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大雪紛飛的冬日,蒼茫的白色中一片猩紅的血跡,一個年逾花甲的老人,須發散亂,顯然是被人施了刑,身上的衣服被打得七零八碎,就這麼□□著胸膛躺在雪地裡,胸口插著一把明晃晃的鋼刀,在雪色的映襯下閃著刺目的寒光。不遠處還躺著一個年幼的少女,鵝黃色的衣衫埋在雪地裡,稚氣未脫的臉頰上濺上了點點血跡,一陣寒風呼嘯而過,嚴雪兒被凍得打了一個激靈,掙紮著睜開眼,外公毫無血色的臉映入眼簾……
“外公!”
少女痛徹雲霄的哭喊聲讓人動容。鄰居們聞聲,紛紛走出門來,昨夜聽說有一群兵匪流竄至梁水郡,沒想到,這赫赫有名的韋大夫竟然慘遭毒手。隔壁的王大娘看到了躺在血泊中的韋大夫,嚇得直縮脖子,昨夜她也聽到了動靜,但自己一個婦道人家,怎麼敢出聲呢,一邊嘴上念叨著,“韋大夫莫怪,韋大夫莫怪”,一邊趕忙將伸著長脖子張望的小孫子扯回去將大門關得緊緊的。一時之間,街巷無人,原本熱鬨的梁水郡變得冷冷清清,人心惶惶。
江湖傳言,“天下疾病無沉屙,南中妙手韋一山”,其中所指的韋一山就是這位躺在地上,已經失去了生命體征的老人。而這裡,就是韋家醫館的內院,是韋一山和外孫女嚴雪兒生活起居之地。嚴雪兒在繈褓之中就離開了父母,如今已經八年,八年之前,父母拋下她跟隨建平王起兵勤王,從此杳無音信,聽聞父親嚴武已經成了大將軍,母親自然也就是將軍夫人,但是八年之久,他們從未惦記過家裡的一老一小,雪兒和外祖父相依為命,不知熬過了多少個思念父母的夜晚,但他們,連隻言片語都未曾寄來過。看著地上的祖父,滿腔的恨意油然而生,牙齒咬破了嘴唇,殷紅的血液混雜著強烈的恨意和巨大的痛苦流淌下來,滴在了地上老人的指尖,雪兒就這樣趴在外公身上很久很久,冰雪好像封印了她的靈魂,讓她感知不到寒冷,也感知不到失去外公的痛苦,這一切好像在做夢,明明外公昨天還好好的,外公給自己鋪了床,燒了暖爐,原本以為第二天會像往常一樣……真可謂當時隻道是尋常,暫回首,尋常卻已不可得……這時,外祖父的指尖奇跡般地跳動了一下,那一抹殷紅也滑落在了雪中,盛開如一朵妖豔的雪蓮,餘光之中的動靜令雪兒愣住了,好半天,終於反應過來。
求救!外公還有救!
她馬上想到了廂房中的硯哥哥父子,他們是醫館的雜役,硯哥哥是雪兒最好的朋友,這麼久以來,他們吃住在醫館,外公還幫忙治好了硯哥哥的病,他們一定會幫忙的!但是,當雪兒推開了廂房的房門,卻隻看到了,蒼白的牆壁,空蕩蕩的床褥和冰冷的暖爐,屋裡沒有人,父子倆顯然已經離開很久。雪兒愣了一下神,是慌亂之中的自保?還是出了什麼意外?每天都和自己形影不離的硯哥哥,就這麼憑空消失了?
正如外公所說,亂世,是容不得人做人的。那年冬天,一個男人抱著一個發著高燒的小孩衝進醫館,跪在地上求外祖父醫治他,外祖父是遠近聞名的神醫,立馬為孩子開方抓藥,行針驅寒,並且收留他們父子住在後院看病,那孩子名叫硯兒,他很快就好了起來,他每日和雪兒在院中嬉戲玩鬨,雪兒叫他一聲“硯哥哥”,硯哥哥總是保護雪兒,疼著雪兒,雪兒把他當自己的親哥哥。看著雪兒終於有了同齡的玩伴,外祖父也很欣慰,那個男人就帶著孩子留了下來,在醫館做了雜役。沒想到不久之後,兵匪又起,打到了梁水郡,一覺醒來,祖父因拒絕醫治逆賊而被害,廂房中的父子也憑空消失,諾大的宅子,就剩了雪兒一人,當初不知從何而來,如今不知去往何處。人生的緣分,竟是如此撲朔迷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