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昭公主(1 / 1)

榮昭公主?

聽到這個名字,陸清安眸色一暗,下意識攥緊手指,骨節透出瑩瑩白色。

榮昭公主,對於大啟來說,是定海神針的存在。不僅在軍中如雷貫耳,百姓也是對其交口稱讚。原因無他,若是當初沒有榮昭公主力挽狂瀾,便沒有今日的大啟盛世。

大啟建朝也不過區區二十餘年,前朝大魏末代皇帝昏庸無為,剝削無道,使朝野惶惶,百姓哀哉。致使天下混沌割據,群雄並起,各地勢力紛紛自立為王,皇朝動蕩。

而彼時大啟皇太祖乃大魏的驃騎大將軍,手握重兵,皇帝疑心,發配其駐守東北,欲奪兵權除之,皇太祖在其女陸明禎的針砭時弊之下,遂揭竿而起,推翻了大魏,大啟王朝自此建立。

這其中,最大的功臣當數皇太祖長女陸明禎,逐鹿天下之時,她帶領一支虎威軍,收複失地,驅除韃虜,既能攘外,亦可安內。陸明禎為大啟建朝立下汗馬功勞,因此先帝登基後,冊立其長女陸明禎為榮昭公主,享皇室最高品格之禮。

大啟定朝後,榮昭公主鎮守邊疆,她威名遠揚,外邦自不敢來犯。可惜先帝宵衣旰食,殫精竭慮,登基數月後便撒手人寰。其子陸明祈登基稱帝,而榮昭公主也在同年而亡,百姓都說她是四處征戰累壞了身體,油儘燈枯,才會如此。

雖說榮昭公主英年早逝,但她為大啟留下了一段佳話傳說,亦是流傳至此。

王將匪自小便聽說了榮昭公主的故事,孩童時期,便確定了自己的理想——那就是要成為和榮昭公主一樣的女將軍!

可惜一直被困於山寨,縱有一身本領抱負也無處施展,如今終獲自由,王將匪是覺神清氣爽,走路都帶著一股勁風,就算盤纏花光,風餐露宿也甘之如飴。

王將匪說完話,卻沒聽見有人搭茬。她轉頭一看,王將石在專心致誌處理著山雞,而陸清安垂眸不語,看不清他麵上神色,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王將匪便道:“鹿兄,你為何不言?難道你不喜歡榮昭公主這樣的女子?莫非你和那些自大的男子一樣,認為榮昭公主拋頭露麵,離經叛道,也看不起她?”

若是這樣,那真是道不同不相為謀,他們現在便可分道揚鑣了。

“不是的,”陸清安抬頭,輕笑道:“我隻是感慨,姑娘誌向竟如此遠大。隻是此路艱辛,姑娘若堅定本心,想必這一路定不會是花團錦簇,就算布滿荊棘,姑娘也要堅定不移地走下去嗎?”

陸清安眸色晦暗不明,他所選擇的路,又何嘗不是如此?

前路漫漫,孤身一人行至深淵之中,自然知道這其中幾多困苦,不足為外人道也。

早在許多年前,或許從出生那一刻起,他便注定了,要走上這條路。

隻是此時此刻,他突然有些好奇,眼前之人的回答。

“當然!”王將匪抬頭,揚起一個明媚張揚的笑容,擲地有聲道:

“休言女子非英物,夜夜龍泉壁上鳴。人這一世,不過百年而已,好不容易來這一遭,我要為我自己而活!誰說女子不能定國安邦,我偏要讓天下之人看看,女子亦可同男子那般建功立業,女子一樣頂天立地,人生大有可為!就算前方荊棘密布,我也會勇往直前,所向披靡!”

她的眸光燦爛,陸清安從未見過如此意氣風發之人,這一刻,他突然感覺,這女子的笑容,竟比盛夏的太陽還要耀眼。

王將匪頓了一下,又道:“而且我不單單是為了證明我自己,我是真的想保護蒼生百姓。”

陸清安望見她眼睛裡的認真之色,不禁問道:“為何?”

“你應該覺得奇怪吧,我一介土匪,卻想要保護百姓,聽起來便覺荒謬可笑。可是,我雖然生來便是土匪,但我在王家寨中卻見到了許許多多的黎民之苦。我們山寨中人,大多都是窮苦之人,實在活不起了才落草為寇。這世道,倘若還能填飽肚子,有誰願意做這掉腦袋的行當呢!”

王將匪歎了口氣:“青雲山隸屬業縣,而業縣離華京不到百裡,離京城這般近的地方,都有許多百姓填不飽肚子,就不要說更遠的地方了。這一路走來,我經常能看見三三兩兩的流民,一路行乞過活,再往西去,想必流民更多。上層人如何決策的我不知,我隻知道,若是再如此下去,北烏人虎視眈眈,邊境必然要亂。所以,為了天下百姓,我定要護佑一方平安!”

陸清安道:“姑娘一番豪情壯誌之言,在下深感傾佩之餘,也覺十分慚愧。”

“哦?”王將匪疑惑道:“何來慚愧之說?”

“在下平日雖吃穿不愁,卻隻關注一己之身,未曾著想於黎民百姓。”陸清安看著王將匪,眼裡滿是真誠:

“不瞞姑娘,此去曆州,我原本隻是想要散散心,聽說曆州正在招兵,心中也動了些念頭,隻是一直未下定決心。剛剛聽到姑娘一言,讓我深受鼓舞,我決定了,我也要入曆州軍營,在邊疆曆練一番,就算沒掙得軍功,也可長長見識。”

“好!”王將匪讚同撫掌:“咱們還真是有緣,不僅在此碰上,目標還這般相同。什麼叫緣分,這就叫緣分!”

“切!”王將石見陸清安幾句話就哄得王將匪大悅,心中不甚服氣,他早就瞧陸清安不爽,不就是長得好看點麼,小白臉一個,膽子比兔子都小,柔柔弱弱的,一點沒有男子氣概,也不知阿姐看上他什麼了,笑得這般開心!

他忍不住在一旁潑冷水道:“說得冠冕堂皇,你一個富家公子,要真有好出路,何至於去參軍?我看呐,你定是家中兄弟眾多,你文不成、武不就,沒辦法,為了證明自己,才硬著頭皮,想去曆州從軍的。”

王將石本以為陸清安聽到此番折辱之語,定要同他理論。沒想到陸清安笑笑,溫聲道:“兄台慧眼如炬,鹿某如今棲身於表兄之府,父母緣淺,皆已離世,表兄雖為商賈,鹿某卻無經商之相,留在京中也無依靠,這才想著出來闖蕩一番。”

王將石:“……”。

他一拳打在棉花上,梗得他一股氣上上不去,下下不來,隻能不滿地嘀咕一句:“長得一副羸弱之相,肩不能提,手不能抗,真進了軍營,估計連三天都挨不下來!”

“那不是還有我嘛!”王將匪開口,拍拍陸清安的肩膀:“放心,入了軍營,我罩著你!”

“阿姐!”王將石聽見她的話,忍不住將她拉至一旁,小聲道:“你怎麼什麼話都和他說,爹常說,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他知道你女子身份,萬一在軍營裡揭發你怎麼辦?”

“放心,他不敢的,”王將匪瞥了一眼陸清安:“我們一起入的軍營,旁人自是認為咱們是一夥的,同氣連枝,他若是敢揭發我,定會被連坐。你看他這幅膽小如兔的模樣,定不會生異心的。”

她說著,回到陸清安身旁,開門見山道:“鹿兄,我阿弟擔心,你知我身份,怕你在軍營中揭發我,我訓了他一頓,鹿兄如此風度,定不是那等小人,是吧?”

“當然,”陸清安坦蕩看向姐弟二人:“姑娘俠義,心係蒼生,日後必有大作為,在下敬佩尚來不及,又怎會行那等小人之舉呢?”

王將匪聽罷,滿意地點了點頭。她甩了甩高高的馬尾,自信道:“我王將匪,有武功本領,懂兵法謀略,所學甚多,自然要有應用之處。如今我大好年華,青春正盛,此時不去更待何時?我們少年之人就該有少年之人的樣子,銀鞍照白馬,颯遝如流星。風光正盛,意氣風發!那句詩怎麼說的來著,”王將匪想了想,朗聲道:“少年應有鴻鵠誌,當騎駿馬踏平川。”

“對!”王將石被她的氣魄感染,心潮澎湃,也附和道:“男兒不展風雲誌,空負天生八尺軀。我王將石也要同阿姐一起,在軍營裡闖出一番天地!”

他邊說便拿出調料,抹在山雞身上,手上翻烤的動作更賣力了。

香氣傳來,王將匪覺得更餓了。她轉頭看向一旁的陸清安,陽光灑在他的側顏,臉上細微的絨毛融在疏淺的光線下,好像一顆飽滿欲滴的水蜜桃。

王將匪不由得看愣了,陸清安察覺到那道灼熱的視線,轉過身,逆光而望,金色的光線勾勒出挺拔的身姿,漂亮得宛若天神下凡。

王將匪被他俊美的容顏吸引,一時竟忘了饑餓之感,看著陸清安黑耀澄澈的眼眸,心裡生出一分調戲的心思。她傾身向前,悄聲道:“告訴你一個秘密。”

陸清安抬眸,對上少女那雙亮晶晶的杏眸,她輕輕眨了眨眼睛,笑吟吟道:“我出生便得預言,天生為將,日後定是大啟最厲害的將軍!”

王將匪後撤,拉開和陸清安之間的距離,挑眉問:“怎麼,不信?”

“我信。”陸清安輕笑:“姑娘所言,在下皆信。”

王將匪一聽,心情甚好,一揮手道:“不要再姑娘姑娘的叫我了,聽得牙酸,我叫王將匪,你叫我阿匪好了。”

一旁的王將石也道:“我叫王將石,你就叫我石頭吧!”

“好的,”陸清安從善如流,對兩人頷首應道:“阿匪,石頭。”

王將匪見他如此乖巧,又起了捉弄他的心思,促狹問道:“那我也彆叫你鹿兄了,聽著多見外啊,既然你叫鹿觀璟,我便叫你小璟,可好?”

陸清安一怔,默了幾瞬,重新笑道:“也好,阿匪想怎麼稱呼,都可以。”

王將匪見他這幅好脾氣,笑得開心,她並未發現,陸清安的耳尖在悄然間,已經染上一層薄薄的紅暈。

那邊野味終於考好,三人吃飽喝足,繼續趕路。

按照王將匪原定的計劃,天黑之前定能趕到下一處驛站。沒想到行至一半,突然烏雲蔽日,天降大雨。沒辦法,王將匪隻好改變計劃,先打前陣,去尋了一處破廟避雨。

這場雨下了幾個時辰,等雨停時,外麵已然天黑,驛站是去不成了。既來之則安之,王將匪攏了攏稻草:“今晚便睡這裡吧。”

王將石上前關窗,卻發現那窗戶破得一拉便要掉下來。冷風灌入,王將石打了個噴嚏,暗道這裡真不是人住的地方。

王將匪眼尖,見王將石興致不高,上前安慰道:“好歹也算有處能避雨的地方,總比在外麵,以地為鋪,以天為被的好!”

她看向窗外,雨後空氣清新,雖是冷風,卻也沁人心脾,一輪彎月高懸夜空,散發著柔和的光芒。

景色正好,應了那句:靜夜沉沉,浮光靄靄,冷浸溶溶月。

“不知為何,下完雨後的月光太盛,”王將石說著,從行囊裡翻出一件衣服,掛在窗戶上:“這樣好歹也能擋些風,也能擋些月光,夜裡還是要黑些才能睡得香。”

王將匪毫不吝嗇地誇讚道:“我阿弟就是聰慧過人!”

這誇讚太過直白,王將石有些不好意思,快聲道:“大家還是快些睡吧,明早還要趕路呢!”

困意襲來,王將匪打了個哈欠,依言躺在最裡側。王將石正要躺下,抬眼瞥見陸清安將稻草墊子往窗下挪了挪,他好心提醒道:“晚上風大,你還是往裡麵躺躺吧。”這裡麵地方夠大,再躺三個人都綽綽有餘。

陸清安道:“沒事,我就睡這裡便好。”

他雖笑著,笑意卻未達眼底。

王將石也沒細想,隻以為是這富家公子麵皮薄,沒睡過大通鋪,便也沒有再勸。

趕了一天路,他也累得不行,倒頭便睡著了。

王將匪聽到二人對話,不禁好奇地回身望去,正巧看見陸清安伸手將那遮住窗戶的長衣撥開一角,月光透過縫隙灑在乾草上,陸清安臥於窗下,這才和衣而眠。

王將匪瞧見這一幕,內心隱隱察覺出一絲異樣。她不免好奇陸清安這般做的原因,卻也知道,常人心中都有隱秘之事,不可深究。這般胡思亂想著,不一會兒便進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