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華繡坊(1 / 1)

鄭棗兒哭道:“公子大恩大德,棗兒沒齒難忘,棗兒身無長物,不知如何報答恩公之情,唯願跟隨恩公左右,為奴為婢,棗兒深知自己賤命一條,遠不值那一千兩,棗兒願以己嘗,我能為恩公做飯洗衣,隻要能跟著恩公,做牛做馬我都心甘情願!”

王將匪聽到她的話,麵色一沉,一股怒氣湧上心頭,她手一使勁,將鄭棗兒拽了起來:“我救你,不是為了要一個牛馬奴婢的!”

鄭棗兒抬起頭,可憐兮兮地看向王將匪,她不知道自己哪裡做錯了。王將匪看到她通紅的眼睛中,溢出的可憐和無措,心又軟了下來。

“棗兒姑娘,正如我剛才說的,我救你,並無目的,隻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當時之景,換做其他的姑娘,我也會救的。”

王將匪也沒有想到,就是那般巧,偏偏在花轎經過她麵前時,讓她看到裡麵的那一幕,或許是老天也看不下去,讓她來救下這個苦命的姑娘。

她暗歎一聲,繼續道:“棗兒姑娘,我救了你的命,卻不是你的救世主,因為我隻能救得了你一時,卻救不了你一世。那一千兩是我花出去的,與你無關,從此以後,你就是自由之身,你想做什麼便做什麼,再也不用考慮其他了。”她說著,取出那張布紙,塞進鄭棗兒的手裡。

鄭棗兒攥著那塊布,像是溺水之人抓住的救命稻草,喃喃自語:“可是,我也不知道,我要做什麼……”

從前忙忙碌碌,如同牛馬一般麻木,那種過一天活一天的日子,從來沒有思考過自由。如今終於自由,她卻不知,該往何處。

天地之大,卻沒有一處容身之地。

王將匪看出她的迷茫,鄭棗兒是這世間許多女子的縮影,向前邁出這一步很難,可隻有真正邁出了這一步,才能知道,外麵的天高海闊,尋到心之所往。

她道:“棗兒姑娘,人活一張嘴,不論發生何事,總得填飽了肚子不是?想要吃飽就要賺錢,衡都這般繁華,你定能找到個活計,用自己的雙手掙錢養活自己的。”

“我、我也不知道做什麼……”,鄭棗兒低下頭,懦懦道。

“你會什麼?”王將匪知道邁出這一步不易,循循善誘地引導她。

“我、我從前在家裡,便是做飯洗衣,乾農活,”,鄭棗兒越說頭越低:“其餘的時間裡,我、我就是縫補衣服,做些刺繡貼補家用,沒什麼特彆的……”

王將匪捕捉到關鍵之處:“你會刺繡?”

“嗯,”鄭棗兒點點頭:“從前娘總說,若想尋個好人家,必須要擅長女紅,我自小便學習女紅,後來大了點,便用此貼補些家用。”

“那正好!”蘇昭身後的大個兒搶先道:“這衡都城有一處繡坊,聽說是一個寡婦開的,裡麵的夥計都是女子,你們可以去哪裡碰碰運氣!”

未等蘇昭開口,那大個兒就像竹筒倒豆子似的,一股腦兒地都說了。

王將匪一喜:“真的嘛!那可是太好了,不知兄台所說的繡坊在何處?”

大個兒憨憨一笑:“就在前麵東市那條街上。”

陸清安站在一旁,看了眼蘇昭和那大個兒,悄聲道:“他們對衡都倒是了解,竟連這女子開的繡坊也知曉。”

他狀似自言自語,可聲音卻剛剛好能被王將石聽到。王將石聽到他的嘀咕聲,靈光一閃,大聲道:“對啊,你們怎麼知道這麼多?是做正經生意的嗎!”

大個兒眼裡閃過一絲驚慌,支支吾吾地不知作何解釋,蘇昭上前道:“是我這兄弟多嘴,阿薩跟我多年,一直大大咧咧的,想到什麼就說什麼,驚擾各位,蘇某替他給大家賠個不是。”

他坦坦蕩蕩的樣子,倒是讓王將匪有點不好意思,她白了王將石一眼,笑道:“這位阿薩兄弟告訴我這麼重要的信息,我感謝還來不及呢,怎麼能讓你道歉?真是折煞我了。”

蘇昭笑道:“我平日裡經常來衡都做生意,對衡都情況也十分了解。不瞞兄台,這芳華繡坊在衡都頗有名聲,隻因從當家人到夥計,都是女子,也算是衡都的一樁奇談。聽說繡坊的錢老板人很好,既然棗兒姑娘善女紅,說不定能在那裡找一份工。”

王將匪聽罷,雖未見到繡坊老板的麵,但對她是很有好感,她轉身對棗兒說道:“擇日不如撞日,我們現在就去吧!”

鄭棗兒點點頭,蘇昭又道:“我們商隊還在城外,今日也是無事,不如我帶你們去吧。”

王將匪從善如流:“那就蘇兄了。”

一行人走在衡都街頭,王將匪初到衡都,好奇地四下打量。

衡都雖是邊城,但因為商業貿易興盛,自是一片欣欣向榮之景。目及之處,皆是熱鬨繁華。街市人聲鼎沸,兩旁商鋪小攤林立繁多,各式商品琳琅滿目,還有許多稀奇玩意。

勾欄瓦舍,美酒絲竹,歡聲笑語不斷。恍惚間,王將匪差點以為,一路行來見到的饑荒流民、餓殍遍野之象,隻不過是她的一場夢罷了。

芳華繡坊便在東市長街儘頭,鬨中取靜,隔很遠便看到這幢氣派的三層小樓,碧瓦朱簷,雕梁畫棟,匾額上書“芳華繡坊”四個大字,氣勢非凡。

王將匪抬腳邁入,剛一進去,便聽到了一陣喧鬨聲,一位衣著華麗的中年婦人抖著一件衣服,潑辣罵道:

“你這一毛不拔的鐵公雞!也不知道在哪家買的假貨,竟敢冒充我們芳華的衣服!大家瞧瞧,這針腳、這做工,要真是我們芳華做的,我都不好意思在衡都開店,明天就關門!小子,你不知道吧,我們芳華出品的每一件衣服,都繡有專屬標記,獨一無二,旁人想仿也仿不來的,睜大的狗眼看看!這衣服的標記在哪兒?”

她嘴皮子利落,劈裡啪啦的,對麵的男子根本招架不住,那男子身邊還有一個年輕女子,低著頭,臉羞赧地紅透了。

“你、你這個潑婦!我一文人,不、不同你這無知婦人理論!”那男子憋了半天,便隻憋出這一句。

“我呸!就你還以文人自居?我看衡都那幫文人舉子的臉都被你丟儘了!你給人家姑娘送禮,沒錢也有沒錢的送法,裝什麼大尾巴狼啊!買個假貨冒充真的,真虧得你想得出來!就說這件衣服,在我們店,也不過二兩銀子,我這裡的女工一個月尚得五兩銀子,要我說,姑娘,你也彆和他糾纏了,我這正招工呢,來我店找個活計得了!自己掙錢自己花,還不用受他這氣!”

那姑娘看到周圍人的指指點點,臉臊得不行,轉頭跑了出去。那男子也覺得沒臉,一甩袖子,正準備走,又想起什麼,回身從中年婦人手裡拽走那件衣服,在其餘人的目瞪口呆中,不見了身影。

“行了行了,這出戲也結束了,都彆看了,再看我就要賞錢了啊!”中年婦人揮揮手,這一番鬨下來,倒鬨得她滿頭大汗。她用手扇風,正準備去歇會兒,一轉眼,看見剛進門處站著一個清秀的小公子,看起來粉雕玉琢的,甚是可愛。

就是這衣服嘛,風塵仆仆的,怎麼還沾了血?

婦人狐疑,不過她也見過世麵,在這開門做生意,什麼人沒見過。她滿麵笑容地迎上去:“小公子,想買些什麼?”

“您就是繡坊的老板錢大娘吧?”王將匪笑道。

錢大娘眼珠一轉,明白過來:“喲,看來公子不是買東西,而是找我的?”

王將匪點頭:“剛才我聽您說,您這裡正招工?”

錢大娘掃了王將匪幾眼,笑道:“是啊,不過您有所不知,我這隻招女子,不招男人。”

王將匪笑而不語,將鄭棗兒帶進來:“您看我這妹子如何?”

錢大娘打量著鄭棗兒,這小娘子看著怯怯的,一身紅衣,眼睛紅腫,淚痕不乾,一看就是有故事的。

她道:“瞧著可以,可我這不看長相,看的是手藝,這樣,小娘子先和我去試試工,能否留下,一試便知。”

錢大娘領著鄭棗兒進了店後,王將匪一身男裝,自然不能再店裡多留,便也出來了。

陸清安他們正牽馬等在繡坊旁的小巷裡,見王將匪出來,王將石上前問道:“如何?”

“見到繡坊老板了,棗兒正在試工呢,”王將匪道:“這錢大娘是個人物,怪不得能做成這麼大的生意!”

蘇昭身後的大個兒一聽,難言八卦神色,上前眉飛色舞道:“公子,你也看出來了?我聽說錢大娘可彪悍了,還愛管閒事,說不上三句便會動手,這條街上做生意的男人都可怕她了。”

“阿薩!”蘇昭叫他:“又碎嘴了。”

大個兒訕訕地閉上嘴,回到蘇昭身後。

“蘇兄,你既在衡都做生意,定有個落腳的地方吧?可否告知與我,等我賺夠一百兩,我便給你送去。”

“這一百兩算我做善事了,”蘇昭笑道:“全當我們交個朋友,真的不用還了。”

“那不行,一碼歸一碼,這一百兩我必須還你。”

蘇昭頓了頓,見王將匪堅持,才道:“我們住在山居客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