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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難堪,”趙雲荷小心翼翼道:“此事我本想能瞞著,才不顧父母親教導,獨自前往華書齋買了雜書看。”

說著,還將那本《青鸞記》掏出來。李嬤嬤則將書交給了吳老夫人。

看雜書確實不該,但閨房的姑娘們有幾個不看的?不該是不該,但也不至於責罰。通常也就口頭說說。

“……下次斷不可如此。你起來吧。”

吳老夫人也不好拿此做文章,畢竟就算是她、是趙玉荷,房裡也有著幾本閒書。

……她竟還有應對之法。這小丫頭有未卜先知不成?

她是沒有未卜先知,隻是有係統罷了。這些年靠著攻略二皇子拿到了不少積分,拿來換桂花糕和書綽綽有餘。隻消周旋至老爺和太太來了就好。

見祖母沒了法子,趙玉荷也有些著急了,想著乾脆讓自己身側的大丫鬟把事情捅出去算了,她起身正要說話,太太和老爺就來了。

趙本墨性格粗狂,看不出什麼,隻朝著吳老夫人請安,好奇了一句:“今天天寒,不是叫你們多歇歇再起的麼,怎的都來這麼早?”

但薛夫人卻是知道,老太太怕是又對著趙雲荷拿喬了。

趙玉荷捏著吳老夫人的手,親昵地說:“還是習慣早些來看祖母。”

“玉兒還是一如既往地孝順!”

又見趙雲荷低頭不說話,看樣子不太高興,趙本墨立刻去關切:“我家姑娘怎麼啦?怎麼這般悶悶不樂?”

見他愚鈍,薛夫人心裡更是來氣,暗暗用手肘懟了一下趙本墨,又瞪了一眼他,讓他也不太敢多說什麼了。

到了用早膳的時辰,除了兄長趙護烈一早去了校場練兵,其餘幾人皆入座,以二姑娘趙雲荷、三姑娘趙玉荷長幼有序坐於末端。

自老太爺過世,幾位老爺也都分了家,長子大老爺承襲榮國公,老太太也與大老爺一同居住。大老爺與太太本夫妻恩愛,後宅乾淨,隻因老太太的表侄女過來投奔,後又不知怎的,那柳姑娘硬說自己被公爺奪了清白,幾番拉扯下,薛晴隻得讓步。

於是老太太做主,將她許給了公爺做妾。

那一段日子,太太與老爺鬨得很是不愉快,直到柳姨娘生了女兒,愈發明目張膽地囂張跋扈,前幾年公爺將她打發去了郊外莊子去,二人的關係才逐漸緩和。

桌上安安靜靜,仿若方才之事沒有發生。

唯獨老太太屋裡一個小丫鬟念霜心不在焉的,布菜時差點將菜灑到老太太的衣服上。

“老太太恕罪!”

吳老夫人並未怪罪:“你平日裡不會這麼粗心,在想什麼?”

念霜看看她,最終低下頭:“沒什麼。”

吳老夫人催促道:“怕什麼,說便是。”

薛晴踹了一腳公爺,他才反應過來,麵上嚴肅,立刻喊下人們都出去。

吳老夫人掠了一眼薛晴,隻皺眉,沒說什麼。

“奴婢隻是覺得奇怪……”念霜小心看了一眼趙雲荷,又立刻低下頭:“今早奴婢出門采買時,無意間看見了二姑娘,見她……進了二皇子府!”

吳老夫人立刻嗬斥:“莫要瞎說!”

“奴婢不敢妄言,這等大事,若不說出來,奴婢實在是害怕……”

“若、若不信,大可以問問那附近的攤主,他們一定看到了!”

啊,有備而來的。事已至此,趙雲荷也沒辦法隱瞞了,看來是勢必要她承認的。

此時已無外人,麵對父親疑惑的眼神,她點頭道:“二皇子性命危急,女兒隻是伸出援手,又贈出炭火藥物,坦坦蕩蕩,並無其他。”

她又看向老太太,說:“二皇子府中上下皆可為我證言。”

於是,吳老夫人便抓住了“二皇子”這點做文章:“二皇子?他不是被皇上禁足了麼?你怎敢去招惹他!你是要害死我們全府上下麼?!”

老太太震怒,連趙玉荷都被嚇得一抖,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趙雲荷依舊挺直脊背,直視她的眼睛:“我並未觸犯天命,且不說是相助於人,送幾塊炭,何至於‘害死全府?’若聖上真怪罪下來,由我一人承擔便是!”

公爺也沉聲道:“我榮國公府向來為純臣,聖上從未言說不許人探望二皇子,怎會因此事怪罪?況且雲荷所為,實乃赤子之心、君子之義,又有何錯?母親,您過於擔憂了。”

皇上不喜二皇子,可再怎麼說都是自己的親兒子,不至於要他死。

吳老夫人平緩語氣,轉換矛頭:“可再怎麼說,也應當小心些才是,且不說聖上怪罪與否,一個女子私下麵見外男,像什麼話?被外人聽去了,便是趙家教導不嚴。”

薛晴心裡不悅,想著“若真怕被外人聽去了,剛才就不該任著丫鬟婆子們還在時就訓話”,但她身為主母,不該對長輩不敬,隻壓下心頭的氣,放下筷子道:“雲荷與二皇子的親事已在商議,結親前相看相處,算不上逾矩。”

吳老夫人要的就是這句話,她應著:“那麼今日寧王登門,便不適合再與雲荷相看了。”

“是。”薛晴垂眸,心知吳老夫人的意圖。

若說是趙家與明太妃交好,不若說是薛晴與明太妃交好。雲荷及笄後,明太妃不止一次親自與她拉手相談,談及雲荷與寧王少時的情誼,明裡暗裡,都指明了自己看中了雲荷。

貿然將玉荷推給寧王,定會叫明太妃心生不滿,這哪裡是結親?

見薛晴又裝模作樣不說話了,吳老夫人著急生氣,想著該如何推說,公爺忽而疑惑問:“寧王今日登門,不是與我商討策論的麼?何來相看一說?”

薛晴低頭,輕扯嘴角。有時候公爺的遲鈍還是有些用處的嘛。

吳老夫人心裡更是堵著一口氣,就差沒拍筷子了:“怎就不相看了?你緊著心疼雲荷,就不管玉荷了?便是雲荷能與寧王相看,玉荷也能!”

薛晴實在無奈,苦笑一聲:“明太妃的意思,是要雲荷相看,若讓玉荷去,她會怎麼想?今日誰也不去,玉荷的婚事我定會上心,不會叫她吃虧。”

趙玉荷隻低頭。

說到底,還是因她身邊沒了姨娘,才讓她連婚事都不能如願以償。吃不吃虧的,還不是憑太太一張嘴?藏著寧王不願讓她見也就罷了,何須說出那些虛言來。

吳老夫人氣急撫胸,趙玉荷連忙扶著她的手臂安撫。

“行行行,如今這趙家是你薛氏當家了!就是相看一眼,你還要攔著。我知道你還嫉恨柳姨娘,可玉荷又有什麼錯?!”

趙本墨並不熟知後宅婚嫁等諸事,隻見自己母親氣急,心中擔憂,連忙給她順背應著:“這又說到哪裡去了?等我與寧王商論過後,便叫他與玉荷見麵就好……夫人你看?”

吳老夫人冷哼一聲:“什麼都要薛氏做主,你就不能拍板了?薛氏就該往外直言了雲荷與二皇子私會的事,再讓玉荷去見寧王豈不更有理?!”

——這是威脅。她身為雲荷的母親,哪能肆意將女兒的私事紛說,這不是壞了她的名聲麼!雲荷向來知禮數,這次私下見二皇子,想必也是情況危急,關心則亂,不應當苛責。

老太太卻向來不管這些,隻要玉荷能嫁個好人家,亂了家裡名聲也不在意。所以,將雲荷私見二皇子的事拿來添油加醋散布出去,還真像是她會做的事。

而公爺……這愚孝子,哪裡會站在她這邊?

薛晴實在無奈:“趙家女兒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老太太何必如此?若執意要玉荷見寧王,兒媳也決不妨礙。隻是明太妃心意如此,道個提醒罷了。”

“你算是好賴話都說儘了,可你為玉荷選的夫婿卻是個窮酸書生,還說不叫她吃虧?”

“季明遠書香世家,出身清貴,前些日子更是成了探花郎,往後便是平步青雲……”

吳老夫人卻將她打斷:“不必再說,玉荷的婚事自有我來操持。”

達到目的,吳老夫人也不再言說,早膳不歡而散。

原想著明太妃與薛晴熟悉,讓薛晴再去說道說道,好讓玉荷順遂與寧王定親,也更加穩妥;既然薛晴不肯,那麼趁著今日寧王來府,使老爺牽線搭橋,相看熟悉,也尚可行。至於雲荷的醜事……隻能說她運氣好了!真要抖出去,公爺必然是要不高興的,到時候還惹得公爺對她生厭,不值當。

薛晴的確不喜柳姨娘,就連趙玉荷都學了她娘的幾分掐尖手段。不過也就是孩子,她身為嫡母,應當儘心儘力才是。季明遠前程似錦是一說,更重要的,是他家中關係簡單,父母皆已逝去,幾代下來也從不納妾,玉荷便是過去了,也無需爭什麼,隻消安寧度日便可。

既然她們不接受她的好意,那她也沒必要再去操心。

唯獨怕的,就是老太太作妖惹惱明太妃,使她與自己生出嫌隙。

趙雲荷拉著太太的手,擔憂道:“母親,我……是不是給你惹麻煩了?”

“就算你安分不出門,老太太也是要鬨一場,使老爺允了玉荷與寧王相看的,”薛晴歎氣,又輕拍雲荷的手:“隻盼著老太太彆太過。”

自從柳姨娘來府內作過一陣,太太麵上的憂慮總是不減,趙雲荷站起身來為她按揉肩膀:“思來想去,還是女兒行事太過魯莽,才叫母親難辦。往後女兒定會小心些,不叫祖母拿捏了去。”

“你有這份覺悟是好的,”薛晴又憂:“隻是,你當真要嫁給那二皇子?他不受聖上喜愛,往後前程也堪憂,你嫁過去了,怕是日子不好過。”

趙雲荷正色跪在薛晴麵前:“不論二皇子如何,女兒隻願嫁他。”

她確實心意如此,再者……他是這個世界的男主,往後是做太子、做皇帝的命,無須擔心前程。

“罷了罷了,你這般念想著他,再去拆散了反倒是我的不是,”薛晴知曉自己這個女兒性子倔,逆著她來,反倒讓她更堅決自己的心意、又會傷了母女情分:“你隻消記得,若日後有什麼委屈事,儘管說與娘聽,娘定會想辦法,不叫你受委屈。”

“嗯!”趙雲荷甜甜應著,軟著身子倒在薛晴懷裡。

雖是穿越而來,但趙雲荷一直真心把她當做自己的親生母親,蓋因母親也是真心把她做親女兒愛護、寵愛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