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嬤嬤以為自己聽錯了,“啊,啊?”
反應過來自己嘴比腦子快將心裡話直接吐了出來,沈潼咳嗽兩聲,倒進浮翠懷裡,雙目迷離道:“難為瑩妃姐姐掛記,隻是我昨日感染風寒,身子實在不適,不便外出,咳咳……還請王嬤嬤告知瑩妃姐姐,待我身體好轉再親自上門請安。”
得見王嬤嬤微沉下的表情,明顯是這個回答讓她不滿了,可若今夜答應去,除非是她腦子有病。
但在王嬤嬤這樣的人跟前,這點小心思她又怎會看不透。
王嬤嬤給了身邊宮婢一個眼神,她們忙將合穗堂遮風的門簾拉起,就見門口穩穩停放著一頂轎子,四個太監正跪在雪地裡,垂頭不動宛若雕塑。
沈潼的目光從那兩個掀開簾子的宮婢轉到轎子上,再轉到太監上,最終回眸,用手擋住臉,遮著刮進來的風,狀似虛弱的眼無力盯向嬤嬤。
“王嬤嬤這是什麼意思?”
王嬤嬤福身:“沈貴人,去往棲凰宮的轎子已經為您備好了,轎子裡擺著手爐,還貼心用炭火烘烤過,可暖得很,沈貴人進去定然不至受凍受寒,咱們娘娘啊,可處處思慮周全著呢!”
說完,王嬤嬤臉上又浮現方才的笑容。
正所謂笑麵虎,背後可陰得很。
沈潼明了,一番話下來,不去倒成她的不是了。可沈潼是誰,最恨道德綁架的文明人,她眼珠子一轉,抓緊浮翠手腕,道:“我累了,想歇息。”
浮翠道:“王嬤嬤,我家貴人昨日便病倒了,今日一整日都無精打采的,太醫說,若要將病養好,可不能再外出折騰了,還請王嬤嬤回了,為我家貴人說說好。”
王嬤嬤微不可查一哼:“哎呦,正好,我們娘娘那兒前些日子剛得了些專治寒病養身的良藥,一煎好需得馬上服用效果最佳,沈貴人,您看,可巧的很呢!”
“我家貴人累了,想歇息了。”
“你這奴婢,當真為你家主子好就不要耽誤時機,這寒病哪能這麼快養好,久了可拖不得。”
“我,你,貴人今日不便外出。”
浮翠扭過頭,氣呼呼不去看王嬤嬤。
王嬤嬤倒也不來氣,嘴上一笑,接著道:“沈貴人,可莫要辜負我家娘娘一番好意啊。”
沈潼翻了個白眼,暗罵一聲。
“明日再去吧,左右都是閒聊,什麼時候不行呢,你說對吧,王嬤嬤?”
“沈貴人說得是,但我家娘娘近日在與太後娘娘學習協理後宮的那些瑣事,隻怕白天勞心費神,這……唉!”
沈潼指尖緊緊捏起,忍了又忍。
看書時她怎麼沒發現這婆娘這麼難纏呢?
沒寫到!
亦或者,因為她活下來了,發生在她身上的事也跟著變了。
今夜是原書沈士環的死期,若書中劇情必然發生,她即使逃過冷宮凍死一遭,也不能逃過死這一劫嗎?
非常規,非必信,諸事多疑。
還是說,這是新的回檔點,所謂穿書節點大事記必過一難?
沈潼想不通,她想試試不去會怎樣,也好奇去了會怎樣,正當猶豫不決之際,那王嬤嬤竟掩麵哭泣起來。
“我家娘娘苦心喲,用了我這麼個沒用的玩意兒,連請貴人上宮裡一敘這點小事都做不好,奴婢還不如自縊省去麻煩……”
……那可太好了。
沈潼皮笑肉不笑,“咳咳,王嬤嬤,莫要傷心,你看這天寒地凍的,讓那些奴才在外麵跪著算什麼事呢,王嬤嬤,我今日身子是真的不適,你還是早些領著他們回去吧。”
眼見哭招不成,王嬤嬤吸溜鼻涕,哀道:“多年前,沈將軍與趙將軍共赴沙場,為晟國流血流汗,出生入死,那等交情,人們是又羨,又懼,隻可惜,沈將軍被誣陷,落魄至此,明麵上還是一位維護一方的縣令,可又何嘗不是一種壓製,再不能平反,領昔日風光。”
“貴人入宮後,本該給沈縣令的加官封賞也因層層緣由給拖遝至今,貴人,難道就不為沈縣令著想?”
沈潼默然。
“貴人入宮半年,眼見其他小主升的升,得寵的得寵,貴人卻始終不變,可曾甘心?”
如今,威望最盛的是趙將軍,瑩妃唯後宮勢大,蓄意攀附者何其多,可瑩妃願的又有多少。
這一去,若處理得好,是個機會。
瑩妃……
沈潼閉上眼,王嬤嬤也看出她在思考,便閉上了嘴靜靜等候。
後宮不得乾政,能做什麼呢?
至少,入宮前的宣召,加官進爵一事是她沈家本該擁有的,若是沈士環,定然托著病體也會去,趙瑩,趙將軍,這二人可是彆人望塵莫及的人脈。
誰不想往上攀?
沈潼眼簾微微睜開,何不賭一把,大不了就是一死一回程。
想到池子裡的珠花,想到井裡可能存在的兩個宮女,沈潼吐出一口氣,化作霧散開,她抬眼:“王嬤嬤,瑩妃姐姐今日心情如何?”
“能和沈貴人敘舊,心情自然是好。”
“好,那我便去見見瑩妃姐姐。”
“沈貴人能想得通,老嬤很欣慰。”
沈潼起身,著浮翠為她換衣,路過王嬤嬤,她回頭:“真的隻是敘敘舊?”
王嬤嬤垂著頭:“自然。”
進到裡屋,浮翠一邊拿出棉服一邊道:“小姐,今日我們才去棲凰宮回來,晚間瑩妃娘娘就有請,會不會發現了什麼?”
“我的珠花掉了一支,應該被瑩妃的人撿到了。”
浮翠手一頓:“那小姐還答應去?”
“不去能怎樣,萬一趙家真能幫沈家呢?”
浮翠也抱有僥幸,來縉州時沈夫人和沈老爺千丁玲萬囑咐,若是被選中入宮,一有機會一定要多說說好話,說說舊事,沈家立過的功自存人心,哪能一個造謠就淡了。
他們不求再回高位,隻願能重回沙場,見故人,立血功,守家園。
卻是一方小小縣令,守縣之兵皆是牢門,出不得,隻能眼睜睜看著外麵的天地,如籠中雀。
竟是這般想不開,又想得開。
沈潼惋惜,又敬佩。
穿上棉服,披上大氅,沈潼被浮翠扶著走出去,做戲得做全套,她瞥了一眼王嬤嬤,“走吧。”
轎子緩緩移動,漆黑的宮道,隻兩盞宮燈搖搖晃晃。
棲凰宮離得遠,抬轎子的太監手腳冰涼,這一走,竟是走了兩刻鐘之餘。
沈潼裹著大氅,握緊手裡的手爐,感受著漸漸冷下去的環境。
她癟嘴,來時怎麼不吃一口紅燒肉呢,多香啊,還這兒苦苦的挨餓受凍。
等回憶桌上美食時,不知不覺轎子就停下了。
“小姐,到了。”
棲凰宮她來過一次,這一次得走進去,王嬤嬤領著她來到內廳,招呼等待片刻後就離開了。
內廳沒有燃火,還有風徐徐刮進來,冷得沈潼渾身哆嗦,她看了眼手爐,裡麵的炭火快要燃儘,不久就會失去溫度。
浮翠道:“小姐,這裡好冷。”
又冷又大,卻連個伺候的宮婢都不在。
“淦!”
沈潼曲腳抱腿,不顧形象將自己縮成一團。
還要等多久。
就這麼等了半個時辰,沈潼終於忍不住,僵著身體站起來,丟掉滅儘的手爐,作勢就要回去。
適時,一個宮婢從內小跑出來,恭敬道:“沈貴人,我家娘娘沐浴更衣,還請貴人再等等。”
沈潼逮著她:“我……行!給我拿多點爐火過來!”
宮婢頷首:“是。”
宮婢退下,本以為她會儘快搬出爐火來,卻不想竟是一去不回。
又過三刻鐘,沈潼氣得恨不得把這裡砸了將瑩妃拖出來。
起身時,那個宮婢又小跑出來,手上卻是空空的,她道:“沈貴人,我們娘娘不慎睡著了,她睡著我們都不敢叫醒,勞煩沈貴人等候,沈貴人請回吧,明日再來。”
沈潼冷得沒了力氣,和浮翠抱著,也沒了脾氣,她冷冷一笑,指了指宮女,和浮翠顫抖著走了出去。
一出來,看著空空如也的道路,原本停著的轎子也不見蹤影,沈潼立馬懂了這一切是怎麼回事。
練鷹磨杵,不過如此。
“小姐,我們現在……走,走回去嗎?”
“不走等死啊?”
兩人沉默前行,這一遭,她記下了!
然,不等走出棲凰宮附近,一個黑影突從假山後奔出來,重重撞了沈潼一記。
沈潼隻覺眼前一花,無數池水湧入口鼻,原本麻木的四肢完全使不上勁,再掙紮,蓮葉根須交纏,她終無力沉入其中。
一記心駭後驟然驚醒,沈潼滿天大汗從床上坐起,她大口呼吸,兩眼瞪得極大。
緩了片刻,再看周圍,這是自己的合穗堂,明亮的燭火搖曳生姿。
“小姐,你醒了。”
浮翠拿著烘暖的大氅走進來:“小姐醒得真及時,晚膳已經備好了,快起來用膳吧。”
沈潼木納起身,不等披上大氅就跑了出去,站在門外,看著忙碌的宮婢。
得見兩個熟悉的麵孔出現,她指著兩人:“你們兩個,過來!”
浮翠一臉懵跟出來,就見沈潼一隻手提著一個宮婢的衣襟,如惡虎:“老娘少你們吃少你們喝了是吧!在我合穗堂辦事還敢吃裡扒外,我這廟小,可容不下沙子!限你們兩三分鐘,滾!”
“沈貴人,我們……”
沈潼鬆開手:“不走是不是,不走我可動手了啊!”
“沈貴人息怒!”兩人立馬跪下,抽泣道:“我們走,我們馬上走……”
話音剛落,外麵就傳出重重踏雪聲。
“咦?老嬤來得不巧,沈貴人這是在教訓這群不長眼的下人?”
看著大搖大擺走進來的王嬤嬤,沈潼沒好氣:“你也滾!”
不就是壞名聲嗎,她擔就擔了,委屈了彆人也不能再委屈自己!
太監們抬著轎子還沒踏進來,便聽這傳言中喜怒無常,嬌縱跋扈的沈貴人大吼:“都滾!”
浮翠摸不著頭腦,但自己的貴人什麼脾氣她早就習慣,於是瞪著眾人,得巧,又有三人從外走進來,燈不多,隻見來人穿著緊實,披著披風。
站中間那個似乎還受著傷,被另外兩個扶著。
沈潼斜眼一記掃過去,不待看清來人是什麼模樣,一視同仁道:“全都滾出去!誰要進來彆怪我不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