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念幽寒坐嗚呃(1 / 1)

開門的是溫儉,他看見溫良先是一怔,“現在才酉時,還不到彙報的時候,你怎麼來了。”看見戚江雪後臉色難看起來。

“還帶著這個幽人。”

溫良歎了口氣,“她要出去,我隻能帶她來見莫管事。”

溫儉看著戚江雪一臉幸災樂禍。“莫管事現在心情不好……”

話音剛落,溫儉被撞了個趔趄,一女子從屋裡跑了出來。然而剛出門沒幾步,女子便跌倒在地,眼睛翻白,渾身抽搐。

羊角風?還是中毒?戚江雪剛要去看,溫良拉住了她。“她沒按時服解藥,開始發病了,彆過去。”

此時一個滿臉陰鷙的中年男子從屋內走出。

溫良連忙低頭行禮。“見過莫管事。”莫管事無視溫良,轉頭對溫儉道:“去把裡麵那個藥人也拖出來,不要弄臟了我的地方。”

為何女子在這裡會被如此對待?戚江雪心中憤怒,直視莫管事問道:“解藥在哪兒?”

莫管事冷哼一聲。“你是什麼東西,敢質問我?沒完成任務的藥人,死便死了。”

豈有此理!戚江雪隻覺怒氣上頭,飛身攻了過去。

莫管事大吃一驚,連忙應戰,然而不到二十回合便敗下陣來。

使出腦海中跳出的各個招式就像活動手腳一樣簡單自然,戚江雪一個分筋錯骨手卸了莫管事的胳膊,將他踹倒在地。

本想借此機會試試自己這個“武林高手”能到何種程度,但此人作為對手實力太弱。

此時溫儉剛拖著一個二十歲左右的藥人男子從屋裡出來,見此情景呆在了原地。

莫管事下巴貼地,大聲質問溫良:“這是什麼怪種?武功怎麼還在!”

溫良戰戰兢兢道:“我,我也不知。”

“小畜生,還不快去找主院管事!等著看我的笑話嗎?”

溫良和溫儉聞言飛速跑了出去,戚江雪冷冷看著,並未阻攔。

先前的藥人女子已經沒了氣息,年輕男子倒還活著,隻是出氣多進氣少。

戚江雪用力踩住莫管事的肩胛,莫管事痛得大叫起來。

“我再問一遍,解藥呢?繼續浪費時間,等不到幫手來,我就會讓你死在這個藥人前麵。”

戚江雪的聲音仿佛淬了冰。

“……在我身上。”莫管事受到威脅,聲音顫抖。

戚江雪從莫管事身上摸出一個小瓷瓶,裡麵大概有四五粒指尖大小的黑色藥丸。她倒出一顆,先塞進了莫管事嘴裡。

“咳咳咳……”莫管事邊咳邊喊,“沒騙你,我又不是藥人,這藥對我沒用!你這是浪費!”

戚江雪快步走到男子旁邊,給他喂了一顆藥。男子瞬間醒過來,神態氣息與常人無異。

這恢複也太快了?

男子看著戚江雪笑了笑,低聲說:“多謝姑娘。”

聲音很是清朗,湛然若星的眼睛在這張平平無奇的臉上顯得有些違和。戚江雪移開了目光,輕聲問:“之後他們會放過你嗎?”

“不會。所以我得趕緊走了。”

男子迅速起身,對戚江雪眨了眨眼,在她還沒反應過來時,翻身跳上房簷,隨後消失不見。

“狂妄之徒!居然把藥人放走,你這是害了他。等著被罰吧……”

莫管事一邊掙紮著站起,一邊罵罵咧咧,戚江雪沒有理他。

那男子應當不是藥人,所以也不關心解藥。隻是他為什麼要裝作被控製了呢?這山莊很是古怪,她也不能在此久留。

戚江雪剛跳上二層高的簷頂,還沒看清四周,耳側突然有勁風襲來。

身體仿佛曾遇過千百次這樣的情景,自發動了起來,轉身迎上,與來襲之人對了一掌。

風卷流雲,引雷霆滾滾。這一掌,勢均力敵。

借著後空翻卸力,戚江雪雲淡風輕地落到地麵,看向對麵的人。

老者須發皆白,目光炯炯。

“邱老,沒想到這幽人不受‘定風波’影響,我一時大意才遭暗算。”莫管事看見老者,連忙忍痛跑到他身後。

邱老“哢嚓”兩下將他的關節複位。“此幽人的功力同我都難分伯仲,你又怎會是她的對手?莫瑞謙,你作為彆院管事竟如此疏忽,理當反省。”

莫瑞謙又是驚疑又覺得委屈。

但凡被“定風波”熏上幾個時辰,就是江湖上聞名的高手也得筋骨酸軟,功力退儘。誰想這個看上去文弱纖秀的女子,在香裡昏迷了一天不但武功沒有受損,竟還有如此實力。早知道就該對她多上些手段。

“我有名有姓,為何一直要喚我幽人?”戚江雪直覺這稱呼帶有冒犯之意。

邱老摸了摸胡須道:“幽人是因瘋癲被幽禁之人,是世間難容之人。你既來了這裡,原本的姓名已不重要了。”

“哼,要不是莊主吩咐過,我必將你做成藥人。”莫瑞謙麵露怨毒之色,顯然之前的事讓他記了仇。

戚江雪瞪了莫瑞謙一眼,向邱老抱拳作揖。“晚輩無意與貴山莊結怨,隻是見不得草菅人命。況且我不知自己為何在這裡,可否讓我見莊主。”

邱老看向戚江雪,目光複雜。

“戚姑娘,憑你所犯的罪孽,除了清晏山莊無處能容你。若不是送你進來那人還念著血脈親情,你早就沒命了。莊主受人所托,讓你在此安身,他是不會見你的。你應感念莊主的好生之德,莫要再生事端。”

戚江雪皺了皺眉,問:“我犯了什麼罪?”

莫瑞謙冷笑一聲。“來這的人都不會承認罪過。瘋子說自己沒瘋,有病的也覺得自己沒病。我們見過太多,你裝也沒用。”

看來隻要進了清晏山莊就會被當成瘋子和罪人對待,他們對前因後果並不關心。

三言兩語便定了她的罪,戚江雪隻覺諷刺。

“照你們所說,官門府衙還有武林公會都不能判我的罪,隻有你們清晏山莊才能主持公道?可我看你們對藥人的所作所為,絕非良善之輩。我是不會留在這裡的。”

邱老嚴肅地看了一眼莫瑞謙,隨即道:“進了清晏山莊就不得再出去為禍世間。山莊自有規矩,違者便會受罰。山莊亦是公道,來此就要認罪。”

他輕輕一擺手,六個拿劍的侍童組成陣型,將戚江雪圍了起來。

“以多欺少?看你們老的老小的小,我不與你們糾纏。”戚江雪說罷,一腳蹬上身後的大石,向外飛掠而去。

高手過招,瞬間便能知己知彼,和邱老對上她占不到什麼便宜。此時纏鬥並非上策,還是先跑為妙。

“留下!”隻聽一聲邱老呼喝,眾人一齊追上。與此同時,“轟隆隆”的聲音響起,整個地麵都震顫了起來。

數十座假山以令人眼花的速度變換移動,將戚江雪的每一處去路封死。山石從中間裂開,無數短箭射向了她,戚江雪隻能不斷閃避。

隨著假山的移位,六個武侍童時而隱匿,時而從山石後飛出,角度刁鑽,配合默契。沒有武器,又下不了殺手,戚江雪的防守漸漸有些狼狽。她被纏得煩躁不已,不由又想到了“殺手鐧”。

然而腦海中浮現出了一行信息:

“此技一出必要見血。你無一擊必殺之決意,無舍身必死之決心,無法出招。”

誰家好人上來就要同歸於儘啊?戚江雪鬱結了。

稍一分神,後背便被擊中。仿佛整座山嶽向她傾軋過來,戚江雪瞬間跪倒在地,喉頭泛起一陣腥甜,她強行忍住。

機關停止,邱老飛速將戚江雪身上幾處大穴封住,讓她動彈不得。

莫瑞謙看著戚江雪又是憤恨,又帶著猶豫。“‘定風波’對她沒用,不能再將她關進尚善彆院了吧?”

邱老沉吟道:“先送去消業池。任她是誰,在那都得一身乾淨的出來。之後再作處理。”

“全憑邱老作主。多謝您今天出手相助,”

莫瑞謙說罷似乎要報複戚江雪之前對他的所作所為,一腳踢向她。隨後陰惻惻道:“你們幾個,把她弄到消業池去。”

戚江雪此時再也支撐不住,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強烈的腥臭味鑽入鼻腔。

戚江雪睜開眼,發現自己浸泡在漆黑如墨的水中。

黏膩、濃稠、溫熱,黑水一直淹到了胸口。

沒有燭火,一切卻依然清晰可見。月色傾倒下來,鋪滿整個露天大殿,粼粼波光跳躍在中間的墨黑水池中,宛如銀燈。

忍住強烈的嘔吐欲,戚江雪動了動,手腕沉甸甸的。

鐵鏈從大殿東西兩側的紅柱分彆延伸到她被鎖住的雙手。其中一條扯著她的左手腕,另一條則還有一大截沉在池子裡,發出“丁零當啷”的聲響。水池是正方形,目測長度約有20米。戚江雪從倚靠的池邊開始,緩緩在水中行走,到對麵的池邊時,右手腕上的鐵鏈繃直了。

戚江雪摸了摸頭上的簪子,隨即便放下手。用玉簪撬鐵鏈,無異於以卵擊石。這鐵鏈比她的手腕還粗,用內力也是無法震開的。

她被限製在這個池子裡。

這惡心的池水不知道是什麼製成的,不願意細想,戚江雪隻能轉移思路。之前被壓下的念頭紛紛跑了出來。

被血親送進來,世所不容的罪孽,本就該死……這些話語織成了一張網,牢牢裹住她,連呼吸都被墜著下沉。

親人把原身送到了這裡,顯然是放棄她了,一個閨中少女能犯多大的錯?

雖然保全了性命,可是自由成了奢望。她沒有瘋,又怎能以清醒之心贖不可知的罪?

值得高興的是,她的武功還在,與之前相比並無變化。

看邱老他們那麼篤定,她開始也擔心會不會被廢去功力,現在看來她身上的武學功夫並不會受到這個層麵的影響。

他們把她丟進這裡,多久會來轉移?到時又當如何?戚江雪的思緒漂遠,漸漸迷離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