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本行(1 / 1)

深夜的衡都街頭空無一人,一個黑色身影如鬼魅般穿梭在房簷之上。

王將匪借著月色做掩護,潛入萬芝堂。她早就打探清楚,萬芝堂雖有兩層,但隻有一層存藥問診,二層隻有賬房先生和孫萬能進出,想必萬芝堂的賬本定在其中。

孫萬仗著自己知府小舅子的身份,在衡都耀武揚威,認為無人敢動他,所以每當打烊之後,他便帶著一群狐朋狗友喝酒取樂,萬芝堂也並未留有家丁看守,隻掛著一把大鐵鎖在外麵。

這鐵鎖是城中的老鐵匠特製的,尋常人等打不開,但王將匪哪是那等尋常人,她自幼跟在王金武身邊,這把鐵鎖對她而言,不過是小意思。

她撬開鐵鎖,溜進萬芝堂,直奔二樓。二樓乍一眼看上去並無異常,不過王將匪仔細一瞧,就發現了不同尋常之處。二樓麵積比一樓窄上幾分,但整棟小樓上下合一,這說明二樓定有密室。

王將匪看出靠牆的書櫃那裡是密室入口,她上前一推,果然打開了密室的大門。見如此輕鬆,王將匪搖搖頭,孫萬真是太張狂了,竟連入密室的機關都沒有,他真的以為,衡都的這片天就永遠不會換嗎?

王將匪踏入密室,裡麵布置的分外簡單,一旁的書案上放著紙筆硯台,八寶架上擺放著各式古董珍寶,奢靡至極。

王將匪對那些珍寶視若無睹,在密室一同翻找,果然找到了孫萬的暗賬,更令她驚喜的是,這裡麵居然還有衡都賭場和錢莊的暗賬。

範廣雖然小妾眾多,但正妻隻有一個,從未換過。從前範廣仕途晉升之時,範廣之妻為他四處打點,出了不少的力,因此妻子在範廣心中有一定地位。而孫萬是範廣唯一的小舅子,他也擅長經商,所以一直是範廣的心腹,這衡都的生意,不論黑白,範廣將大部分都交由了孫萬打理。

孫萬剛開始還謹小慎微,兢兢業業,後來十多年過去,在衡都的日子一日比一日舒服,孫萬也放鬆了下來,他懶得東奔西跑,便將這些賬本都攏在一起,放在自己的大本營中,沒想到今日倒是便宜了王將匪。

王將匪隨意翻了幾頁,那些暗賬中的記錄觸目驚心,難以想象衡都官府這些年到底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

王將匪知道,若是將這些賬本送到京城,單憑範廣貪汙數額之大,足以誅了範廣九族。可她在衡都這些天,也發現衡都不僅範廣如此,想必其他官員,不論文武,也定有和範廣一樣的狗官。就比如那城總兵黃肖,若沒有他包庇,範廣絕不敢如此囂張!

若現在將這些公之於眾,線索估計就到範廣這止了,並不能將衡都的蛀蟲都連根拔起。她之前因為陸清安的話,也去打聽過,如今都察院的左都禦史常達為官清流,剛正不阿,是難得一見的好官,深受皇帝賞識。如無意外,今年的監察禦史定是此人。

王將匪略一思量,便已打定主意。她將賬本揣入懷中,正要離開密室,餘光瞥見那些古董珍寶,又停下了腳步。

她可是土匪,哪有放過這些的道理?

王將匪將那些珍寶一掃而空,下到一樓,從懷中取出火折子。來時她便想好,要一把火燒了這萬芝堂。

她既已拿走賬本,若不毀了萬芝堂,明日孫萬就會知道賬本被偷,定會有所對策,所以,她不能打草驚蛇。隻要萬芝堂付之一炬,孫萬隻會以為賬本也一起化為灰燼,依他這般張狂性格,也不會再往深處想。

是了,在衡都,就算和他孫萬有仇,也絕不敢和知府抗衡。範廣,就是衡都的天,誰敢和天過不去呢?

王將匪吹起火折子,燭影綽綽,照亮不遠處的藥櫃。那處藥櫃裡的藥材隻有萬芝堂有,王將匪要扔掉火折子的手又停下了:如此燒掉,實在可惜。

她猶豫了一瞬,下定決心,快速將那些藥材收攏,打成兩個大包,扔到外麵,然後取出火折子,看了眼外麵的夜空:

今夜月色正好,適合放火。

烈火熊熊而起,王將匪扛起那兩個大包,消失於月色之中。

-

自打那日被人劫了花轎,還喂了“毒藥”後,趙富就失眠了。

他是找過好幾個郎中,郎中也告訴他,五靈脂不是毒藥,隻不過是老鼠屎,惡心是惡心了些,但是對身體無害。

他知道五靈脂居然是老鼠屎後,連連嘔吐,好幾天都沒吃下飯,人也瘦了兩圈。

那可惡的混賬東西,居然給他吃老鼠屎!!!

趙富進不了食,一吃就吐,原本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難道說那藥裡確實有毒,讓人吃不下飯,最後活活餓死?

趙富睡不著覺,胡思亂想,想到這個可能,登時坐不住了:不行!他要找個郎中看看!

趙富和孫萬也算是沾親帶故的親戚,他知道萬芝堂的一位坐堂老大夫醫術高明,就住在萬芝堂附近。反正他也睡不著,便起床穿衣,向著萬芝堂匆匆趕去。

剛進了萬芝堂那條街口,便看到不遠處的萬芝堂燃著火光,一個身影從萬芝堂翻出,還把兩個大包拖了出來。

趙富一驚,一下子就明白過來,這人就是縱火的賊人!偷東西不說,還要毀屍滅跡!

王將匪第一次縱火,沒有經驗,被煙嗆得直咳。摘下麵罩,大口呼吸著新鮮空氣,認真在腦海中總結著經驗教訓,卻然察覺到不遠處的氣息——

趙富看到王將匪的長相,大驚失色:這不正是劫了他花轎的那個混賬東西麼!

他剛要高呼,一枚石子破空而來,直擊他的腦袋,趙富兩眼一翻,失去了意識。

-

翌日一早,李懸壺打著哈欠,慢吞吞地來到門前,準備開門迎客。

他剛一推開門,卻發現院子裡有兩個大包,還散發著淡淡的藥香。李懸壺愣了一瞬,那點困意消失得無影無蹤,他湊近一看,發現大包上還貼著一張紙條:

萬芝堂的藥材,知你心善,送你了。切記,馬上煉成藥丸,不要留下痕跡!

李懸壺看看藥包,又看看字條,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想了想,沒管那兩個包裹,推門出去,準備先吃早點。

剛走上街市,便聽到行人的議論聲:

“你們知道嗎?昨夜萬芝堂發生了一場大火!所有東西都燒沒了!”

“真的假的?那可是萬芝堂啊!”

“當然是真的,哎,要不是官府裁撤城兵,少了夜間巡視,說不定萬芝堂還不會燒成這樣!要是找不出那縱火之人,估計孫老板要自己承擔這損失了。”

“縱火之人?你是說有人蓄意縱火?”

“是啊,聽說昨夜有人看見那縱火之人從萬芝堂偷了藥材出來,估計是孫老板的仇人,借此報複孫老板。”

“既然如此,那不就好辦了,隻要找到那藥材在何處,不就能抓到凶手了嘛!”

“誰說不是呢!誰不知道範知府心狠手辣,那賊人要是落到他手裡,定沒有好果子吃!”

李懸壺原本聽著幾人的閒談,卻越聽越覺得不對勁:他們說的那兩個藥包,不會就是他家院裡的那兩個吧!雖然說他不是那縱火之人,也沒偷東西,但若是真搜查到仁和堂,證據確鑿,他也百口莫辯呐!

想明白這一點,李懸壺背上生出一股冷汗,一點也不餓了,轉身往回跑去:怪不得那人讓他趕緊煉成藥丸,原來是這樣!不行,他必須趕在官府查到之前,將那些藥材毀屍滅跡!到底是誰,這般坑他!

-

晨起的日光照入房中,床上的少女被陽光晃醒。

王將匪坐起身,舒服地伸個懶腰,門口傳來敲門聲。王將匪以為是王將石叫自己吃飯,便道:“等一下,馬上就好!”

她匆匆穿好衣服,走去開門,卻發現門外站的是陸清安。

她愣了一下,不知這一大早,陸清安找她何事。雖是疑惑,但還是將他請了進來。

陸清安掃了眼王將匪揚起的嘴角,問道:“心情很好?”

“那當然!”王將匪笑道:“做了件大事,心情自然不錯。”

陸清安頓了頓,突然道:“萬芝堂,是你燒的吧?”

王將匪一聽,愣了一下,她轉頭看向陸清安,見他麵色平靜,並無波瀾,她一驚,問道:“你怎麼知道?”

陸清安看她麵露驚詫之色,沒有言語,起身推開窗,窗外熙熙攘攘,熱鬨之聲傳來,他道:“外麵已經傳遍了,昨夜萬芝堂火光衝天,這把火燒了幾個時辰,直到天亮才被人發現。”

王將匪點點頭,爽快承認:“沒錯,是我燒的。”

陸清安見她如此坦蕩,歎道:“你做事太直接,不考慮後果,這般衝動行事,很容易將自己搭進去。”

王將匪卻不以為然:“心似白雲常自在,意如流水任東西。我管不了那麼多,做我想做的,無愧於心,便好。”

她話音剛落,房門猛地被推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