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友祭天(1 / 1)

小藥鋪下午來了二十多個患者,第二天來了五十多個患者,第三天,已經排起了長隊,幸好有陳行在,可以維持秩序。都是軍漢,不服就乾。

雲初隻得跟陳行商量,弄了個限號,今日限定六十人,多出來的五十人取了號,明日來即可,截止就診患者人數。

不然她和蘇葉,就是忙到深夜,也來不及。

醫學生都要身體好的是有一定道理的,身體好才能一直讀到碩博,身體好才能熬過漫長實習期、住院醫,身體好才能白天上班,晚上回去熬論文。

暮食前,送走最後一個患者後,雲初長舒一口氣,千萬不能再乾這種慈善了,她和蘇葉都要廢了,藥蜂消耗掉七百多隻,後來為了抓蜜蜂,她的額頭被蜇了一口。

等鋪子裡沒人了,百薇把梅紅匣子交給雲初,輕聲道,“阿姐,這三天,賣花得錢六百二十貫,藥蜜一貫一瓶,賣了七十貫。這裡一共六百九十貫。咱們的鮮花,花朵大,花期又長,很多人來問,可不可以散賣,她們家夫人自己插花用。”

“當然可以散賣,價錢你來定。”雲初充分授權,調動積極性。

“啊?那海棠、白碧桃、連翹、黃刺玫,都是十文一隻,含笑花三十文,魏紫一百三十文。行嗎?”

“當然行,你做主,要搞清市場售價,空閒的時候,去銀李園、清夏堂那些園子走走,還有孫羊正店門樓前也有很多花籃、鮮花售賣,那邊鮮花價格貴一些,但是品相好,修剪過。夫人們都喜歡去孫羊正店樓前買花。”做市場調研很重要呀,小妹妹,知己知彼。

進了花果鋪子後廳,才發現,下了直的燕馳又來了,雲初立馬皺眉,這人怎麼回事,簡直是陰魂不散。

正躺在她的躺椅上,旁邊竹榻上的紅漆木盒裡擺著各種蜜果,燕馳撿著蜜果,喝著蜜茶,悠哉悠哉的晃著大長腿。

那些來看病的患者,都是陳行帶來的,也就是說雲初在給燕家做苦力。

好嘛!隊友祭天,快樂無邊!

“三公子,你讓一讓,讓我躺一會。”雲初不留情麵,淡淡道,“你是不是得謝謝我?”

燕馳看她很疲憊,臉上頂著兩隻黑眼圈,白皙的額頭,被蜇的紅腫起來,好像一個犄角,一副行屍走肉快要倒下去的樣子。

忍不住想笑,很識趣的長腿一抬,坐到竹榻上去了,裝模作樣的說道,“葉家的萬兩黃金,你沒收到嗎?嘶~不可能呀?”

雲初躺在躺椅上,閉著眼睛,默不吭聲,原來如此。

她那威脅跟小狗亂吠似的,葉家又不是請不起名醫,怎麼會心甘情願的送上萬兩黃金。

待雲初睜開眼睛時,遠遠的便看見賣乾果的小九又來了,此時神情焦慮,在跟百薇說著些什麼,慌張的往裡望。

雲初想著,這幾天蜜果都吃的差不多了,再去買一些。

“周大夫,求你救救我娘。”說著便要跪下磕頭,被百薇攔住了。

“阿姐,小九的娘突然站不起來了。小九聽說,你可以治病,但是現在有兵籍的人才能取到號,他找人想買一個號,沒買到,今天回去,發現他娘已經站不起來了。”

竹瀝看看小九,又看看阿姐,距離阿姐上次被綁架,才過去了幾天,他冷著臉伸出手,“不行,要治療,就到鋪子裡來看,現在天都快要黑了,阿姐一個待嫁女子,不太合適。”

一百文,那些軍士們,怎麼可能把號轉給他,哪怕加一點錢,他們也不願意啊。

而且從他的描述來看,他娘得的有可能是重症。

雲初習慣性的去摸自己的額頭,哪知恰好碰到那個腫包,痛的她一陣抽抽。

看著小九焦慮的神情,雲初想起了自己媽媽,當年為了救她,哪怕醫生表達了不樂觀,中醫治不了,西醫也不行,她的媽媽仍然不放棄希望,跪求醫生。

如今再次看到這種神情,那雙含淚的眼睛,儘管她已經精疲力儘,實在做不到無動於衷。

雲初拎起自己的醫箱,大步流星,“你家在哪裡?快帶路。”

“在小甜水巷,在大相國寺北麵,離這裡有點遠。”幾乎是一個城東,一個城西。

“我陪你去,畢竟你現在是我的坐館大夫。沒我同意,你可不能擅自出門就診。走吧,陳行,你騎馬帶這位小哥。”燕馳撇撇嘴,毒婦也有發善心的一天,他還以為她隻愛財呢。

小九內心焦急,上馬兩次踩空,還是陳行用力才把他拉上去的。

繞過大相國寺,轉彎繞到巷口,巷內有不少南方特色的飯館,生意非常興隆,還有不少妓院,此時門口的燈籠已經點上。

走到巷尾,便見一戶瓦房,除了圍牆,園子內還紮著籬笆,散養著幾隻毛茸茸的雞,正跟著母雞後麵跑。院內農具、雜物,都擺放的有條不紊,地麵被打掃的乾乾淨淨。

剛進屋子,雲初就聞到一股濃厚的藥味。床榻上躺著一個形如枯槁的年邁婦人,滿頭白發,隻剩下一把骨頭。

小九一把握住他娘的手,“娘,我請了大夫來了,你醒醒啊。”

並未有任何回應。

雲初伸手把脈,一怔,不僅僅隻有痛風,還有其他的病,站不起來隻是表症。來不及了,快要走到儘頭了。

“小九,去到碗熱水來。”

雲初讓小九扶著他娘,自己則撬開他娘的牙齒,灌了大半碗熱水,直到婦人咳嗽,才停下。

小九破涕為笑。

燕馳看著雲初拿出的不是藥蜂,就知道情況不樂觀。

雲初從醫箱中拿出的是銀針,又讓陳行幫忙把油燈撥亮堂一些,這才細細的瞅準穴位紮針。

小九想問,緊張的盯著雲初的動作,不是說藥蜂治療嗎,怎麼是銀針?我娘得的不是痛風?

這一刻鐘時間,小九備受煎熬,家裡就剩下他和娘相依為命多年,他今年才十五,他娘一直小病不斷,不舍得吃藥,怕花錢。吃一次藥,小九就白乾兩天。

雲初頭上冒出一層細汗,她好久沒有給人紮針了,生怕因為自己一個技術生疏害人性命。

待雲初一根根拔出銀針,取出最後一根時,老婦眼皮子動了動,緩緩轉醒過來。

小九兩行淚終是落了下來,隨即一抹,老婦人顫顫巍巍伸出手,“彆哭了,早說過,你娘命硬的很,閻王不收。”

雲初一點點收拾醫箱,和燕馳、陳行退到門口,小九抱著他娘低聲哭泣了片刻,今日著實嚇到他了,他以為他娘丟下他而去,此後隻剩下他一人,孤獨一生。

雲初環顧四周,這個家很簡陋,隻有兩把竹椅,一張缺了一個角的木桌,還有一些破舊雜物,晾著的衣服上,打滿了補丁,原來小九每天出門穿的褂子已經算是家裡最好的衣服了。

小九克製住了情緒,有些激動,又有些擔憂,他害怕自己的猜測會成真。

雲初讓燕馳和陳行去院子門口等她,“你想問,為什麼彆人治病,我用藥蜂,給你娘治病卻是銀針?”

“恩”,小九點頭,他天天路過周記生藥鋪,有一次百薇買蜜果,他在門口匆忙瞄過一眼,也聽那些軍漢們討論過,藥蜂治療多麼厲害,這裡好了,那裡沒那麼痛了。

雲初想了會措辭,才發現一個大夫救不了人時,任何措辭都是無力的,“你娘的表麵症狀有痛風的部分,但其實還有其他疾病。藥蜂隻是治療痛風,並不能治療所有疾病,所以我用的是銀針。你娘的脈象已經無力,現在隻能是挨一天算一天。”

“救不了嗎?”小九怔住了,眼眶又紅了。

雲初閉上眼睛片刻,她不敢看對麵這雙眼睛,她想念她的媽媽。

那種絕望,隻有親身經曆過的人才懂。她的泉水隻能療傷,並不是長生不死水。

此刻,什麼安慰的言語都會加深家屬的痛苦,她隻能點點頭,“最後這幾個月,滿足她的心願吧。”

小九還隻是個半大的孩子,啪嗒,眼淚滴落在地上,摔成了好幾瓣。

雲初讓小九每天暮食前,來花果鋪找百薇拿蜂蜜和一竹筒水。也許能讓他娘沒那麼難受。

臨走時,小九執意付診金,雲初抓了兩包間道荔枝糖做診金,又悄悄的在蜜果籃子裡,留下一個小銀餅。

燕馳讓陳行先回去了,自己則牽著馬,抱著她塞過來的兩包間道荔枝糖,跟她並肩而行,兩人沉默不語。

路過酒肆時,雲初買了一壇老酒,抱著回去。

待回到花果鋪,她的家人,都在等她,燕馳把兩包糖遞給百薇拿著,蘇葉接過雲初的醫箱,看出阿姐不對勁,忙製止住百薇彆問。

食不知味的吃完暮食後,雲初便關門進入空間。

抱著她的一壇老酒,從空間廂房內隨意取出一隻建盞,坐在海棠樹下,喝了個滴酒不剩,可惜沒啥度數,喝不醉。

又扛著鋤頭在田間暴走,胡亂的罵了一陣狗大戶,摘了一隻海棠插在耳邊,又胡亂的唱了一首歌,獻給狗大戶,希望他路費便宜一點,早日送她回家見爸媽。

我在家鄉有畝田

種桃種李種春眠

山泉散漫繞階閒

萬樹桃花映河邊

陌上相逢一少年

海棠樹下蕩秋千

汴京富貴迷人眼

功名利祿卷無邊

恩怨情仇如雲煙

未知來生再相見

家人平安大過天

歲歲年年有餘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