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1 / 1)

昭陽當空,一篇洋洋灑灑的討賊劉淩檄高掛天幕。

劉淩是新帝之名,前綴加了個賊字。

賊人劉淩,殘殺手足,得位不正,橫征暴斂,放逐清官,攏宗族,任奸佞,詭亂男女之道。

檄文貼心地點明新帝闖宮門奪嫡與先帝駕崩時間緊湊,令人生疑。

百姓議地沸沸揚揚,“得位不正?莫非新帝弑君了?”

“怕不是真的。”閱者分析地頭頭是道,“公主殿下是宮裡出來的,必然比我們知道地多,我看新帝得位不正是真有其事,不然女帝為何不立女子?”

“是啊的確有鬼,前朝泰平公主險些成了太女,結果新帝前腳即位後腳殺了,他若沒做虧心事誰信?”

“女帝沒留下遺詔嗎?”

“諸君,”蘭情登上城樓,望著泱泱萬民,“我等宮內女官受命先帝左右,先帝賓天前曾留有一卷詔製,你們可曾見過新帝受詔?”

城樓下人群烏泱泱騷動,有人道:“沒有。”

人群中傳來喊聲:“那詔製長什麼樣?”

蘭情編了個措辭:“詔製已毀於奪嫡之爭。”

是新帝——所有人同時想到新帝身上,定是被他毀了。

蘭情又同他們談起京城趣事:“朝中盛傳詔製寫了立劉淩為君。”

話音剛落,一人脫口:“不可能!”

城樓下如油潑柴木,人聲嘩然。

“就是!若是詔製寫了立新帝為君,皇帝不可能不擺出來。”

“何止擺出來,遺詔若立他,他還需要奪嫡嗎?”

“楚女官,檄文上先帝的死因一看就有疑,莫不是真有人弑君?”

“我不知道。”蘭情搖首,話鋒意有所指,“但若真是有人弑君,那先帝賓天對誰最有好處自然便是誰動的手。”

一個名字抵到眾人的舌根:新帝劉淩。

女帝若在,他無緣得立,他的男兒身注定了在女帝統治下與帝位機會渺茫。

公主們受著女帝帶來的福澤,都知女子今日的地位來之不易,沒有動機弑君自砸陣腳,最有大的元凶,隻會是身為皇子的人。

難怪要廢除女子科舉,難怪要處處撲滅女子的權利,難怪想要女子低頭。

蘭情看見百姓眼中的光,點破她們的心裡話:“諸君,試問新帝為何禁止女子科舉、為何裁撤女官、不給女帝立祠?你們不覺得可疑嗎?”

“因為他做賊心虛!”一名苦讀多年的女秀才抱著懷中的嬰孩,滿腔憤怒。

邊塞來的女兵也舉起手,“他還曾派京城的紈絝子弟來,企圖將女兵編做軍|妓!”

此話一出,如冷水倒進沸鼎,四下寂靜齊喑。

軍|妓?如若不是女兵口述,無人回相信新帝會做到如此絕對的地步。

“可、可你們不是保家衛國的兵將嗎?”

“哪又如何,新帝派了和我們數量等同的男兵來,以為如此行事能逼我們交讓兵權,我們反手把他們全埋沙子了,可知女子並不比男子差!”

有女兵站出作證,“我們這一支隻是僥幸未成軍|妓,有些州府的軍營,那裡的姊妹已經……”

城牆下,所有人道抽冷氣,沒說出口的話令聞者不寒而栗。

新帝往各地調派了同等數量的自己人,以取代女帝留下的女兵,要麵對同樣難事的遠不止西北女兵,卻不是人人都一樣好運。

“太過分了!亂世人不夠使喚就拉我們上場,戰後分粥吃飯了就把我們一腳踹下桌,太過分了!”

眾人義憤填膺。

“上次是我們女兵遭殃,若再不抗爭,下次被欺壓的,隨時會是在場的每位姊妹!”

架在脖子上的刀終會落下來,早晚的事。個中道理有人看得清,有人心存僥幸,此刻,最微末的僥幸也被現實骨感擊碎。

晨鐘在此刻適時敲響,杳杳驚飛兩行白鳥。

“諸位可都看清了?”撞鐘的餘音裡,蘭情的話更幽闊,“女帝的繼任者絕不可能是劉淩,我們不是在造反,我們是在為守護大漢而戰。”

“若我們放棄了,我們的後輩便重新活回黑暗、活回不見天日的後宅、一輩子永無出頭之日!若有人不樂見,就拿起你們的刀,隨山陽公主上戰殺敵,奪回你們自己的名利、糧食!”

“我加入!”一名瘦瘦黑黑的姑娘卷起衣袖,“我會算賬,可以幫忙算月事帶收利,楚、楚女官,求求您收我吧!”

“準了。”蘭情招招手。

“我也加入,我不希望我的女兒、孫女有可能為妾、為妓。”

春召光著半個臂膀,大手一張,“想要討賊的,跟我走!”

動員與立名目之事進行得如火如荼,望樓上值崗的士兵大喊:“公主殿下回城了!”

“是山陽公主!”年紀較小的女孩拋出手絹,砸向盔甲加身的紅豔身影。

劉晗親征歸城,打馬從靈州城門經過,揚笑與蘭情打了個照麵。

掉落的手絹鋪就一道錦花繡毯,戰馬的錚錚鐵騎踏過。

西北大部分已劃歸她的勢力範圍,在西北,劉晗殺了靈州的貪官蠹蟲,又連續斬下幾個臨近官吏,懲貪的美名播及遠近。

一些尚未觸及的城池裡,不少女子開始期盼她的到來。

戰馬停在檄文下,馬上,劉晗鐵槊一橫,冷刃所向是檄文上“劉淩”二字。

“今日本宮自天水聽到一句話,至今興王府的朝官依舊報著‘四海升平,山河無恙’。”

四海升平,山河無恙……

麵黃肌瘦、食不果腹的人們握緊拳頭,抬起一張張凹陷的麵頰。

饑饉禍患在他們臉上留下磨不滅的痕跡,落到史官筆下是一句比薄紙輕的“四海升平,山河無恙”。

“大漢皇室有愧於你們,劉淩有愧於你們,我也有愧於你們。”劉晗下馬長作一揖。

“公主這是何意?使不得啊。”

“公主快起身。”婦人企圖拉起劉晗。

“不,使得的,”劉晗巋然不動,“我身為大漢皇室從前未儘到分毫責任,吃著食邑山陽供的米卻無甚作為,是我有愧。”

“但是你們告訴了我,我的臣民有多苦難,我既從你們中來過,就無法坐視不理,我劉晗要為民請命,請割天子的命。”

她承認自己有稱帝的私心,可亦存安邦靖難之心,這並不衝突,人有私心何錯之有?

論跡不論心,劉晗想,她的所作所為推動世道變好就無錯。

“公主……”小娘子眉眼濕潤。

“今日起不要叫我公主,公主是周天子嫁女請同性公侯主持婚事之意,我不嫁人,我不是公主。”劉晗三拜起身,乾下行軍酒。

“我本名劉晗,字坤午,劉這個姓給了我就是我的,先帝是我姑祖母,我是她的傳人。”

樹杪唦唦吹過寒風,寂靜的靈州城發出轟烈的高呼。

烈酒酒碗被摔碎在地,這一日,城中酒香彌了三日不散。

【恭喜宿主改善女兵結局,男主民心力下降,氣運值-10%】

不小的數目換成對應現代貨幣入賬,目標有了觸手可及的切實感,一想到回家,蘭情的心怦然跳動。

按原書交代,劉淩的第一場北上快要到來。

蘭情提醒劉晗早日誓師,先手出擊和防備。

劉晗很費解為何她總能預測出動向,“可周圍的敵軍援兵尚未消滅殆儘。”

“來不及了,援兵無非是人,要吃飯喝水,我們可以試著圍困他們或阻斷他們的後方供給,讓他們自己滅亡,保存點戰力。”

劉晗思量輕重,道:“好,就依你。”

誓師定在三日後,為了順順利利送新帝上路,經商之餘,蘭情白日練刀,夜裡磨刀。

從起先提不動刀柄到如今能輕易奪刀左右揮舞,原身小說女主標配的柔荑變成細痕遍布的鐵砂掌。

但蘭情不嫌疼,她想,楚蘭情也不會嫌疼的,再疼哪疼得過被困囚籠中?

為了完成任務,不好意思了,新帝。

誓師當日靈州城市曹,劉晗將戰役命名為南伐偽朝,在紙上筆走龍蛇:

“劉淩假君之名,倒行逆施,如今還想北上。興王府一日不破,奸佞一日不除,願諸位與我共勉。”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裡,新帝是偽朝的謠言傳入處於劉淩管轄的城鎮。

前日已殺了一波亂嚼舌根的平民,人人道路以目。

刺史是托關係上任的官宦子弟,哪懂什麼民間疾苦,腦子一拍,直愣愣地抬高賦稅壓住百姓。

抬高稅讓民眾疲於奔命,就無人有力氣非議了不是嗎,他可真機敏。

在被劉晗砍下腦袋前,他以為自己能一直如此機敏下去。

他的機敏從分離的首身中噴湧而出,紅色的,漿果一般粘稠,路過的百姓各啐一口。

幾日之後,那灘紅被車軲轆碾過、浣衣水潑過、野狗踩過,變成看不清色澤的乾泥碎。

興王府內,群臣震怒。

“胡說!我大漢豐衣足食,吏政清明,哪來的災荒!哪來的奸佞!”尚書令氣得胡子直吹。

“一群暴民信口雌黃!”右仆射怒得蹬腿。

“聖上還是寬仁了,就該對這些人斬儘殺絕。”

千裡之外,蘭情坐在馬背,身前的士兵們嚴陣以待。

前方再過一座城,跨過山隘,就能直搗興王府。

新帝的北上大軍與她們來了個麵碰麵。

兩軍對陣,北上大軍後方有一座金頂禦駕。

蘭情頗為意外地眼睫一亮,原書裡新帝北上並未親自上場。

皇帝親征不會真自己扛劍殺敵,大多是在後方安全的城池運籌帷幄。

而這次,新帝親自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