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行(1 / 1)

蘇府後宅,蘇顏妍偷偷摸摸打開了客房的門。

“妍娘?”蘇夫人聽到動靜,喊了一聲。

蘇顏妍應聲道:“娘,是我。”她手橫頸間比劃了個殺雞的動作,使眼色讓蕭景琮先進屋。

蕭景琮滿臉不愉,見她急得跳腳,慢吞吞靠過去。

蘇顏妍恨不得踢他屁股!

這黏人怪,拔完牙幾天她儘心儘力,檢查過創口恢複良好,日常生活完全沒問題,他居然說什麼“當天沒有隨叫隨到感到被欺騙”賴上她了!

講講道理這位小哥,她是一位尊敬的醫生,不是仆從啊歪。

等待他昂頭走近,扯著他衣帶,連推帶搡捉進客房,反手關上門。

耽擱時間有些長,蘇夫人奇怪問道:“怎麼站在門外不進來?”

“哦…那個…我突然想起我有許多實驗要做,書房都是父親的藏本,我準備專門在客房製作。娘,以後客房我用了,裡麵放置研發的藥品,門會隨時鎖上,您記得彆讓人進去了。”蘇顏妍腦子飛速運轉,CPU燒乾,想了一個新鮮借口。

蘇夫人點點頭,道:“好。咱家妍娘如今獨當一麵,頂立家門了,娘都聽你的。”

蘇顏妍接手醫館,算是和白延琅徹底撕破臉。

白延琅圖謀醫館,派人攔截、阻止病人去回春堂看診,行事不算隱秘,四鄰街坊消息靈通,一傳十十傳百,都是知曉的。

在這種阻攔下,蘇顏妍依舊能接診治療一位患者,大家心裡明鏡似的,都認可她的本事。

沉默的力量也是力量,白延琅正是顧忌這些,縱然不甘心,也沒有繼續上門逼迫。

蘇顏妍扶她回房間坐下,同她說道:“如今您先專心養身體,其他事情都有我呢。父親那邊,一天沒找到人,咱們就多找一天,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娘說是不是?”

蘇夫人擦擦淚,笑著道:“是,沒有消息是好消息,我這心裡總有希望。隻恨我這副身體,隻生了你一個。要是多有幾個手足至親,如今妍娘也不必日日操心勞苦。”

蘇顏妍伸手輕拍,安慰她道:“我沒有覺得辛苦,人能憑借自己的本事生活,能保護自己、幫助彆人,這很有意義。比起日日被拘束在後宅,坐吃等喝,我現在的日子才是好好活呢。”

蘇夫人一生都困囿於相夫教子的封建教條裡,但蘇顏妍並不是。她幸運地知道世界的真實,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有些觀念是融入到她靈魂裡的,穿越時空也無法消磨。她憐惜“蘇夫人們”,但她永遠不會成為“蘇夫人們”。

自由、平等、公正、法治。

曾經很多如空氣般看不見摸不著、卻時時刻刻包圍她的東西,等真正離開那個環境,才發現那是多麼多麼珍貴又稀有的東西。

她為之驕傲,她為之自豪。

因為它們,她有如神助,俯視這個王朝。

一生活在黑夜裡的人們,不曾看見過太陽。

她見過光。

看著蘇夫人躺下,蘇顏妍起身幫她放下床簾。

她知道蘇夫人這幾天一直提著心吊著膽,時時擔憂。

以後她在醫館投注更多精力,必須得找人照顧陪伴蘇夫人。

安身立命,幫扶家人,濟困扶危,這是她給自己劃定的底線。

客房裡,蕭景琮頗有興致,打量周圍一箱一箱的藥包。

藥味混雜酒氣,纏綿成一股獨特的氣息,就像他從蘇顏妍身上嗅聞到的那樣。

不,她身上的氣味更暖,像一枚香甜的果實,讓人想咬一口。

蕭景琮拿著一個藥包拋來拋去,盤算著還能留多少天。

門軸轉動,蘇顏妍探進頭,看到他在拋著藥包玩,頗覺無語。

什麼小朋友行為。

“這是我整理的成品藥包,醫館裡現在沒有郎中,我擅長牙科,對中醫確實不精通。這些藥包有的是消炎類,有的是止痛類,多少能過渡一下。”蘇顏妍說著歎了口氣,道:“還是得想辦法,能請個坐診的大夫才好。”

“如果想要找坐診大夫,我倒是知道有處濟世救人的地方,你想去試試嗎?”蕭景琮說道。

“真的?哪裡?”蘇顏妍眼睛一亮。

“信陽山,岐黃穀。”蕭景琮道。

“信陽山,離這裡遠不遠?”

“車馬出行,一日夜,我知道有處近路。”

“順利的話,來回也得三日。我母親未必放心。”蘇顏妍思忖一會兒,看著他,有些躊躇。

蕭景琮笑道:“你若真想去,我有法子說服蘇夫人。”

“什麼法子?先給我說說?”蘇顏妍好奇道:“若連我都說服不了,就彆去我母親那邊讓她擔憂了。”

“你知道後,效果未必管用。”蕭景琮道:“我還是去和蘇夫人說吧。”

可惡,搞得神神秘秘的。蘇顏妍心裡癢癢的,她暫時也沒有彆的辦法,便同意讓他去試試。

“先說好,彆給我搞得收不了場哦。”蘇顏妍點了點他,道。

蕭景琮“哼”了一聲,扔掉藥包,慢條斯理整了整衣袍。

“哎哎哎,現在就過去說?我娘在休息啊——”蘇顏妍頭大地想起他們現在悄悄呆在客房,蘇夫人還不知道家裡多了個陌生男人呢。

“你怕什麼,我有那麼見不得人嗎?”再說了,要想她出門,就得突然才好呢。

他推開客房門,走到院中朗聲道:“此處是蘇南星蘇大夫家宅嗎?在下岐黃穀弟子仲景,前來拜訪。”

蘇顏妍睜大眼睛瞪他,從客房裡出來,張嘴開合無聲問:“搞、什、麼?”

蕭景琮肅立院中,沒有回答,隻衝她勾唇一笑。

聽到聲音,蘇夫人很快從屋裡出來,蘇顏妍趕忙走到她身邊,略一搭手,扶了她一把。

蘇夫人臉上掛著驚訝,喜色從她舒展的眉頭溢出,她連聲招呼道:“是是是,外子正是蘇南星。使君請中堂入座。”

她對蘇顏妍低聲解釋道:“妍娘,你父親幼時,曾居於信陽山腳。他有幸跟隨岐黃穀的醫師們研習醫術,後來才能獨當一麵,撐起回春堂。”

居然是有這般因緣,蘇顏妍啞然。

她問道:“那母親怎麼從沒對我說過?要是早知道父親還有師門,咱們早點去尋求幫助,白延琅也不敢那麼張狂。”

蕭景琮跟在後麵,悠悠插嘴道:“姑娘,你有所不知。咱們岐黃穀隻交流懸壺濟世之術,不參與世間人際派係之爭。穀中眾人都是同道,稱不得師門。”

蘇夫人點頭,臉上喜色褪去,握緊蘇顏妍的手。

她的手柔軟微涼,話卻殷切熱忱:“使君,外子行醫,恪守術精懷虛,名高行謹。他失蹤數日,醫館幸得小女妍娘保存。使君此次來,可否請幫忙尋一良醫,坐診回春堂?”

蘇顏妍驚訝,蘇夫人竟然和她想到一處去了,她這些天,一直沒有說起過這件事,想來也是慈母心腸,不忍讓她分心操勞。

蕭景琮這廝還在皺眉作態:“蘇夫人,穀裡是有良醫,隻是在下此次需要給穀中同道通傳消息,交流切磋,不敢應諾。”

蘇顏妍目光幽幽,望著他,若有所思。

這家夥,給人挖坑的技術挺熟練的啊。這一推一拒,待會兒再說帶她回岐黃穀,蘇夫人多半會應。

果然,等蘇夫人麵露憂色,他沉吟片刻,道:“夫人若是有心,在下可與令愛折返回穀,親自邀請良醫相助。此處去往信陽山不過一日車程,往返三日,夫人意下如何?”

蘇夫人頓時猶豫,看著蘇顏妍沉吟不語。

蘇顏妍眼光堅定,望著蘇夫人,搖搖她的手:“娘,我去。”

蘇夫人眼中浮起淚光,她閉了閉眼,壓下澀意,對蘇顏妍溫聲說道:“妍娘,出行不易,女子更難。此次岐黃穀使君來,咱們能請到良醫來醫館坐診,回春堂就不再是拖住你的泥潭。你去吧,萬事小心。”

她站起身,朝蕭景琮肅容一拜:“此行辛苦使君照顧妍娘,拜托您一路費心。”

蕭景琮回禮道:“夫人放心。”

說走就走,蘇夫人很快就給蘇顏妍整理了出行衣物,打包攜帶。

出了宅門,門外一輛氣派馬車,一看就是精心養護的。馬兒高大健壯,威風凜凜;馬車富麗堂皇,精致華美。

蘇夫人很是舒了口氣。

蘇顏妍詫異地看了看蕭景琮,又把目光轉移到馬車身上:好棒的馬,這一般人能養的了這種檔次的馬匹嗎?蕭景琮這家夥,很有身家啊!

她辭彆蘇夫人,坐進車中,馬蹄得得,離蘇宅越來越遠,轉彎消失在路儘頭。

馬車裡,蘇顏妍四下打量,車內絲綢帷幕,古木沉沉,檀木香在空氣中彌漫,寶馬香車,不外如是。

大佬啊!

蕭景琮一改人前端肅的樣子,歪歪斜斜靠在坐墊上。他拉開車廂內的暗格,端出一碟小葉紫檀八寶果盤,格子裡裝滿乾果棗糖,放在案桌上示意蘇顏妍品嘗。

蘇顏妍撚起一枚果脯,咬了一口,酸甜適口,好吃。

她伸出手,對蕭景琮比了個讚:“大佬了不起,給大佬喊666。”

蕭景琮敲了她頭一下,道:“又說奇怪話。”

蘇顏妍剛要奮起反抗,馬車突然猛地一停,她反應不及,被慣性甩倒,撞在蕭景琮懷中。

她捂著鼻子,痛呼一聲“唔——”

好硬的胸膛!鐵板吧這是!

蕭景琮雙手輕輕圈住她,眸中冷光厲色,顯然是生氣了。他沉聲問道:“怎麼回事?”

車廂外馬夫恭謹回答:“主上,一輛馬車突然衝過來,擋在路上。”

蘇顏妍扶著案桌坐好,掀開門簾往外看去:前麵果然橫停一輛馬車,車廂窗簾升起,露出人來,竟是白延琅!

白延琅看到蘇顏妍,臉上似笑非笑,眼中精光畢現,他頷首招呼道:“蘇師妹,幸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