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那枚黃符乃是定身符,月情本還擔心能否一擊即中,沒想到效果如此之好。
少宗主見她捏著一張黃符眼眸流光溢彩,甚是驚奇的模樣,不由揚眉一笑,道:“不錯,看來你已經尋到了修仙之道的大門,還是很有修煉前途的。”
月情夾著黃符輕輕在指尖轉了轉,突然理解了連絕為何癡迷於這般稀奇古怪的傳說,因而這一切實在是太過玄妙、太過新奇,奪人眼目。
少宗主又道,“此番若要溜出後山,須得低調行事。”
她在這方麵造詣頗深,滑不溜秋地,指揮著月情往偏僻處行,有驚無險地避過了其餘修士。
顯而易見是個慣犯。
為了低調,二人是步行至山下的城池,一路都沒人發現異常,這才能順當地排上傳送千裡的法陣,趕在太陽落山之前到達芳華寺所在的金輪城。
路上少宗主簡單說了下修仙界大致的情況。
原來這偌大修仙界,雖有移山填海之玄妙,鬥轉乾坤之奧秘,但大多依舊是毫無根骨的凡人,若要修仙問道,不知須得花費幾般力氣才得知一二,而想要修至化羽,得道成仙,更是萬般艱難險阻攔在身前,令人望而卻步。
以少宗主的話來說,修仙、修仙,卻始終無法得道成仙,還不若做個平凡人,去尋平凡路,做個瀟灑自由的人,好過終日裡被這些霧裡看花三分美的天上仙迷惑心智,於是終身蹉跎在此,卻不得其法,隻徒增怨念。
而這怨念,則是妖魔鬼怪的大補之物。
“雖然在我眼中,這些妖魔鬼怪不足為慮,畢竟這世上就沒有我除不了的妖,斬不了的鬼,”少宗主不以為然一瞬,語氣卻又沉下來,道:“但邪物之所以邪,乃是因為永無止境的貪戀,因為那肮臟沉淪的欲望。”
“就像那個作惡多端的鬼王,他也是因為貪戀,才得以滋生,最後變成如今這般的龐然大物。”
鬼王誕生於幾十年前,那時候修仙界人族鼎盛,妖魔鬼怪皆為頹勢,可謂是修士遍地走,小鬼齊縮頭,正是人間繁華富足,欣欣向榮的好景象。
但好景不長,一隻惡鬼橫空出世,他剛現身便屠戮了四十九雲天,披著血雨踏著修仙界,竟憑一己之力,將所有繁華安定生生撕碎。
而當時修仙界最鼎盛的三大宗門,其中無數修仙大能,在這隻惡鬼麵前竟毫無還手之力,隻短短幾夜,被悉數滅門。
僥幸逃脫者,在後來幾年之間也被這惡鬼尋到,可謂是趕儘殺絕,心腸狠辣,手段殘忍之令人驚惶不敢安。
哪怕到了如今,提及鬼王的名號,豈止是夜啼的小兒,即使是修仙小成的修仙者,都噤若寒蟬。
“這隻惡鬼,在這幾十年裡很少出山,但凡出動,必然是屍山血海。他之可惡,已經無法用言語形容,這修仙界裡無數人不痛恨他,無數人不想除掉他,”少宗主嗓音低沉,竭力忍耐著恨意,卻仍舊不免咬牙切齒,“而他也是我痛徹心扉的殺父仇人——”
“鬼王連絕!”
說到這裡時,月情剛在金輪城找了家看著高大氣派的酒樓,特特點了幾道聞所未聞的菜,安安靜靜聽著少宗主講話,就像聽說書人講故事一樣,隻覺新奇詭異恐怖,並沒往心裡去,直到這個名字的出現。
鬼、王、連、絕——
四個大字,如雷貫耳。
月情一口水頓時嗆在嗓子裡,這會兒是上不去下不來,咳嗽半天,差點噎死。
少宗主驚訝道:“你都沒見過,居然被嚇成這樣?”
從昨日到今天,樁樁件件都不是一個尋常女子能淡然處之的,可月情分明從不知修仙界,反應卻並不激烈,甚至還悠哉悠哉地尋酒樓點特色菜肴,可謂興致勃勃,毫無害怕之情。
少宗主看在眼中,還在琢磨此女淡然自若,心思深沉鎮定,是個厲害人物,不想鬼王還未現身,僅僅一個名頭就把她給嚇住了。
月情好半天才緩過氣,不可置信道:“你是說方才那隻殺人無數,凶狠殘忍的惡鬼名叫連絕?”
少宗主摸不準她的態度,嗯了聲,“怎麼,你認識?”
豈止是認識,簡直是熟的不能再熟。
月情一臉複雜,想了想連絕那副沒心沒肺的單純天真樣,再想了想方才少宗主描述的那隻凶狠無比的惡鬼。
恩,她確信,這絕不是一個人。
她勉強鎮定,緩緩言,“說來也巧,我身邊就有個與鬼王同名同姓的人。”
少宗主擰眉,而後誠摯地建議她,“趕緊讓你那朋友改名,真的,這名字折壽。”
月情:“………”
不用說了,她待會兒就去芳華寺裡求個平安符,再請大師開個光,等回頭見了連絕,她就把平安符貼在他腦門上。
阿彌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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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輪城乃是座依山而建的城池,城中百姓無數,熱鬨非凡。
又因芳華寺如今召開清繳大會,城頭巷尾,多了不少身姿綽約,整裝待發的宗門修士。
月情抓著地圖找上山的路,看著熱熱鬨鬨的街巷,順手買了三個包子放兜裡邊啃邊走。
少宗主偏頭瞧她,從昨天開始,月情一直在吃吃吃。
她不解道:“我已辟穀,無須食用五穀雜糧。”
月情頓時憐憫地看著她,“無須食用五穀雜食?少宗主,那你這一生未免太淒慘了。”
“……”
少宗主一僵,發現她是真情實感地為她痛惜,半晌憋不出一個字。
她不由皺眉,月情根本無法理解修仙界,也無法理解修仙之道,她突然之間覺得,倆人說好的合作恐怕是永永遠遠都達不成了。
芳華寺自然在芳華山上。
山門向下乃是一道綿延無儘的天梯,而有一道護界之碑,將無有通行令牌者皆拒之於外。
少宗主驚訝萬分,蹙眉道:“不是說都能來,怎麼還要通行令牌?”
月情:“……”
從昨天夜裡開始,她就感覺少宗主不靠譜,如今再見,心中頓時渺茫,若與少宗主合作,隻怕是永永遠遠都回不去傾仙樓了。
這時,幾道若有所無的目光吸引了月情的注意。
山下來來往往的人並不在少數,其中多是修士,她本也沒放在心上。
隻是稍稍一觀察,就發現凡是有人經過她身邊,腳步一一都慢了下來,且有意無意地在瞧她。
但月情若是追著視線過去,對方便急急撤走,而後飛速離開。
月情:?
她狐疑地走下台階,瞧見前邊不遠處栽種著一株月桂,雖未開花但已枝繁葉茂,那其後是兩三個少年子弟的身影,在婆娑的樹影中,他們也在偷偷地看她。
月情斂眉,直接尋了過去,那群少年人見她發現,連忙轉了身,尋著夥伴互相拉手,假裝在談論旁的事情。
“幾位道友,敢問你們方才可是在看我?”月情問道。
眾人回目來見,但見一張清麗脫俗的臉,一雙燦若星辰的眼睛,蘊著說不上來的柔和笑意,而平日裡的冷淡高傲半點尋不見,隻將將往那一站,便令人好感頻生。
“少宗主,”其中一少年摸著後腦勺站出來,頗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們不是在偷看……隻是忽而看見你,不太確定,所以才躲在這裡談論。”
這幾個子弟著統一的校服,皆是白衣繡金邊,胸口處是金線挑出的一隻金蟾,衣領上分彆有一道金線,俱是玉蟾宮的外門弟子。
少宗主並不認識他們,但他們卻都認識少宗主。
畢竟現在這個修仙界,誰人不知淨月宗少宗主月晚的名聲,她就是修仙界傳聞中幾百年難遇的絕世天才。
十歲便可除為禍一方的大妖,十三歲即斬百鬼一舉成名,如此天賦卻從不懈怠,幾乎無時無刻都在修煉。
乃是名副其實的修仙界第一卷王,如今更是半步問天境。
可謂是令其餘天賦不如勤奮不比的修仙者萬分羞懺。
“昨天沒在大會上看到您我還驚奇呢,原來您和我們一樣在山下玩,”幾個弟子中唯一的女弟子青嫦熱情地招呼她,邀約道,“金輪城今天還有表演,我們剛準備過去,少宗主要一塊去嗎?”
月情微微笑了笑,從善如流,“我還要去山上辦些事情,不過通行令牌忘了拿,這位姑娘能借我下嗎?”
青嫦連忙把令牌拿出來交給她,熱情道:“少宗主不用急著還,我們這兒還有一塊。”
月情雙眼彎彎,溫善道:“謝謝姑娘,姑娘真是人美心善,下次再見麵,我請你吃飯。”
青嫦輕訝了聲,受寵若驚,畢竟天才都有古怪的脾性,這位少宗主也不例外——月晚不輕易出山,出去了也從不與外人主動搭話,她見過一二次,少宗主無外乎都冷著張臉,雖然也有清冷無雙的凜冽,但如何能比得上此刻的溫聲細語與融融笑意?
更何況是對著她。
青嫦的臉都笑紅了,不住點頭,羞赧地說不必客氣,目送月情上山。
少宗主本尊則抱臂在一旁,看得那叫一個目瞪口呆。
她不爽道:“平時怎麼沒有人對我這般熱情?”
“嗯?我瞧著他們可不是在崇拜你傲人的修仙天賦嗎?”月情疑惑道。
少宗主停了停,驕傲地說:“那是。”
月情但笑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