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世之謎(1 / 1)

軍官彆追我不配 喬己 4719 字 3個月前

她是跟母親姓的孟,父親是安市一名電工,姓平,於她三歲那年工傷亡故。

但孟家曾是滬上四大家族之一,戰亂尚未開始時就舉族搬去生巧國避禍。孟家主家一兒一女,兒子三年後回國投入戰爭,至此未歸。女兒一力挑起振興家族的擔子成為執家人,後與國內的景家二公子成婚,景家乃醫學世家,景二公子空有一顆報國之心卻無施展拳腳的能力,悲憤之餘入贅孟家出走生巧國學習西醫。他與孟家女兒八年內陸續生下三子一女。這一女,就是孟圖南的母親孟同塵。

孟家雖身在國外,卻沒有停止過與國內的聯係,亦通過特殊渠道持續地捐贈各種戰爭物資,小到日化糧草,大到火炮飛機,他們不圖名利,不許報道,亦不圖回報,隻想光複家國。久而久之,剛成年的孟家幺女認識了而立之年的一代名將,兩人互□□跡,隻待戰爭結束就結為夫妻。然而,兩人都沒意識到接下來的五年戰爭突然進入白熱化階段,形勢嚴峻,戰事慘烈,在炮火紛飛的年代信箋無法傳遞,很快就失去聯係。

孟家幺女一等就是五年,然而孟家經過打聽,卻得知那將軍因受傷與戰地護士結緣,這件事被瞞了下來。孟家人咬死口,隻當他戰死了。孟同塵傷心過度病倒了,一養就是八年。加之國內恰逢特殊時期,清算得厲害,他們回不了國又耽擱了兩年,癡心的孟同塵仍執意回國,並於33歲這一年重歸故土。

而此時那位將軍戰功赫赫,早已家喻戶曉,成了不得了的大人物。而當年戰地與護士結緣的人也並不是他,以訛傳訛之下變成了子虛烏有的誤會。孟同塵與他再續前緣,就在兩人準備結婚之際,將軍卻悔婚一走了之。孟同塵大病一場,恰逢時局動蕩混亂,她被迫滯留國內。

在此期間孟家花費大量人力物力也沒能找到她,這幾年間她的母親亡故,大哥三哥為爭奪當家主母的位置手足相殘,一個落了殘疾,一個死了兒子,結了大仇。於是漸漸地,孟家再分不出心思便停止了找人。

直到四年後,孟家幺女領著一個三歲的小姑娘重新出現在領事館,後經協商,確認,很快孟家就來人將她接走了。但沒有帶走這個姑娘,她又被送回平家,輾轉在各種親戚手中生活,直到13歲那年,因為滿分作答盛家老爺子的一張物理試卷被滬交以“自強首在儲才”為由破格錄取。

自此她跟著盛家老爺子盛豐明到了滬市學習,兩年後,她出國,三年後回國。

淩崢嶸麵無表情地將紙揉碎,然後泡進水裡碾成紙漿。他的臉色凝重,抬手扯了扯領口的扣子,心裡有口氣堵著,不太順暢。

輾轉在各色親戚家長大的孩子,還是在這個家家剛溫飽了沒幾年的時代,能活下來已屬不易,若非智商超群哪裡有讀書的可能,更不提高尚的愛國情懷了。接著求學也隻在國內讀了兩年而已,就去了國外,天才的盛名之下,包裹著一顆什麼樣的心呢?

淩崢嶸長呼口氣,掩起眼底複雜又心疼的浮光。所以她才能這樣對待自己,苛刻,冷酷,毫不留情。倒也側麵詮釋了為何她能忍得這樣的痛苦,又為何會擁有如此穩定的內核,和對情緒的控製能力。

一顆柔軟的心被千錘百煉,被親情百般折損,被物質踐踏,稍有鬆懈就會被痛苦和懷疑吞噬,她除卻堅強彆無他法。

怨恨過嗎?彷徨過嗎?從泥淖的生活陡然變作雲端,外國的月亮不比國內圓,但一定比她在國內遇到的所有溫暖還要暖。所以,她為何孤注一擲,執意回國呢?

淩崢嶸使勁捏了把鼻梁,第一次知道美色誤人,他這麼多年頭一次心動,就出了這麼大岔子。可他一貫是清醒冷酷的人,他知道怎麼正確地處理這種意外。他按住自己的心口,眯起狹長的眼眸,處理特務這種事要快狠準,主動出擊。

如果她真的留不住的話,那就……秘密將她處決,為她善後。

飯後舒敬去了一趟機要處,抱回來很多文件。他請示淩崢嶸道:“老大,這些都是咱082旅的事,說是很急,副手說您再不回去,他就找來了。”

淩崢嶸瞥了一眼,彎腰將東西摞起來搬到隔壁。

然而他一開門就被驚了下,不過幾個小時而已,他原本整潔有序的房間此刻被堆滿了攤開的書。

這些都是原本就在這房間裡放著的,很多軍事方麵的書,一半以上的舶來品,翻譯並不夠準確。他將文件放在飯桌上,蹲下身來看了眼地上攤開的書籍。泛黃的紙頁上被鉛筆畫了很多圈,拉出的引線上複又寫上了外文或蝌蚪文。

每一種文字在她筆下,俱是漂亮得如印刷體一般的,略略傾斜著,潦草且流暢,隱含鋒芒。

少女跪著撲在地上,長發傾瀉在身子一側,眉目低垂,長長的眼睫毛蓋住發紅的瞳孔,臉色蒼白疲憊,手裡握著鉛筆在看一本書。神情不動如山,不時寫寫畫畫,對一切外物置若罔聞。

不過幾個小時而已,她臉頰又添了兩道新傷,已結痂,嘴角有破皮的痕跡,還有些腫,瞧著卻有種破損美感。

淩崢嶸錯開視線,性-感的喉結滾了滾。那會兒將她抱回來時,她正痛得厲害。一對瞳孔都放大了,像困獸找不到出口,焦躁壓抑,像藤蔓破土,再痛的壓抑也要衝出天際。她攀附在淩崢嶸身上,唇瓣碾過彼此,索取更多可以觸碰的慰藉。

淩崢嶸斂起狹眸裡的後悔,那種失控的感覺令他心慌。

他沒有打擾少女,自己輕手輕腳地搬了把椅子就著飯桌的一點微光打開文件。

淩崢嶸公務起來亦是心無旁騖,一頁一頁地翻著,看著,很快處理了大半。待他活動僵硬的脊椎時才發現少女已由伏地變作了盤腿而坐。

他心思微動,故意將一份機密文件攤開放在桌上,然後起身去了洗手間。

門掩上時發出吱嘎一聲。

他想,如果小姑娘是個特務,那她一定好奇這些文件內容。

淩崢嶸掐著表,兩分鐘整的時候猛地一把拉開門,吱嘎一聲脆響在安靜的房間裡異常清晰。他穩步走出來,冷冽的視線落在攤開的文件上,他特意將紙業留了弧度,隻要動了就不可能複原。

然而現在這個弧度仍在,而少女也仍維持著方才的姿勢一動不動。

他哂笑挑眉,自己不明白為何要鬆口氣。他闔眼坐回去繼續公務,心想著她身體還沒好,應當不會這麼敬業吧,不急,再緩緩。

這樣想著時,少女忽然站起身來,淩崢嶸扭頭去看,卻見她忽然翻找出那條紗布,一邊往臥室走,一邊把眼睛纏上,待走到床邊時已將紗布打了個結。

眼見著少女休息了,他便動作更輕了,正欲重新撿起鋼筆剛落紙,舒敬來敲門了,說是餘副手正在趕來的路上。

淩崢嶸瞥一眼床上的少女,肥大的襯衫長褲,小小的臉龐多半都藏在枕頭裡,午後的陽光將窗簾照成橘黃橙綠的背景板,隻為襯托出少女公主般恬靜的睡顏。

好像她自踏入國土後,一次都沒這樣鬆弛得休息過。

舒敬也踮起腳尖往裡頭看,被淩崢嶸斜睨了眼後,立刻萎-靡著後退半步,不敢再探頭探腦的。淩崢嶸乾脆帶上門,站在門口靜候副手委大駕。

海邊的午後微風襲襲,空氣裡的風隱隱有了涼意。現在正值部隊午休時間,靜得隻有不時飛過的鳥兒振翅的滑翔聲。

不多時,餘副手等人的聲音從樓下傳來,“這個老劉啊,怎麼能把人安頓在這裡?多寶貴的人才啊,咱們應該儘可能提供最好的資源給他們,爭取留住他們,讓他們努力搞科學研究,為祖國建設添磚加瓦。”

一旁的人連連稱是,“大領導們都這樣說的,先回來,然後留住,最後才是報效祖國。人心都穩不住,怎麼熱愛祖國呢?咱們現在條件是差了點,也沒有專人照顧,希望彆寒了人家博士的心。”

“程驍啊,你叫小肖帶幾個人把家屬樓旁邊的小兩層收拾出來,家具啥的該配的就配,再種些花呀草呀的,女同誌應該都喜歡。”

“是!”程驍斯文清冷的嗓音響起。

說著人就到跟前了,淩崢嶸帶著人率先敬禮,餘副手等人還禮後笑道:“辛苦了,領導給劉師特批了專坐,下午四點半的火車,警衛員已經去接了。”

淩崢嶸斂眉,“是。”

餘副手見他不動不讓的,隻得抬手指著門問道:“孟博士在裡頭嗎?這個點,該不是在睡覺吧。”

“不愧是餘副手,一猜就中,她的確在睡覺。”淩崢嶸不準備給他開門,乾坤未定前,裡頭這個可是要留著當媳婦兒的,哪能誰都看一眼。

餘副手見淩崢嶸冷峻的一張臉雖說沒有表情,但就是有種在攆人的感覺,不由好笑道:“那,女同誌休息我總不好進去的。不過小淩啊,你也注意著點分寸,男同誌的衣服怎麼好給單身的女同誌穿?咱們是沒有女兵嗎?是沒有後勤部嗎?”

棒子下來了,又塞倆棗兒。“你是不知道呀,閒話滿天飛,都傳我這了,你呀你,就是欠考慮,看你以後怎麼找對象。”

淩崢嶸眼底有著玩味,俊雅白皙的麵龐上晃過一絲絲笑意。他肅聲回道:“她就是我對象,我上午已經打了結婚報告遞上去了。”

不止餘副手,連程驍也震驚地看著他。餘副手好半天才找回聲音,不可置信道:“不是……這,這是什麼情況?啊?算怎麼回事啊?”

淩崢嶸勾著嘴角,笑得有點痞痞的味道,眼睛略略眯起,擰著眉心,並不是多麼開心的表情。“算……意外吧。”

大家頓了頓,都有些恍然。

也是,一個男同誌照顧女同誌好幾天了,就算倆人什麼都沒有,清白著呢,但落彆人眼裡就不是這麼回事了。尤其那天護士接人去衛生院,孟博士還穿著他淩崢嶸的衣服,嘖嘖,真是有嘴都說不清。

還真是意外,不然淩崢嶸的條件擺在這,要啥樣的找不到呢?這個姑娘雖說是個博士,但這年頭大家還是認為工人最光榮,她成分不好又沒有背景,配京都來的淩崢嶸差了太多太多。

餘副手愣了愣,勉強擠出一個笑意,他腦子轉得飛快,覺得這事不宜插手,不能給劉文進背鍋。於是象征性地歎了兩口氣,唉唉了幾聲,背著手就準備離開。

“你……唉呀,老了管不了你們小年輕了,等老劉回來吧,他造的孽呦。走了走了,下午還有個作訓的會,忙著呢。”

程驍低垂著眼,麵上冷肅,忽然走上前將一個布包交給舒敬,然而敬個禮,跟上餘副手等人的腳步一並離開了。

舒敬一臉得莫名其妙,隨手打開包拿出裡頭的東西來,竟全是些女同誌的衣物和長褲,還有一雙黑色無跟皮鞋。他一邊震驚一邊嘖嘖兩聲繼續翻,直到翻出一個被係上帶子紮好的花布,正要解被淩崢嶸嗬斥住,“你覺得這些東西是給你的嗎?這麼好奇,你去把前頭樓的廁所都刷一遍,數數幾個茅坑。”

舒敬被淩崢嶸的怒火轟了下,乖乖地把東西攏在一起塞回去。他就是榆木疙瘩腦袋,現在也明白過來了,嘀咕道:“程團長這是買給孟博士的吧,怎麼啥都買,知道尺寸嗎瞎獻殷勤。老大,我就看看藏沒藏……”

在淩崢嶸刀鋒般銳利的眼神下,他蔫了,拿著包想進屋,卻發現自家老大的眼神更淩厲了,他欲哭無淚,覺得壓根就不該不接這包東西,簡直是個燙手山芋。

孫正實在看不下去了,一把將包拽過來扔沙發上,然後把門輕輕帶上,最後扯著舒敬門神一樣一邊一個站好,眼觀鼻鼻觀心,沉默著當個合格的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