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是誰?”顧哲眉目凝重。
蘭情不理睬他:“你失去一切,想把莫蘭情的感情當救命稻草以證明自己的存在,因為愛情是你僅有的、能獲得掌控感的事物。”
“胡說八道!”
“女人一旦與你產生關係,即使分手、死亡都是被你標記的所屬物,真可笑。”
“你是誰?!”顧哲厲聲問。
“對啊,我是誰呢?”她擺出同樣困惑的神情,噗嗤笑了。
“儘情享受你最後的監獄時光吧。”
“站住!回來!莫蘭情在哪裡?她在哪兒?!”
蘭情走出監獄,身後的喧囂跟著柔風散去,天光正好,一輪太陽被陰雨覆蓋,此刻重開日暈。
顧老死得突然,遺囑留在保險箱裡,由顧亦蓮取出。
但運到半路,遺囑丟失了。唯一看過內容的顧亦蓮說顧老選定的繼承人,是她。
這無異於在宣戰,畢竟顧老生前最有聲望的是顧朝。
可人都死了,死無對證,到這一步,遺囑的內容真偽已無關緊要,而是明晃晃地昭示顧亦蓮從過去的輔佐者成變成競爭者。
顧朝也早料到有這一日,做足了準備。
顧氏那麼大的骨頭,被姑侄撕咬啃食,誰也不讓。
顧亦蓮先人一步,正式入住顧公館,入睡的時間也一天比一天晚。
夜半,兒女都睡下,她還坐在辦公桌前。
“很晚了,不睡嗎?”丈夫遞來杯熱茶,“又在玩什麼呢?”
顧亦蓮摘下一隻耳機,眼神警告,“我在開會。”
“知道知道,小野貓最近成了大忙人啊。”他們夫妻感情甚篤,十幾年過去他也沒改少年時的昵稱。
“請你尊重我。”顧亦蓮白了他一眼,繼續看向電腦。
“唔?”丈夫一愣,感覺新奇,溫聲笑問,“哪裡又惹你生氣了?貓兒,生氣了?真生氣了?”
他輕撫著她的背,一下被她拍開。
“老林,我不是在玩過家家,我是真的在工作、掙錢。”
“好好好,”丈夫好聲好氣,像在安撫一隻炸毛貓,“沒事,你做得夠好了,差不多也不賴。不用強求,大不了回家,我養你。”
他舉例安慰:“你看隔壁劉太,開了個麻將館和姐妹打牌,這種事都是不管營收,玩得開心就成。”
顧亦蓮停下筆。
“怎了?”丈夫問。
“老林,我的話你聽不懂嗎。”顧亦蓮寧靜地直視他的眼睛,“我的事業不是玩玩就行,我希望你跟尊重你家家業一樣尊重它。”
“你說你……”丈夫想為她撩起鬢發,被她避開。
“彆打哈哈。是,我是個半路出家的家庭主婦,但不代表我的事業就不是重要的事。”
桌麵被收拾乾淨,顧亦蓮合上電腦,連人帶電腦一起離開辦公桌。
“我不叫小野貓,我有名字。”她走向沙發,“以後和你說正事時,彆讓我聽見這詞。”
電腦被攤開,顧亦蓮繼續投身工作。
顧朝也緊盯著屏幕,一刻沒歇息。
顧氏的擂台上,顧亦蓮是比顧哲更棘手的存在,像蛇般蜷著獵物,直至吞噬殆儘。
他不禁想到莫蘭情,如今看來,戰隊顧亦蓮的確是個明智的選擇。
不久,顧哲的宣判結果出來,一審死刑。
庭審現場,顧哲精神恍惚地呢喃著“假的、假的”,獄警當他是打擊太大崩潰了。
宣判進行到中途,他突然叫嚷著說莫蘭情是假的。
空氣霎時凝固,隨後,所有人都笑出了聲。
沒人會相信他所說的話。
……也許,顧家大少爺是真瘋了吧。
這場庭審最終融於A城人茶餘飯後的談資,沒隔幾天被《醉金時代》的上映取代。
小成本、新人演員,但因為劇情取得了黑馬成績。
“成了?”顧亦蓮驚喜地抱住蘭情,“我就知道你的眼光準沒錯!”
“來來,我們明晚好好慶祝,我給你們開香檳塔!”顧亦蓮張望四周,“嗯?喬真真呢?”
“大概是在劇組聚餐吧。”蘭情笑道,“我去找她。”
按照係統,人頭賞金沒收割完,蘭情暫時無法離開任務世界,她不介意多花一晚和她們慶祝。
為祝賀電影成功,劇組人員在酒樓包場辦宴席。
不枉所有人熬了幾個月花大量精力付出心血,特彆要感謝女主演喬真——
“咦?喬真真呢?”導演的酒杯舉起到半空。
“剛才人還在啊,哪去了?不會是不敢上台講話躲起來了吧哈哈哈哈哈。”
厚重的酒樓布簾下,喬真真貓在外麵看著包廂的熙攘。
“一個人在這兒?”蘭情出聲將她嚇了一個激靈。
“你嚇死我了。”喬真真道。
“怎麼不和他們一起慶祝?”
喬真真趾高氣昂冷哼,“我是女主演,他們配嗎?”
片刻,她懨懨縮起脖子,“好吧……是我配不上他們。”
“他們出身比我好,專業也比我理想,我怕一上台講話會講不好。”
她害怕被大家嘲笑的滋味。
“可是你當了演員會遇見更多類似的事,評論區的惡意、名利場的踩高捧低,你都要選擇逃避嗎?”
喬真真心虛地轉開目光。
“這道傷哪來的?”蘭情扒開她的小臂內側,赫然一道手術疤。
“有場打戲骨折了。”喬真真沒說實話。
其實是深夜偷偷練戲道具打斷了,連夜排手術往小臂固定了兩塊鋼板。
“演技真差。”蘭情鬆開她的手。
“你說誰演技差呢?”喬真真忿忿不平,“劇組的人都誇我一條過好著呢。”
“不夠。”蘭情搖搖頭,“你不僅要好,還要超過我。”
喬真真氣焰一滯,羞澀地捏住裙擺。
“所以彆再逃避,”她帶出來的人遠不能止步於此,“現在回頭看,五個億是不是小事一樁了?”
喬真真偏過頭忍住欣喜,雖然很不想承認,錢是比男人香。
包廂裡又掀起一波喝彩聲,她們循聲望去。
有人探出頭,“喬真真呢?到你發表爆火感言了!”
喬真真投來局促的眼神,“姐姐,我真的可以嗎?”
“去吧,你付出了努力,就不該被人嘲笑。”蘭情一拍,將她送出幾步。
喬真真臉一熱,“姐姐,我都叫你姐姐了?,就沒有賀禮送給我?”
“是現在還想要顧哲嗎?”蘭情問。
提起這個名字,喬真真膈應地牙床直打顫。
當初自己到底是什麼眼光?還死心塌地那麼久。
不能細想,無法共情。
“他還是留給監獄吧。”不想給禮物就直說。
喬真真乾笑著拉上包廂門。
“禮物沒有,但明晚我們也聚一聚,姑姑請客。”趁著門沒關全,蘭情朝她喊道。
關門後一刻,包廂內因喬真真回歸而一陣歡呼推搡,歌聲七七八八唱齊。
裡麵慶祝著電影的成功,酒樓外蘭情走下電梯,與一個人交錯而過。
山茶花鞋頓住了。
電梯口擦肩而過的人她認識,不隻她認識,喬真真也認識——莫父。
莫父顯然沒認出自己的親生女兒,十幾年不見加上蘭情戴著墨鏡也正常。
他負債出逃走線,又回國了?
因為莫父的債務問題亦舒娛樂甚至花了大價錢做公關,蘭情不會不記得。
*
發表完講話,喬真真抽空去衛生間補了個口紅,牆壁慢慢爬上一道黑黢黢的影子。
她驚呼一聲,唇釉飛了出去,服務員裝扮的中年男人雙手激動。
“真真,是你嗎?”他剝開長而淩亂的額發,“是爸爸啊,不認識爸爸了?”
《醉金時代》海報公布時莫父一眼認出她,影視圈的片酬誰人不知,搖錢樹上的一片金枝葉也夠贍養他幾輩子了。
他偷偷回國,找了份酒樓打雜的活,正愁該從哪和喬真真取得聯係,喬真真自己送上門來了。
“真真,聽說你的電影上映了?”莫父拖著顫抖的尾音,“我就知道我的女兒到哪都很優秀。”
“你想要什麼?”喬真真眼神戒備。
“談錢多見外,見你過得好爸爸很開心了,就是,”莫父抿了抿唇,笑得討巧,“就是追債的人追得緊,你也知道我不容易,家裡有困難……”
“你逃債了,沒跟我說,那些人追到家裡來。”
“那是爸爸迫不得已,爸爸這不是來和你團了?”他雙手在工作服的白抹布上尷尬地擦了擦,試圖撫平衣服的褶皺。
“蘭情那孩子富貴了也不會幫我,你不一樣,真真,隻有你最孝順了。”
“我幫不了你,”麵前的男人索然無味,她隻想乾嘔,“在你丟下我後我就幫不了你了。”
“不是有顧哲嗎?”莫父絲毫不在意喬真真拒人千裡的態度,窮追不舍,“你去求他多拿點錢給伯父也行。”
喬真真仿佛被觸到怒點,“我和他早沒關係了。”
“怎麼會沒關係,你是他的女人啊。”
喬真真:“他坐牢了!罪有應得!”
“坐牢?他?”莫父恍神一陣,盯著女兒的打扮,視線下遊,“真真,或者你今天有帶銀行卡嗎?一萬有沒有?”
喬真真捂緊手拿包。
“我是不會給你錢的。”她捅破態度,“你的債務不是我導致的,我沒有義務承擔!”
“什麼叫沒義務?如果不是為了養你我會去投資嗎?”莫父惱羞成怒,“我都是為了你,你倒好,出名就想不認我了?”
“沒門。”莫父將她堵在門口,賴著不走,“不借也行,不孝女,我上節目曝光你,贍養費你一分也彆想少。”
喬真真瞪圓了眼,叫了多年爸爸的人為了錢不惜毀掉她的事業。
“你不能這樣!”
“我不能哪樣?你給了錢什麼都好說,我也不是存心找你要錢,實在是要還債,你連幫都不肯幫。”
說著,他動手掏喬真真的包,任憑喬真真費力也掰不開他的手,“錢呢?拿來!”
喬真真不敢叫,包廂裡的同事都在,她不能鬨大事,一個勁搖頭忍著淚意。
“一分也不能給。”一股力量卷入打破平衡,手拿包徹底偏向喬真真一側。
“……蘭情?”莫父認出她,“你們……”
蘭情:“喬真真是我的藝人,要贍養費請找我司法務。”
“好歹我也是你父親,你講話沒點禮貌嗎?”
“我在保護我的藝人。”她無奈地給了個眼神。
“你們逼我的,我會上節目把你們對父親的事都捅出來!”他的人生走投無路,出走半生財權兩空,不能一個人陷在泥潭裡。
“我好害怕,”蘭情輕哂,“爸爸,你要多少錢?”
“姐姐,不能給他!”
莫父比了個數,“要得不多,這點錢對你們是小事吧?”
“比媽媽的醫藥費高呢。”蘭情感歎,“我給你錢,但有你要見我媽一麵。”
“誒,你媽媽的事,我對不起你,”一看有戲,莫父馬上變了臉,還破天荒地給蘭情賠不是。
原主何曾等到過一聲對不起。
“我也對不起你媽媽,但她家沒兒子,家產遲早要傳給我,我不想要也得接著,她的病也不是我乾的,你,就當幫幫爸爸了。”
老舊的提示音從莫父褲兜傳出,他擦擦眼睛,居然是蘭情的微信轉賬。
“哎呀,謝謝女兒!謝謝女兒!”數了數金額後,他就差沒扣頭了。
“哼,你要不回來的!”喬真真肉疼。
“去,少打岔!”莫父恨不得捂住她的嘴,轉頭對蘭情笑問,“妞妞,我們哪天去看望你媽媽?”
“現在。”
日落漸沉,蘭情領著他走過一條小巷。
“妞妞,不是說去見你媽媽嗎?這裡不像醫院啊。”
“這裡當然不是醫院。”她輕叩一家人的門。
門開了,幾名花臂膀的彪形大漢凶神惡煞站在玄關,“人帶來了?”
莫父拔腿逃了幾步,被他們拎小雞般抓回。
“和你的債主們好好敘敘舊吧。”蘭情輝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