踢踢踏踏,踏踏,整齊有序的隊伍排列在學堂外的大路上。
是官兵,領頭的膘肥體壯的駿馬上端坐著一位身形清瘦,身著蟒袍的男子。
他望向眾人,神色倨傲。
“雲水村裡正何在?”
李秀麗走到眾官兵麵前,看著高大駿馬上的蟒袍男子,自然曉得他身份尊貴。
“民婦便是雲水村裡正,不知王爺大駕,未曾遠迎,還望王爺饒恕我等鄉野村夫,不知禮數。”
眾人一聽李秀麗這樣說,全部齊刷刷的跪在地上磕頭。
林晚也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入鄉隨俗嘛。
那駿馬上的男子臉戴覆麵,其下眾將士均是如此裝扮。他未曾讓跪在地上的人平身,隻是四下打量此處的地界,看到牆內學堂的地界甚為平坦,似乎滿意的對身後的將士們點點頭。
林晚注意到,那些官兵抬著一個木質的大箱子,先前行動之間,似乎有金屬觸碰的聲音,悶悶的,聽得不是很清晰。
他並未下馬,馬匹由一位將士牽著,他高高坐於馬背之上,眼神也並未落於村民身上,他隻淡淡撇了一眼李秀麗,便隨意開口。
“你既是裡正,便將村子眾人全召集到此處,我給你一炷香的時間。”
“這...”李秀麗此時有些不解,若是他是為天花而來,隻需將有症狀者召集過來,一同送往醫館救治倒也說的過去,可是為何要將所有人都全部叫來?
“王爺,請恕草民多舌,若是將未感染之人一同叫來,恐天花擴散,釀成災禍啊!”
“你還剩辦半炷香。”他彷若未聞。
李秀麗隻得聽他的話,吩咐在場的村民都去叫人,除了學堂中隔離的部分學子還有向清,所有人都回去叫人,包括林晚與陸嬌嬌和魏然。
三人疾步前行,林晚麵色沉重。她總覺得,那位王爺來者不善,誰治療天花好懶不分,執意要將全部的村民集中呢?這樣於病情百害而無一利。除非......
“不好!”林晚捏緊雙拳,大叫一聲。
陸嬌嬌與魏然被她嚇了一跳,不知她為何如此焦躁。
“怎麼了?晚姐姐,何故大叫?”
魏然和陸嬌嬌都停下腳步看著她,魏然說:“你想到了什麼?”
林晚麵露焦急,神色慌張:“你們可曾看到那些官兵抬的木箱?”
陸嬌嬌聞言,也皺眉說道:“看到了,我還覺得奇怪呢?來這邊治天花不帶醫師,帶那麼大個箱子作甚?裡麵還聽聽框框的。”
魏然也看著林晚說道:“而且他們個個都戴好覆麵,帶頭的那位王爺甚至不曾下馬,言語之間也不曾安撫民眾,倒下令將所有人都帶到學堂,無論感染與否,男女老少,這些行為,再怎麼想,都覺得...”
林晚與魏然對視一眼,都明白了彼此口中未儘之意。
陸嬌嬌看著她倆,滿眼震驚:“你們是說...”
林晚眉頭微皺:“眼下還不敢妄言。待我們返回,悄悄查探那些官兵此時在作甚,一看便知。”
陸嬌嬌覺得此事不妥:“可即便我們確定了他們的意圖,又能做什麼呢?他身著蟒袍,可見其身份尊貴,螞蟻能阻礙大象嗎?”
林晚和魏然都沉默不語,魏然看著陸嬌嬌,欲言又止,垂下眼神。
陸嬌嬌對魏然的眼神不是沒有察覺,她知道魏然的未言之語是什麼。
“這樣吧,你們按照計劃先去通知其他村民,我有事回家一趟。一切都是我們的猜測,說不定他們抬著那些東西去哪裡修路架橋也說不準啊!”陸嬌嬌對著魏然和林晚說道。
林晚看著陸嬌嬌輕鬆的模樣,卻怎麼也放不下心來。她深知這是人命輕賤如草芥的時代,所以對於現下這樣的情況實在是束手無策,隻有乾著急。
魏然卻隻是擔心的看著陸嬌嬌的背影,她知道嬌嬌會勇敢的做出選擇。
林晚和魏然同其他被通知的村民,緊趕慢趕的往學堂趕。
其中一位村民說:“你說這十三王爺,會怎麼處理咱們村的天花?”
林晚挑眉,他是十三王爺?
另外一名村民聞言,開口道:“你怎知他是哪位王爺?”
那位哈哈一笑:“是彆村一位友人告訴我的,他說以後我們永安縣城,就歸剛認祖歸宗的十三王爺管咯!”
“那這位十三王爺是個什麼路數,這次天花這麼大的事,他一個新王能處理好嗎?”
“噓!蘇兄慎言!不管王爺如何處置,新官上任三把火,再加上我們雲水村又得將軍庇護,想來是不會出什麼岔子。”
林晚聽到他們這麼說,心下也微微放鬆,沒錯,雲水村得天獨厚,有開國將軍庇護,或許陸嬌嬌說的沒錯,隻是她想多了。
魏然卻越聽眉頭皺的越緊。
還不等他們一行人走至學堂,便有官兵上前催促。
“走快點!走快點!”
“都進去學堂裡麵,按順序排成一列!”
林晚眾人被推的踉踉蹌蹌,隻得人擠人,加快腳步。
此時全村的村民都在這裡,前方有村民不慎摔倒,那官兵直接一腳就踹了過去。
“乾什麼呢?麻溜點!”
那村民連滾帶爬的走進學堂。
待所有村民都進入學堂,一行一列的排列好後。十三王才慢慢悠悠踏進大門,坐在官兵早已為他準備好的廊下藤椅上。
他眼神像看死物一樣冰冷,環伺過眾人。
“裡正何在?”
李秀麗聞言,連忙上前一步:“草民在此。”
“為何少了七人?”他眼神銳利,靜靜看著李秀麗。
她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身後的村民也全部應聲齊刷刷的跪了一片,李秀麗顫著喉嚨回答:“回王爺的話,他們是有明顯症狀的感染者,此時正隔離在學堂裡,蘇大夫在照顧他們。”
他漫不經心地搓了搓手指:“全部帶出來。”
李秀麗不敢有異議,起身便要去將小安他們領出來。
林晚也起身,她得去知會向清一聲。
十三王看著起身的兩人,未置一詞,他轉頭同身後的官兵低聲說話。
“坑可挖好了?”
那官兵點點頭:“已準備妥當,容納這些人綽綽有餘。”
他點點頭:“叫他們守好院子,千萬不能出任何差池。”
“是!”那位官兵領命,下去向眾人傳遞,要他們好好看著學堂,一隻蒼蠅都不能放出去。
這邊林晚快速地閃進向清的隔離房。
“不好了,和你互換身份的那個假王爺來了,你要不要喬裝打扮一番?”林晚麵色焦急,急匆匆地對還坐在椅子上品茶的向清說道。
向清卻不急不緩的說道:“我都不慌,你慌什麼?”
林晚簡直無語:“現在他可是王爺,你是一介草民。若是他想要殺你,就如同捏死一隻螞蟻那麼簡單好嗎?”
向清笑了:“哦?若真如此,我怎會好端端地坐在這裡,與你談笑風生?”
林晚拉起他:“我不和你說這些,總之你心裡得想個對策,他要將我們所有人聚集在一起,恐怕此舉不善。”
向清順從的同她往屋外走,捏了捏她的手:“彆擔心。”
林晚看著他堅定的眼神,心裡竟然真的平靜下來。
他們二人繞過長長的走廊,發現所有人都到齊了,李秀麗抱著昏睡的小安,其他幾個孩子症狀比較輕微,都還可以迷迷糊糊的站著。
蘇大夫還在旁邊悉心地照顧他們。
林晚拉著向清往隊伍裡走,向清卻故意不急不緩,似乎想要十三王將他看仔細。
走廊下坐著的人確實也注意到了向清,他眯了眯眼睛。
“是你,竟還活著呢。”
向清朝他微微拱手,笑道:“托十三王的福,書生現下好得不得了。”他將重音落在十三王和書生上麵。
十三王笑的意味不明:“也罷。”他站起身子,身後的官兵拿掉他身上的披風。
“人可都到齊了?”他看著李秀麗淡淡地問道。
李秀麗抱著李安,急急忙忙的回答:“回王爺的話,雲水村108號人,已全部到齊。”
十三王對手下示意,便抬腳向學堂後門走去。
“既如此,便上路吧。”
眾人並未覺得有何不妥,林晚與向清麵麵相覷之後,便看向魏然和陸嬌嬌。她倆搖搖頭,陸嬌嬌給她做了個隨機應變的口型。
官兵簇擁著一眾村民,往學堂後院走去。
眾人在石板路上便聞到濃濃的土腥味,心裡慢慢出現不好的預感。
在看到那堆成小山高的泥土時,林晚懸著的心幾乎停止了跳動。
他果然,是要一不做二不休,與其耗費物力財力為這108戶人治療,倒不如乾脆全部活埋以絕後患。
何必管他們治不治得好,誰感染了,誰又沒感染呢?
李秀麗與眾村民腿都軟了,她跌倒在地,顫顫巍巍地跪行到十三王爺身邊。
“王爺...這是何意啊?”
十三王猖狂大笑,這種主宰他人生死的感覺,當書生一輩子都感受不到吧!
他看也不看李秀麗,隻盯著在人群中站的筆直的向清:“向...清,很久沒聽到過這個名字了,沒想到這個名字會被我叫出來。”他頓了頓,繼續對著向清說道:“今日,縱使你有通天的本事,也飛不出我的手掌心。”
他緩緩將張開的五指收成拳狀,仿佛向清是他手中的一隻蒼蠅。
林晚倒也沒有多擔心向清,她看著學堂後院原本平坦的空地上,被挖出那麼大的一個坑。不止向清,看樣子這所謂的十三王爺,想要把雲水村所有人都要被埋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