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被勾魂使帶入冥界,戚江雪才反應過來自己確實是死了。
“對不起,戚江雪小姐。剛剛登記官沒有查到信息,我們才發現你本來還有60年陽壽。”
戚江雪愣愣地看著眼前麵部被打了馬賽克的黑袍男子,思維有些遲緩。
“你是說,我其實命不該絕?”
“是的。”
“那我可以回去嗎?”
“對不起,離魂時間過長,你在那個世界已經被判定死亡。熱搜都開始為你點蠟燭了。”
“哦。”戚江雪垂下眉眼,雖然沒想過這麼早死,但作為孤兒她其實也沒什麼牽掛。
“這是我們的失誤,理應對你進行補償。雖不能回到原來的世界,但我們會在其他時空中選擇合適的軀體供你重新使用。而且你是因見義勇為才失去生命,可以選擇一件功德獎勵隨身帶走。”
馬賽克男子公事公辦地說完,將全息屏打開。
表格裡密密麻麻的名稱看得戚江雪頭暈目眩,無意掃到了一項“武學·絕技”,她連忙用手指了指。“謝謝,就選這個吧。”
戚江雪回想起自己為救那個女孩被搶劫犯連捅了三刀,如果她身手不凡也許一切都不同了,她可以在保護自己的同時也幫助彆人。
馬賽克男子操作了一番。
“好的,已為你裝備。目標軀體接近生命尾聲,請準備穿越重生。”
“等等。我要穿到哪去,對方是誰?我之後有問題還能見到你嗎?”戚江雪著急問道。
“你去了便知。再見到我,就是你真正死亡的時候。”
馬賽克男子剛剛說完,戚江雪就覺得自己被一隻看不見的手拎起來,扔向了虛空中出現的黑洞。
一縷碧煙被點金狻猊從口中吐出,嫋嫋消散,獸爐饜足般陷入沉眠。
戚江雪倏然醒來。
抬眼便看見床榻前畫著山水鳥魚的四折屏風。戚江雪心中一緊,感知到屋內並無其他人後,才緩緩起身。
後腦隱隱作痛,伴隨著長睡過後的沉悶。
沒有原身的記憶,不知她是什麼身份,也不確定這是何處居所。屋內門窗緊閉,雖有陽光從窗欞縫隙泄入,卻依然有些昏暗。
枕邊有一支赤玉簪,紅豔如錦,簪首是朵盛放的山茶花。戚江雪拿起簪子,玉質溫潤,簪身上刻著一行小字。“熙平十一年笄禮,贈江雪。”
看來原身和自己同名。熙平十一年,戚江雪搜索著腦海中的曆史知識,這似乎是綏朝英宗的年號。
這一穿越就穿到了1400年前,跨度是真大。
戚江雪將披散的長發隨意用玉簪挽起,然後開始研究自醒來就跳動在腦海中的信息。
“功德獎勵:頂級武學天賦。附帶絕技:‘殺手鐧’。”
“你的功力初始值為武林高手水平,可繼續提升,上限未知。”
戚江雪想深入了解“殺手鐧”的信息,然而腦海中冒出一行字:“未到使用時機。”
看來現在也沒有更多信息了。
戚江雪嘗試打坐運功,身體很自然地進入了狀態。
真氣澎湃綿長,緩緩在體內大周天遊走。所過之處,濁氣被蕩滌一空,每個毛孔都透出勃勃生機。她睜眼起身,隻覺輕盈如燕,五感也比過去更加敏銳。
戚江雪走到對麵的銅鏡前仔細觀察,原身和她無論是長相還是身形都一模一樣,怪不得她從一開始就不覺得有絲毫違和感。這會不會就是一千多年前的自己呢?
想到這裡她又有些悲傷。原身和她一樣,死在了十八歲。既然她已經穿越過來,那就帶著兩個人的生命重量好好活下去吧。
空氣中還浮留著少許辨彆不出的氣味。
戚江雪走近長案上蹲伏的狻猊,裡麵香灰早已冷卻。
“放我出去!我要見阿爹阿娘!”
一聲突如其來的尖叫打破了沉寂,她連忙走了出去。
外麵是一處空闊的大宅院。東西兩側排列著數不清的廂房,她的房間在西側角落。
“我不信,爹娘不會把我一個人丟在這裡的。”
倒在院中的是一個雙十年華的閨閣女子,剛剛的尖叫讓她現在的聲音變得有氣無力。她身前站著兩個十三四歲的侍童。
其中一個下巴尖些的滿臉不耐。“他們親自把你送進來的,要我們看好你。若是再鬨,我就不客氣了。”
女子抽噎著拉住另一個圓臉少年的衣角,“我根本沒有瘋,你們為什麼不信?這位小哥,求求你放我出去,或是叫我見莊主也行。”
圓臉有些為難地扯著自己的衣角,尖下巴卻不假辭色道:“莊主豈是你想見便能見的?溫良,把她拖進去。”
溫良猶豫著,“她是官家娘子,也沒有功夫,不好太粗暴吧。”
“什麼官家良家。”尖下巴一臉不屑,“來了這便都是幽人,彆忘了莫管事是怎麼交待的。”
溫良聽聞此話,與尖下巴一起抓住女子的胳膊,將她拽了起來。
女子絕望中突然爆發出力氣,將二人的胳膊甩開,拚命向前跑去。
尖下巴憤怒地從腰間抽出了一條軟鞭,一鞭子抽了過去,女子立時倒在地上。他猶不解氣,還要再抽,隻聽一聲怒喝——
“住手!”
尖下巴用力拉扯,然而軟鞭另一頭被戚江雪攥在手裡,紋絲不動。
戚江雪本不想惹人注目,但實在是看不下去了。
“幽人,你乾什麼!”尖下巴氣地咬牙切齒。
戚江雪看了一眼已經昏迷的女子,冷冷道:“我不知你在叫誰。也不知這女子犯了什麼錯。你小小年紀戾氣卻這麼重!一鞭下去就把她打成這樣,再來一次她還有命活嗎?”
她鬆開手,尖下巴連忙把鞭子收了回來。
“好個幽人,不就是看我和溫良好欺負才不服管教。若是落在管事和掌教手上,她可比現在慘多了,你還有膽子出頭?”
戚江雪扯了扯嘴角,“我倒沒那麼欺軟怕硬。這女子狀況很差,你們想讓她在這咽氣?”
溫良拉住尖下巴。“溫儉,趕緊將她帶走便罷了,若真死了,你我也要遭殃。”
溫儉忿忿瞪了戚江雪一眼,到底沒再說什麼。兩人將女子架起,送到了西側靠後的一間廂房裡。
沒過多久,溫儉從房中出來向院外走去。戚江雪想了想,走進了他們剛剛進去的房間。
這屋子和她的房間構造一樣,此刻那女子在床上昏迷著,而溫良則在往長案上的獸爐裡添香,正是她之前在屋裡聞過的味道。
戚江雪悄悄上前,纖細的手指抵上了溫良的前頸。
“彆動。也彆亂叫。”戚江雪在溫良耳邊低語。溫良點了點頭,雖然詫異,倒也不算太驚慌。
“現在是何年份?”
“熙平十四年。”
與自己推斷的一樣。“這裡是什麼地方?”戚江雪又問。
溫良咳嗽了兩聲道:“清晏山莊。你現在住在尚善彆院,我是彆院的侍童。”
戚江雪皺了皺眉,問:“我是如何到這裡的?”
“自是被人送進來的。你們這樣的人隻有來這裡才能活著。”溫良平靜地回答。
戚江雪疑惑道:“誰送我進來的?你知道我是誰嗎?”
溫良搖了搖頭。“這隻有莊主和管事才知道。進來了這裡就都是幽人,從前的身份也不重要了。”
看來溫良知道的信息也不多。
“你剛剛點的是什麼香?”
溫良眼睛向右看了看答道,“是安神養心的香。”
戚江雪冷笑一聲,緩緩將手指收緊。“你在撒謊。這女子會不會有危險?”
溫良的臉因為呼吸不暢憋得通紅,他用力扳著戚江雪的手指,然而毫無作用。眼見他快要窒息,戚江雪鬆了鬆手指。
溫良劇烈喘息了片刻,才心有餘悸地說:“不會的。這是山莊特製的合香‘定風波’。對普通人來說可以助眠,但若習武者聞之,不出十二時辰便會喪失功力。”
針對習武之人,那這裡可不能久留。
“我要離開。”
溫良的聲音有些顫抖。“我做不了主。須得找管事。”
“要做什麼主!我難道是犯人不成?”
溫良看出戚江雪的不耐,安撫道:“送你來是為了你好,進來了是不能隨意出去的。山莊很大,僅是尚善彆院一處的地形就很複雜,擅自行動可能會觸發機關。”
溫良應該沒有說謊。貿然出去也不認得路,還不如看看他們到底要如何。
戚江雪放開了溫良。“帶路吧,我跟你一起去。”
溫良帶著戚江雪一路穿廊而過,又經過一處宅院。
七個穿青灰色長袍的男子在院中玩鷹捉小雞,兩個侍童站在不遠處看著。
這不是小孩子才玩的遊戲嗎?
看著戚江雪經過,幾人突然停了下來,齊齊注視著她,彎腰行禮——“盟主好。盟主功德無量。”
戚江雪愣住了。
這些人看著她的樣子哈哈大笑了起來。明明都是中年人,眼神卻如孩童一般。
戚江雪又看了看兩邊。有些房門敞開著,還有些門窗緊閉,其中隱隱飄出嗚咽或怪笑之聲。
她難道也是被當成瘋子才來了這裡?戚江雪心中驚疑,但麵上不動聲色。
正思索間,一個嘶啞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我認得你!”
戚江雪一驚,連忙回頭。
這是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身上的青灰長袍很臟,長發亂蓬蓬打著結,可一雙眼睛卻透出懾的人光亮。
戚江雪謹慎地退了兩步,問:“閣下知道我是誰?”
男子瞪大眼睛盯著她,聲音又壓低了幾許,“你是異族奸細。”
戚江雪的眉眼和長發皆是煙灰色,比一般人淺淡許多,膚色也更為白皙,被當成異族情有可原。但奸細又是從何說起?
“她是雙麵間。本就是我朝派出去執行任務的,大人們知曉她的真實身份。”
溫良見怪不怪地對男子說:“此處人多眼雜,莫要將她暴露了。你的功勞大人不會忘。放心吧。”
男子嘿嘿一笑,對戚江雪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心滿意足地離開了。
溫良看了一眼男子,對戚江雪說,“都有癔症,不過在尚善彆院的瘋得不算厲害。”
戚江雪心裡沉了沉。
溫良帶著心事重重的戚江雪穿過水榭,來到一處像是書院的區域。主屋是雙層歇山樓閣,右側則是一座工字型房屋,門匾上寫著“中正安舒”四個大字,應該是書房。
正中有一池塘,水波不興,徒留幾株殘荷聽雨。
溫良上前敲了敲書房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