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知道自己是來殺她的,還會這麼驚喜嗎?
光是想想,沉星喬就興奮到渾身顫栗。他享受著彆人的恐懼,在絕望時看向他無助又憤怒的眼神。
手上突然被塞進了一碗粥,是那個小老鼠吃得一臉驚喜的粥。
不過是區區一碗粥,她以為自己會心軟嗎,那隻小老鼠還一臉期待地看著自己。
指尖提示著他這是溫暖的感受,粥溢出來熱氣勾著他,在誘惑他低頭嘗一嘗,這將會是很溫暖他很久沒有體會過的感受,他堅硬的防線在熱氣的勾引下漸漸瓦解。
阿珠看著那人呆呆的,手上拿著粥卻也不喝,她鼓勵著他嘗嘗,這對病人來說是最好的養分。
沉星喬覺得自己可能是被魔鬼誘惑了,又或者自己並沒有醒,而是處在夢境之中。他像一頭小獸一樣,伸出舌頭舔了舔,小米混雜著汁水被他卷進口腔,舌尖上的美妙滋味讓他有些呆滯,這是他從來沒有體會過的滋味,舌尖在初次嘗試到新事物以後有些瑟縮,在反應過來以後,又像一匹餓了許久的狼看到無法掙脫的羔羊,迫不及待將它拆入腹中。他迅速地進行吞咽,一碗粥就這樣被他一兩口喝完。
就連吃到好吃的東西時的反應也像一隻小動物,平心而論,眼前這個人的吃相在阿珠看來甚至有些粗魯,但是沒有關係,畢竟這也是對自己食物的另一種讚賞。
那雙眼睛和她設想的一樣,比琉璃更加璀璨奪目。漂亮的狐狸眼微微上揚,極淺的琥珀色瞳孔讓他看起來像是一隻山野林間的小狐狸。
她從來沒見過這麼漂亮的人,之前因為工作原因,她見過許多靠顏值吃飯的男博主,可沒有哪一個人像他一樣,漂亮且無辜,眼神乾淨清澈,像一汪一眼就可以看到底的泉水。阿珠喜歡他,喜歡他像動物一樣的清純與無辜。
她在看著自己,沉星喬汗毛乍豎,本能地生出緊惕性。在動物裡,緊緊盯著對方代表著即將發起進攻,隻是這裡並不是他所處數十年如一日所處的緊張刺激的環境,沒有人會攻擊他。
沉星喬下意識地摸了摸麵具,才想起自己的麵具早就不知道丟在了哪個角落。他從來沒有被人這樣直視過,母親在看到他的臉以後隻會哭著打罵他,質問他為什麼要長成這個樣子。好色之徒看到他會問他一晚上多少銀子,即便他是一個男人。沒有麵具以後,他就像是一個赤、裸的孩子,無助又迷茫。
能吃能走的,看起來很健康。阿珠欣慰地點點頭,長相漂亮,還非常尊重她的勞動成果,是一個非常好的孩子。
是的,在阿珠看來,不管是侍女,還是眼前這個人,他們也都不過十七八歲的樣子,放在現代也還在讀高中。而自己作為一個早已大學畢業的成年人,自然就像投喂弟弟妹妹一樣,並且還是一群會給自己良好反饋的好小孩。
“你叫什麼名字?”
“……喬……喬星。”
沉星喬撒了謊,還帶著青澀和不熟練,他不想在這個溫暖的地方使用這個充滿殺戮和罪惡的名字。
“宋寶珠,你也可以叫我……阿珠。”
好巧,阿珠記得有一個反派叫沉星喬,這個人和他的名字竟然反過來了。她絲毫沒有懷疑,書中描寫那個反派殺人如麻,麵目可憎,那反派不僅和喬星名字相反,相貌也完全相反。
阿珠的思緒忍不住發散,實在是兩個完全相反的人。
直到鍋裡傳來咕嚕咕嚕的聲音。
她的花菜!
考慮到隻吃粥多少有些無趣,阿珠還做了乾鍋花菜。她偷偷地在裡麵墊了幾粒小米辣,燉煮後的花菜比熗炒的更加軟爛,菜花吸滿了湯汁,菜梗也被湯汁緊緊包裹。她還用了肥五花來增加花菜的風味,雖然她不愛吃肥肉,但是肥肉榨出油形成的豬油渣,用來炒菜那是一絕。
阿珠吹了吹氣,等花菜微微變涼以後扔進嘴裡,花菜燉煮的軟爛,絲毫不用擔心入口會有生硬感。鹹香中帶著微辣,裡麵的湯汁也叫人絲毫不想放過。
她招呼著人吃飯。
吃飯當然要一群人一起才過癮,人們的舌尖共享同一種美味,在吃到喜歡的飯菜時或發出幸福的喟歎,或進行分享,吃飯是一件會令人感到幸福的事情。
侍女思清在最開始滿口不合規矩,直到阿珠一把將人摁在座位上,事物的香氣逐漸入侵她的大腦,等她在反應過來時,自己已經端著碗了。
一口熱粥下肚,思清幸福地眯了眯眼,魚片爽嫩,魚粥鮮香,再夾一筷花菜,鹹香入味。
沉星喬學著她們的樣子,一口粥,一口花菜,原本乾癟的胃像是久逢甘霖的旱田,瘋狂汲取美味食物的滋養。以為他會被一頓飯收買嗎,哼,可笑……但是這個叫花菜的東西真的很好吃。
他很想讓自己停下,這裡並不屬於他,他明明是來將這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女人殺掉的。
沉星喬又不受控製地喝了一口粥,這並不是他的本意。
吃飽喝足以後,阿珠躺在躺椅上悠閒地曬太陽。
躺椅晃晃悠悠,她的思緒也隨之飄遠,該怎麼稱呼喬星呢,直接叫名字有些生硬,畢竟在她看來他隻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孩子。叫小喬嗎,這個不太行,她會想起自己在峽穀挨揍的日常。叫星星吧,是一個和他一樣可愛的名字。
“星星,你願意留下來嗎?”阿珠的聲音聽起來慵懶舒適。係統希望自己靠近他,最好的方法就是將他留在自己身邊。畢竟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他就快要死了,如果她不多注意一下,影響了之後的劇情怎麼辦,她還怎麼回家?
現在是她最沒有防備的時候,沉星喬盯著阿珠的脖頸,他應該立馬下手,將她的脖子扭斷,這樣就不會在有人見過他麵具之下那張令人惡心的臉。
他盯著自己那雙蒼白的手,瘦削,但卻充滿力量。
還有,誰允許她叫自己星星的,聽起來又蠢又笨。更多的時候,人們叫他壹,這個代號象征著組織的最強者,這個代號才是和他最適配的。
阿珠很驚喜:“你答應了,太好了!”
那雙眸子很輕易地就能讓人辨彆出她並沒有在撒謊,沉星喬垂眸,她真的在因為自己願意留下來而感到開心。她如果她知道自己是誰,她一定會後悔的。沉星喬握緊了手,他應該把她殺了,他不應該給自己留下軟肋。他憑什麼給自己希望,畢竟連親生父母都會將自己賣掉,他憑什麼對一個外人抱有希望,隻是因為一頓還算得上能吃的飯嗎,可笑至極。
他向前一步,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下午吃薑撞奶吧。”阿珠搓了搓手,突然想到。像這種倒春寒的時候,最適合吃薑撞奶了,一碗下肚,整個人都暖和起來了。
沉星喬手指一頓,什麼是薑撞奶?
“什麼是……薑撞奶?”沉星喬語氣疑惑,她總能做出那些讓自己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
“沒有嘗過嗎?”阿珠頓時憐愛了,先彆說魚片粥了,剛才他隻是吃花菜都吃得很香,看起來就是沒吃過什麼好吃的東西。
“那你知道豆角燜麵紅燒肉酸辣藕節糖醋小排甜醋裡脊炸茄盒地鍋雞酸菜燉粉條嗎嗎?”阿珠像是酒樓報菜名的廚子,一連串的菜名脫口而出。
沉星喬的眼神越發清澈,然後誠實地搖了搖頭。
“沒關係,以後會吃到的,我會慢慢做給你吃的。”阿珠摸了摸他的頭。第一次見麵就是一副快要死掉的樣子,想來星星過去也過得並不算太好。明明是應該受到寵愛的年紀,但是身體卻是傷痕累累。她不知道星星過去經曆了什麼,但是希望以後的生活能對這個可憐的孩子好一點。
在阿珠的手伸過來時沉星喬的身體瞬間緊繃,即將釋放出攻擊的信號。但是那雙溫暖柔軟的手隻是摸了摸他的頭,並承諾以後會給他做像今天一樣美味的事物。
他瞬間明白了那老頭為什麼每天都要折磨他們,隻有永遠生活在黑暗裡,才不會向往光明。他餓了就隻吃乾硬的饅頭,渴了就胡亂喝口水,他一直像這樣過了十幾年。
他以為自己的味蕾是不會對食物有任何挑剔的反應的,隻是在今天以後,他已經回想不出來乾硬饅頭的滋味了,十幾年的記憶仿佛因為今天的一頓飯得到了徹底的掩埋。他明白自己不應該這樣,此時他應該做的是將自己關進那間狹小黑暗的地下暗間,然後幾天不吃不喝,讓自己徹底忘卻今天的記憶。他應該戴上麵具,做回那個人人恐懼厭惡卻又無可奈何的壹。
以後,他這種人真的有以後嗎?沉星喬扯了扯嘴角
隻是此時的甜蜜不斷地拉著他下墜,他就像是賭場裡賭紅了眼的囚徒,妄圖幸運能夠短暫的眷顧自己。心底的聲音在不斷地誘惑他,信這一次,就信這一次,反正不會更糟糕了,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