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雲念(十二)(1 / 1)

這次的縫隙竟然如此之大!

不過還好她早有揣測,提前同他們都知會了一聲,所以除了韓若歌外,其餘人都沒有太過慌亂。

一行人穩穩落在一片空地上。

抬目一見,四周安靜無風,靜謐祥和。

乃是一山中學府。

極目遠眺,石牆上還刻著校訓,但因年代久遠,已經斑駁不堪。

月情好奇瞧了眼,“這是什麼地方?”

連絕眼眸幽深,緩緩道:“青雲學府。”

“青雲學府?那不是……”剩下的話沒有說完,但所有人都想到了,青雲學府正是鬼王生前入道後生嫉生怨的地方。

空地倏爾靜了一瞬。

而空地之上,蜿蜒出一條青石台石,其上是一多年掉漆的木屋。

生滿蛛絲的格窗裡探出一個唯唯諾諾的腦袋,那人又驚又疑,不敢多看,縮了縮頭。

少宗主驚詫道:“是個沒有靈力的凡人。”

月情聞言不由多瞧了一眼。

青年再度從木屋裡探出來,目光落在他們的衣服上。

淨月宗等人的衣衫雖然不是統一的形製與顏色,但有很明顯的彎月花紋。

他意識到什麼,瞬間一喜,問道:“你們是修士嗎?我已經在這裡被困了許久了,你們知不知道怎麼出去?”

月情疑惑道:“你為何來這地方?此處是禁區,凡人不能進出。”

青年眼下生黑,看過去麵色發黃,雖然姿容還算不錯,但卻沒有半分精氣神。他一頓,囁嚅著道:“我也不想來,是有人讓我來,他說…他說隻要我聽話,就幫我還清債務,可誰知道——”說到此處,他突然揚起了聲音,心中怨懟,“誰知道他把我扔在了這裡就不管了,早知如此,早知如此,打死我我也不肯來!”

月情聽他這麼說,深深皺眉反應過來後退了一步,“賭徒?”

青年卡頓了一下,眼中劃過一絲被戳破的難堪與憤怒,但什麼都沒說,而是道:“不…我是被騙來的,你們有沒有辦法,求求你們,救我出去吧,我以後再也不賭了,真的真的……”

並沒有人理他。

眾人皆警惕地盯著他。

青年感到無比地難堪,甚至憤懣。

他握緊拳,麵容變化扭曲,身上卻籠罩了一道暗光。青年心中一喜,就要開口,對上的卻是一雙冰冷黑暗的眼眸,不由一驚,“你……”

連絕盯著他,語氣冰冷,“那人是誰,他讓你做什麼?”

青年直覺危險,瑟瑟道:“我…我……我不知道……”

連絕盯著他,眼底翻湧著冰冷的殺意,“不說,我就殺了你。”

月情心中咯噔一聲,看著那平平無奇甚至畏畏縮縮的青年,心裡冒出一個不好的預感。

惹連絕生氣的人——是他?

青年隻感覺背後猛地生出一陣寒意,瞧著他矗在那,明明麵孔年輕,卻像個殺人如麻的修羅,如若他不聽話……

他哆嗦了下,噗通聲跪地,一五一十地吐口:“少俠,少俠,我不知道他是誰,他隻是說,隻是說……”

說到這裡,他難以啟齒,又怕惹惱連絕真的動手殺了他,哆哆嗦嗦道:“讓我把…祖父的墳刨了……屍骨帶到這裡,就…就……”

他說不出口了,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月情心中暗道不好。

隻見風動,那青年就猛地被抵到了樹上,連絕冷笑了一聲,掐緊了手,已然是怒極。

青年的臉色又青又紫,幾乎不能喘氣,看著他勃然大怒的模樣,雙手捂住他的手,祈求地看著他,一雙眼睛,卑微又可憎。

連絕收緊了手,眼見青年雙目凸出要氣絕而亡,又猛地把他摔在了地上。

哐當一聲,青年蜷在地上,聽聲音,骨頭一定摔斷了。

青年痛苦地低吟了一聲,又悚然地瞪開眼找向淨月宗等人,唇邊溢出鮮血。

一邊吐血,一邊哀戚叫道:“救…救命……”

閆星逐臉色變化莫測,上前了一步。

月情立即伸出一隻手攔住他,道:“什麼都不要問,什麼都不要管。”

他看向她,兩人的視線撞在一起,如銀瓶迸裂,滾燙沸水四濺,灼得眼眸生疼。

他不由心驚肉跳,不敢深想,啞聲問:“什麼意思?”

月情神色端正,看不出異常,義正言辭道:“這等狼心狗肺、喪儘天良之徒就該被打,師叔,我們應該叫好!”

“的確是喪儘天良,但他自家事自家斷,與你我有什麼關係?”韓若歌冷聲懟她,又看向連絕,緩緩道:“小兄弟,這件事恐怕也與你無關吧。”

月情心中一緊,“韓師叔……”

連絕身上陰冷的氣息愈發地重,他好似被這番話惹怒了,眼底翻湧著沉沉的黑氣,凶煞之意畢露,冷冰冰道:“他刨的是我師兄之墓。”

眾人聞言,神色逐漸沉重冷凝。

眼前這個一路上安安靜靜的少年,此時此刻卻宛若披了一層猩而幽暗的血霧,陰冷、危險、深不可測。

他是誰,一個答案隱隱呼之欲出——

但沒有一個人敢繼續深想。

青年則驚恐不已,是真的怕了,連忙跪地求饒,道:“我是被迫的,我是被迫的,是個披著僧袍的長發和尚,他他他…他逼著我這麼做,我若是不做,他就要殺了我,我沒辦法,我沒辦法啊……”

天空猛地擊下一記閃電,他狠狠一抖,跟個鵪鶉似地縮了腦袋。

蜻蜓同樣嚇得不輕,在後台發出尖銳爆鳴,“秋苑,秋苑,出大事了!”

這個凡人是他單獨拎出來的,本是覺得他是唯一一個沒有靈力經不起折騰的人,誰能想到會把連絕惹毛了。

秋苑看著鏡子裡連絕黑壓壓的臉色,也是心驚肉跳,趕緊道:“快找,趕緊找,那個誰,長發和尚!快快快!!!”

蜻蜓推開所有折紙道具,至於掉去哪裡,此時此刻他也顧不上了,但這群修士來了千百人,他一時手忙腳亂找了半天也沒找到。

後台就他們兩個,秋苑已經要拱到鏡子裡麵了,終於、她長呼一口氣,趕緊把長發和尚給丟了過去。

這是真甩來的,而不是空間轉換來的,於是乎,隻見天空閃過一道黑影,一人歪歪斜斜地掉下來,噗通一聲,掉在地上。

他還未站穩,沒搞清楚情況,身上突然起了大火猛烈灼燒,正打著滾滅火又兜頭被潑了身冰水,緊接著是三道閃電,無數支毒針——轟隆隆地,月情抬起頭,天空中一道流星劃過,正衝著,衝著——

她眉毛抽了抽,趕緊閃身。

書院依山而建,流行墜地之時,刹那間,半山被夷為平地。

長發和尚:已卒,有事請燒紙。

秋苑還不滿意,抓狂道:“上風寧!上風寧!快——急急急!十萬火急!!!”

蜻蜓按住她,遲疑,“你是不是把他整死了……”

秋苑:“……”

灰煙漫漫而起,一道金光倏爾柔柔地從中溢出,隻見一女相金身麵色慈悲地立在那裡,一呼一吸間隕石砸出的煙塵消失無蹤。

她抬起手掌輕輕一撫,那碩大的隕石也化為灰燼、塵埃,終消失殆儘。

那金身雖然周身模糊是乃浮影,卻眉間有大愛,猶如下凡普渡眾生的菩薩,隻抬手輕輕一點,便暈出柔和光圈,將所有人完好無損地護在身下。

月情乘劍緩緩從空中落下,長風迷亂發絲,她抬眸,金光之中,那尊模糊的女菩薩似乎遠遠地在看她。

那是一雙模糊到看不清大小的金色眼眸,卻如世間至純至清明鏡台,將她所有的心思都映照無遺。

月情半落在空中,微微凝目。

“不滅金仙……”

她回頭。

地上已渾身是傷的長發和尚動了動發紫的手指,眯開眼看著那金影,咳嗽著笑了一聲,喃喃,“果然是你連絕……”

他從地上爬起來,咳嗽著,擦去了唇邊的血,抬眼看向不滅金仙身後的連絕,眼見他眸中陰暗冰冷,嗬嗬地笑了笑,透出股不管不顧的瘋意,“林敬才的屍骨就在蘆葦蕩,你想要,那就去取。”

連絕聽到這個名字,神色愈發沉冷,泠然道:“你是誰,又是從何處知道的林敬才?”

他啞然一瞬,看著他,麵容倏然扭曲起來,猙獰道:“你竟然不記得我,你竟然不記得我!你害我年幼喪父喪母,害我姐姐暴屍荒野,害我無路可走無處可活!害我與野狗爭食!害我形如乞丐!害我一生潦倒無狀,害我一生受儘苦楚!可你竟分毫不記得,憑什麼,憑什麼!!!”

長發和尚怒吼著,胸膛劇烈地起伏,眼中是淬了毒的恨意。

他冷冷笑著,七竅流血,搖搖晃晃往前走,“我是誰,我是蕭家的兒子,是當年名動修仙界輕雲劍仙的弟弟,是你未曾殺死臥薪嘗膽幾十年,隻為讓你也嘗嘗如此滋味的可憐人。”

長發和尚瘋瘋癲癲地,看著他,露出了快意的神情,肆意嘲笑道:“你怨不了我,要怨就怨你自己,當初你放過我,就該想到今時今日,連絕,林敬才的屍骨不是被他祖孫刨出來的,是你,是你,哈哈哈哈哈……”

月情隻覺不能再繼續任由他說下去了,她眼中升起寒意,一簇冰花生長,很快將長發和尚裹至其間將他牢牢封死。

她瞬間回頭與連絕道:“不要聽!不要理他!不要去蘆葦蕩!”

“你閉嘴!”閆星逐麵色鐵青,一把將她扯了過來,簡直是不敢相信,“你早就知道了,你早就知道他是鬼王連絕了是不是?”

月情抬起頭,對上的是四雙熟悉、憤怒、震驚、傷心的眼睛,她動了動唇,知道是瞞不了,道:“是他,的確是他。”

“你!”閆星逐恨極,他長久吸氣,看著她,卻半晌沒吐出第二個字。

柳篾花紅起眼,想到她方才是如何跟在連絕身邊的,心如刀絞,“晚晚,你為什麼要這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