“聽說這半月來你經常在外麵等,我不出來實在是不得已,昨日終於出了這院門你剛好不在。今日可算是見著了。”

桑凝見了清殊眼睛就紅了,剛想開口,幾位教養嬤嬤從清殊身邊走過,其中一個高個子堪堪一禮:“二姑娘,在外主子與婢子高低有彆,世家女子必須時刻謹記身份。”

清殊隻好輕放開桑凝的手,“各位嬤嬤好走。”

等嬤嬤們走遠了,清殊朝桑凝吐了吐舌頭:“我今日要出門赴宴,我與兄長說說,你與我一起去吧?我們姐妹倆好好說說話。”

桑凝卻後退了半步。

清殊如今是二姑娘,她的姐妹是謝府的兩位貴主,而我不過一介奴婢怎麼能與她再稱姐妹。

是了,清殊明明已經與我不一樣,從前是婢子的時候我們同進退,如今她的錦繡前程我追逐不上,我的愁難也不再與她相乾,那我站在這裡做什麼呢?

清殊見桑凝臉色不對,忙問道:“怎麼了?”

桑凝搖了下頭,咬著嘴唇想了想,本來想好的話一時之間不知從何說起,望著清殊身上的雲錦華服,再看襦裙堪堪曳地,腳邊泛出一片銀絲光芒。

心裡亂的很。

見不到清殊時惴惴不寧,這見著了卻生出了另一種愁。一身布衣和錦衣如何並立?

外人看起來都是僭越。

如何還能妄想跟清殊像從前一樣商量府裡的事,如何如以前一樣幻想今後做姨娘的生活?

她已經稱謝騁為“兄長”。

還提什麼做姨娘!

婢子月飲靠近些道:“姑娘,時間要耽誤了。”

月飲的話打斷了桑凝的思緒,她臉色又白了一點,和月飲四目相對,月飲很尊敬地看清殊。

很陌生地看她。

她從她的目光中感知到了些競爭意味,怎麼的,這新來的婢子是以為我要與她爭她主子身邊大婢子的位置嗎?

好沒意思!

繪樹捧著一疊琉璃色的衣裙站在穠雲小築外的紫藤架子旁邊,看來是負責保管赴宴時備用的衣裙,正等著隨清殊一起走。

桑凝感覺好沒意思又無地自處,這裡多出她一個人,沒有她站腳的地兒。

不等清殊再說話,桑凝隻吐出一句清殊你保重吧,轉身便跑走了。

“桑凝!”清殊喊桑凝,桑凝沒有回答。

.

謝騁騎著高馬在馬車右前方,時不時有其他世家的馬車和謝騁打招呼。

裴大娘子在馬車中閉目養神。

許是感覺到了清殊神思正在搖晃,裴大娘子睜開眼睛。

想到當時跪在堂下挺直背脊的樣子,那時作為奴婢的她一句說不對就有可能被發賣,她尚能為她自己爭取轉圜,如今是什麼事讓她這樣心神不寧?

裴大娘子敏銳的感覺到這個少女有著她自己的秘密,而這秘密並不是因為今日要與未婚夫婿相看那麼簡單。

裴大娘子開口道:“以後會有很多雙眼睛看著你,有很多人靠揣測你的喜怒而吃飯,所以作為上位者,心中有事也要裝作若無其事。知道嗎?”

清殊懷著敬意望向裴大娘子:“女兒知道了。”

裴大娘子點點頭:“一開始是裝作無事,等你經曆得多了,有一天就能做到有事心中卻無事。”

馬車穩穩停在安國公府外。

清殊掀開車簾,謝騁已經趕前一步扶著他母親裴大娘子下車,月飲和謝相宜的婢子前後抬起雙手,也扶著兩位姑娘下了馬車。

清殊抬頜一望,熟悉的安國公府又眼前,高大府門內花木扶疏、亭榭翼然,各色雲錦華服,各樣發髻垂髫,衣香鬢影交錯,珠翠寶石閃光,一片氣派景象。

清殊按住心神,邁進大門。

盛裝夫人們鈿釵禮衣,隨屬婢子們則均家常打扮,很快就有其他世家大娘子迎了上來。

其中一個略胖的夫人與裴大娘子寒暄道:“這就是你們家二姑娘吧?這樣漂亮識禮,大娘子教導有方。三姑娘又拔高了些,氣質越發不同了,上個月我家那小子見到了你家大姑娘,嘖嘖嘖,說是大姑娘不一般,頗有些裴老將軍年輕時候的風範呢。”

這夫人拉著清殊不肯撒手,另一個瘦點的大娘子上來解圍,隔開了清殊與這位夫人,對裴大娘子道:

“裴大娘子,我家外甥女兒今年剛聘了女官,還有些事想拜托大娘子……”

……

夫人娘子們有許多話要說,子女輩也不便多陪,於是暫時告彆了裴大娘子,往園子裡逛去。

這時一直跟在稍後些的謝騁往前快走了幾步,與她們並排而行。

謝相宜與她哥哥感情很好,所以說話也從來不用太客氣。謝相宜挑起眉毛:“哥哥你跟著我們做什麼?”

謝騁少有的嚴肅道:“這春日宴都是些不熟悉的人,由我跟著以免其他世家男子隨便搭訕。”

謝相宜頓了一下無語道:“天姥姥,參加春日宴的目的不就是互相相看嗎?從前你什麼時候陪過我和大姐姐?從來都是一溜煙就不見了,今天你這樣黑著臉跟著,我們還相看什麼?”

可是……

謝騁想說什麼說不出來,以往大姐姐在的時候當然不用陪,因為一般男子根本不是大姐姐的對手。再說今日如果隻有相宜一個人,他是不會這樣黑著臉跟著的,讓妹妹尋找好姻緣是哥哥的責任,他這哥哥的覺悟還是有的。

可是今日是清殊第一次參加這樣的宴會,雖說沈序是個正人君子,但清殊畢竟是生麵孔,又長得好看自然容易惹眼,萬一還沒遇見沈序之前被誰騷擾就糟糕了,另外官家姑娘們也都個頂個的伶俐,很容易從隻言片語裡觀察出對方的出身學識,他怕清殊吃虧。

相看的對象沈序並沒有出現,主角都沒來,他在一邊守護一陣有什麼要緊?

謝騁心道,要換作從前清殊做婢子的時候,他自然不會這樣。

但現在她是他妹妹,就不一樣了。

任謝相宜怎麼說,謝騁就是不走。

清殊看了他一眼。

這一眼怎麼說呢,她完全不領會他的好意,也沒有體會到他對她的關心。

這眼神中,是一種無所謂的感覺,在他印象裡她對他從來沒有過這樣的神情。

謝騁很意外地看著清殊,很意外地感覺到了他自己忽然生出的情緒……這是……傷心?

謝騁正發呆的時候,謝相宜拉著他的袖子將他推了推:“哥哥去,自己玩去!”

謝騁就此站住腳,細細體會著他這從來沒有出現過的感覺,他決定不再跟著,走了幾步反而折去了另一邊,將平日浪蕩風流的世家少年們一個個搜羅著,呼朋喚友地喊著去飲茶喝酒行令。本來正百無聊賴逛園子的少年們立刻來了興致,三五成群的向謝騁這聚攏,往流水行觴那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