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幾日,行至一處樹林前,王將石擺擺手,有氣無力道:“阿姐,我走不動了,咱們坐下休息一會兒吧!”
午後日頭毒辣,三人坐在樹蔭下,王將匪取出輿圖,細細一看,麵露喜色:“照如今這腳程,明日便可到達衡都了。”
“太好了,”王將石以手做扇,一陣猛扇:“到了衡都,曆州便近在咫尺,可算見到希望的曙光了。”
衡都是西北重城,也是與北烏貿易的關口,雖在邊境,卻一直太平。因其地勢易守難攻,所以儘管和北烏大大小小的摩擦許多,戰火卻一直為燒到衡都身上。因此,衡都不僅繁華錦盛,也堪稱桃源之境。
王將石四下看看,湊近悄聲道:“我打聽了,西北連年大旱,今年更甚,官府稅重,這才導致流民如此之多。聽說偏遠之地甚至易子而食,可怕得很!”
王將匪聽罷,眸中浮起憂慮之色,輕聲道:“如今朝廷大肆征兵,可見邊境不穩,外邦虎視眈眈,徭稅深重,民怨四起,照此景來看,”她長長一歎,憂心忡忡道:“天下恐要大亂啊!”
“阿姐,這話可不能亂說,若是被有心之人聽到,可是要掉腦袋的!”王將石大驚,趕緊阻止。
“那又如何?”王將匪不以為然:“天下興亡,匹夫有責。這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不是帝王的天下,王朝更替不過百年而已,亙古不變的是山河百姓。江山姓甚名誰與我無關,我王將匪所要守護的不是什麼君主皇室,而是萬家燈火。”
陸清安在一旁聽到如此大逆不道之語,垂眸掩住目中的讚歎之色,這女子看似張揚跋扈,實則卻有一顆至真至純的通透之心。
“璟兄,你覺得呢?”王將匪見陸清安一直沉默不語,便主動問道。
陸清安抬眸,眸中之色已是懵懂,他揚起一個純良的笑容,溫聲道:“我也不太懂這些,初聽隻覺驚世駭俗,細細一想,倒也頗有道理。”
王將石一聽,暗暗撇嘴:馬屁精!
他剛剛說得口乾舌燥,也不願看見馬屁精的臉,便起身取過水袋,咕咚咕咚牛飲一番。
王將匪果然很滿意陸清安的回答,連連點頭:“璟兄果然聰慧,一點就透!孺子可教也!”
陸清安有些擔憂道:“還好快到了,我身上銀錢所剩不多,但估計能撐到曆州,咳咳……”
“沒事,我有錢,肯定能到曆州。”之前陸清安的一千來鏢銀,她還沒用呢,一直留著,以備不時之需。
王將匪聽見陸清安的咳嗽聲,對王將石吩咐道:“阿弟,把水拿來。”
王將石將水袋倒扣,咧嘴一笑:“哎呀,真是不巧,我剛喝完。”
他挑釁地看了陸清安一眼,陸清安卻根沒看見似的,笑道:“沒事的,阿匪,我不渴。”
“我渴。”王將匪站起身:“你們在這等會兒,我去溪邊打點水回來。”
陸清安道:“還是我去吧。”
“算了吧,”王將匪拿過水袋:“你去這一趟,夠我兩個來回了。”
她說完,轉身離開,直奔溪邊而去。
溪水潺潺,清澈見底。王將匪打好水,又用王金武教的法子,將水沉澱淨化後,才裝入水袋中,往回走去。
還未走到歇腳之地,便聽到前麵有吵鬨聲,王將匪定睛一看,發現有好幾個凶神惡煞的流民,正圍著陸清安,而王將石卻不見蹤影。
推搡之間,甚至有人伸手要搶陸清安身上的配飾,陸清安連連後退,那幾個流民見他是個軟柿子,更加變本加厲,眼看事態就要失控,王將匪拋出水袋,砸向領頭之人,隨後抽刀上前,擋在陸清安身前。
”怎麼,活膩了是嗎?竟敢搶我的人!要不要姑奶奶送你們一程,直接去見閻王!”
那刀長約三尺,刀身薄如蟬翼,寒光逼人,鋒利異常,一看就是見血封喉的好刀。
王將匪手執利刃,冷然看向眼前幾人,她一身匪氣立於此,倒是把這幾人嚇住了。
那幾個流民也不是什麼好人家,自然看出她是練家子,這一身人擋殺人,佛擋殺佛的森然之氣,若是硬碰硬,他們定沒有好果子吃。
領頭之人一抬眼,突然注意到,被那少女守護在身後的男子眸中,竟閃過一道淩厲之色。他一驚,再看向那人時,卻發現眼中之景平靜無波,他心中一沉,不知是否是自己看錯了,還是……
領頭之人略一思量,眼前形勢並不明朗,對方雖然人少,但一看便知,不是善茬。想到此,便沒再向前,招呼著其餘人向後退去。
危險解除,王將匪轉身,看向陸清安,關切詢問:“璟兄,你可有受傷?”
見他乖巧地搖頭,王將匪歎口氣:“他們定是瞧你這氣度打扮,一看就是貴公子,見你落單,便想要劫掠一番。郊外不比城裡,沒了律法約束,人倒是比野獸還恐怖。”
王將匪說著話,一抬頭便看見王將石蹦跳著過來。她氣不打一處來,上前揪住王將石的耳朵,生氣道:“我不是讓你在這待著嗎?你去哪了!”
一股大力傳到耳朵上,王將石感覺耳朵快要被揪掉了,他連連痛呼:“疼!疼!姐,你乾嘛呀!”
“此事不怪石頭兄弟,”陸清安上前打圓場:“阿匪,石頭剛才同我說了,他去摘些果子,此事怪我沒照顧好自己。”
王將匪鬆開手,怒視著王將石:“你知不知道剛才若是我晚來一步,鹿觀璟他小命就沒了!”
“啊?”王將石揉著耳朵,還沒捋清楚,怎麼他就去摘兩串果子,這馬屁精的命就要沒了?
聽完事情經過,王將石知道其中凶險,也是一陣後怕,小聲嘀咕著:“我就尋思去摘兩個果子解解饞,誰能想到,他就這麼倒黴……”
“算了,還好沒出大事。”王將匪從他懷中拿出一個果子,在身上擦了擦,遞給陸清安。
陸清安接過,咬了一口,麵色如常。
王將匪諄諄教導道:“不過你要記住,什麼行當要做什麼行當的事,以前做土匪時就算了,現在咱們既然接了這趟鏢,就要把璟兄護送到曆州,誠信為本,不能白拿鏢錢,不能砸了咱們招牌!”
王將石應道:“阿姐,我記住了。”
王將匪滿意地點點頭,舉起手中的果子,這果子看起來紅亮亮的,甚是誘人,看得人新生歡喜。
她倒是想嘗嘗,讓阿弟去費力尋回的果子,到底是何滋味!
這般想著,王將匪大咬了一口——
“啊呸呸呸!!!”
酸得她眼淚差點留下來!
“這什麼破果子!長得這般好看,怎麼這麼酸啊!”她抬頭瞪著王將石:“這就是你費勁去摘的果子?”
王將石也拿起一個嘗了口,酸得他眉頭擰成一個結:“原來這麼酸啊!怪不得沒人吃!”
王將匪轉身打開包裹,拿出乾糧時,腦海中閃過什麼,她轉頭看向陸清安,質疑道:“你剛才不是吃了嗎?為何不說?”
陸清安微微一笑:“我喜歡吃酸的。”
王將石:“……”。
“既然喜歡吃,那就都給你了!”他把手裡的果子都塞給陸清安,陸清安伸手接過,王將匪眼尖,看到他手臂上的一抹紅色。
“等一下!”她上前攔住王將石,握住陸清安的手腕,抬起一看,手臂上果然有一片擦傷。
陸清安順著她的視線看去,不以為意道:“無礙,可能是剛剛不小心蹭到樹上,破了皮。”
王將匪將乾糧遞給王將石,取出藥瓶,將藥粉細細灑在擦傷之處。
清涼之感傳來,陸清安垂眸看去,少女神色認真,將藥粉抹開後,竟還下意識吹了吹。
陸清安一怔,心弦像是被人用指尖撩撥,輕輕顫了一下。
王將匪上完藥,見陸清安不吭聲,暗歎這一路走來,這位公子哥果然成長了不少,連疼痛都忍了,看來平日裡是小瞧了他。
她正要擰好藥瓶,低頭一看,發現藥瓶空了。想到之後路上少不了跌打損傷,這裡離城裡還有一段距離,便是想買藥也是買不到。倒是剛才去溪邊取水時,見到那邊長了很多藥草,取回來搗碎,也能抵做急用。
“阿弟,你在這裡守著,我去采些藥草。”
王將石道:“要不還是我去吧。”
“不了,你不知道在哪。”王將匪搖搖頭,她拉過王將石,仔細叮囑:“記住,寸步不離,一定要護好,我去去就回。”
王將石拍拍胸脯:“放心吧,有我在,肯定不會有事的!”
王將匪見他這樣說,便放了心,又回到小溪邊,采了好些藥草回來。還未走近,又聽到了似曾相識的喧鬨聲。
王將匪:???
她快步穿過樹林一看,發現喧鬨聲果然是從陸清安那邊傳來的,隻是此次與之前不同,幾個八九歲的孩子正拉扯陸清安和王將石,哭鬨著要他們手裡的乾糧。
王將石舉起乾糧袋子,那幾個孩童眼看搶不到食物,沒了耐心,撿起地上的石頭砸向二人。
王將匪眉頭一皺,正要上前,那邊王將石心係剛才阿姐交代的任務,勢必要保護好陸清安,眼見著一顆大石子衝著陸清安麵門而來,王將石撲身而去,將陸清安壓在身下,果然躲過了那顆石子。
哎,我真是,眼神機警,身手矯捷,就算與阿姐相比,也是不遑多讓!
王將石正洋洋得意,突然聽到一聲厲喝:“王將石!”
王將石回過神,發現身旁那幾個小孩居然都作鳥獸散了。他察覺到不對,低頭一看,大驚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