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虐殺——蘇幼想起這些人淒慘的死狀。
“不可能!”
“不可能?”司殤冷笑出聲。
“那麼再說回這傅員外,閣下不妨去查看一下,傅員外家中賬目,看看是不是閣下口中的又一個貪官,之後再來與本官爭辯,趙大官人與吳大學士的事吧!”
聞風破又“你!”了一下,接著衝了出去,留下一眾蒙麵人“麵麵相覷”。
司殤嘲道:“嗬,自以為自己是個俠肝義膽的人物。”
“他殺錯人了麼?”
司殤回首:“我不清楚趙吳王幾人貪汙與否,但為國家是實打實付出了血汗,而傅員外,我與他早年打過交道,有些神神叨叨的老頭,前段時間還做了一場法事,散了許多家財處處施粥,搭建危棚,傅府對待下人亦十分友善,許多仆從連賣身契都沒有簽,幾年前朝野有人想動他,卻怎麼也查不了他的汙帳,想來除了此人有些手段,賺的錢也應是乾乾淨淨。”
他又道:“至於蘇娘子......”
“打住!”蘇幼看著他,因為流血略顯蒼白的臉龐,“你什麼時候知道我不是蘇......蘇娘子的。”
司殤將將答道:“天牢,你第一次開口,說的那番話。”
說的什麼?
蘇幼想了想,想起來了。
彆殺我......也彆打我,我交代......
蘇幼:“......”
司殤道:“本官早著人暗裡觀察蘇娘子許久,此女是個麵冷心冷的娘子,絕計不會開口大人饒了我。”
蘇幼:“......”
“大人一早就知我......蘇娘子是真凶是麼?”
司殤點頭:“聞風破江湖威望甚高,也早自成一派野路子,朝廷想拿他,也怕民眾非議,好在他從不摻合東京朝野之事。”
他頓了頓:“這次......想是被蘇娘子誆騙了,傳言他去年被人尋仇,傷了麵容,身體數處刀傷,後來流落街頭被一歌姬所救,之後東京城便開始出現富人被害之事,頻次不算低,兩三月一次,一直都沒破案,慢慢的,大理寺盯上了聞風破和蘇娘子二人,隻是不想,蘇娘子這次竟然殺害了五位富商。”
他說完看了眼旁邊堆積的屍山。
第五位自然就是倒黴的傅員外......和他全家。
聞風破跌跌撞撞跑回來時,司殤臉都流血到慘白了,聞風破道:“她騙我!”
他瞪著蘇幼,這個“她”自然指蘇娘子。
蘇幼搖頭:“大哥你不要過來啊......”
“她騙我......她在哪!”
“我不知道......”
聞風破卻沒上前來對她乾嘛,而是絕望的跪了下來,朝著傅員外那一家子長毛的屍首。
“她說這一家......三十幾口......都是壞人......還有個小孩子......我實在不忍心......她說禍患不能留......我刺了那小孩一刀,沒刺中......因為不忍心,最後被那小孩跑了......她告訴我說,過段日子再殺四位貪官......那四位貪官都欺辱過她,她說這一切後......她就跟我走......”
“她騙我......”
司殤道:“蘇娘子已經不再是蘇娘子,閣下也可不再是聞風破——”
“她......”
“無論有多荒謬,船坊蘇娘子,已經不存在這世間了。”
聞風破依然跪在那堆屍首前,不答話。
蘇幼替解了綁,攙扶著司殤慢慢站起了身,他繼續道:“閣下可否願意隨本官去大理寺認罪,本官定保閣下在場這些兄弟不死。”
蘇幼:“......”
那聞風破還是得死......人家怎肯去。
聞風破卻道:“在下......認罪。”
真是江湖好兒郎啊——就是難過美人關。
這美人還是“自己”......
聞風破又道:“蘇娘子她......”
蘇幼道:“那個......我不知道怎麼說,我沒有易容,蘇娘子她的確是......”
“她騙了我......和......我們。”他抬頭看著和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
在場那些蒙麵人,一時間也都看著自己的大哥,接著紛紛放下了手中的刀劍。
在場的他們,自以為自己劫富濟貧,聞名江湖——乃行俠仗義。
蘇幼不得不在心裡感歎一句,有罪的人未必有錢,有錢也不一定有罪......彆亂殺啊。
這時司殤再次吹了一聲口哨,馬蹄聲響起。
羊奶這麼快回來了?
緊跟在後的,還有數百人趕來的腳步聲,和四起的馬蹄響!
“大理寺辦案!”
“退避!”
“大人!”
為首的是胡子和小土人,司殤虛聲道:“來的剛好,都押走。”
“大人您受傷了!”
“無妨......”
這哪裡是小羊奶去報信,這個速度,腳程,還整齊劃一的這麼多人,想必是早埋伏好了......就跟司殤一開始就知曉“她”是凶手一樣,逗她玩呢。
這時小土人道:“大人料事如神,果真勸降聞風破!”
司殤點了點頭:“也多虧了蘇娘子。”
是啊,畢竟被大人試探了無數次,蘇幼假笑中。
胡子和小土人辦事麻利,聞風破帶上了鐐銬,還有他那些兄弟,被押走的時候,他沉聲道:“希望司大人記得給在下的承諾。”
“本官保證,在場所有兄弟,都留得下命。”
“多謝大人。”
於是上百大理寺的兵,押走了這些蒙麵人。
司殤還囑咐了留下人打掃屍山,並去尋找傅小公子——那個聞風破口中唯一的小孩活口,傅員外的小兒子。
傅員外是老來得子,聞風破被告知後失魂許久,最後拜托司殤一定要找到小公子。司殤應了。
蘇幼從大胡子那拿了簡單的藥,給司殤簡單處理了一下傷口,怏怏道:“大人......那我是主犯,我怎麼辦啊。”
“砍頭。”總是那麼言簡意賅。
蘇幼:“......”
她無語道:“我自證的應該算成功吧......可不可以不死啊......”
司殤這下抬起了眼,吐字道:“你如何不死。”
“啊?”真要死......
“你如何證明這具身體不是以前的蘇娘子。”
“大人......”
司殤這次慢下了聲音:“待會兒事情完畢,本官會讓人都離開,你與本官在這。”
“在這乾嘛?”屍體雖然被搬走了,但是還是很嚇人啊......而且傅小公子也應該早跑到外麵躲著了吧。
司殤有些惱怒的看了她一眼:“那蘇娘子就等著砍頭吧!”
“大人!”
蘇幼猛然反應了過來:“大人是不是想把人支走!好找那本奇人異書!”
司殤不答,蘇幼道:“大人對我真好......”
再也不說大人是閻羅了!
司殤道:“犯法的並不是你,本官從不會濫殺無辜。”
“謝謝大人!”這下不用死了!
她擦藥的手都變得歡欣了起來,又看著司殤胸口處,那處哪怕有著鐵疙瘩保護,還是刺進了很深的血肉......
這一箭,如果司殤不護她,她恐怕是透心涼的......
“蘇娘子還要解本官的衣裳多久?”
“......”
“馬上馬上......大人傷口都這般好看......和大人一樣......”
司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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處理完傷口,他二人便去找“活路”,奈何傅宅大,聞風破一行人把財物寶物都斂在了一間房,司殤和她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找到,一本奇奇怪怪的書都沒有。
二人又進了書房,翻到半夜也都沒影。
蘇幼快要累死了,歎息著一屁股坐在地麵,看著還在翻閱的司殤,難免有些感動道:“大人......你為何也信這些鬼神之說。”
......是因為我麼?
司殤邊翻閱邊道:“本官在大理寺多年,什麼牛鬼蛇神沒見,亦是聽過魂魄互換此等傳聞。”
“哦哦——”蘇幼點點頭,在燭火中,靠近了一點司殤,“大人......”
司殤:“......”
“蘇娘子有話就說。”
“大人可否娶妻啊......家中高堂還在嗎?”有空去拜會一二啊。
“未曾。”
沒有娶妻啊......
司殤又道:“都不在了。”
“那大人......可否有親戚......”
或者朋友總有吧?
“蘇娘子這麼閒,不妨想一下三堂會審的時候怎樣抵賴吧。”
蘇幼:“......”
不問就不問了!她無語道:“我隻是關心一下大人,好歹是救命恩人......”
這下司殤頓了一頓,繼續翻書,過了不知道多久,突然道:“沒有,隻有羊奶。”
蘇幼都快睡著了,乍一聽,沉默了,玉麵閻羅這地獄一般的生活。在二十一世紀,她雖然是一匹馬,偶爾也是牛,但她有父母,有許多親戚朋友,時常覺得,生活還是很美好的。
司殤在這裡,沒有家人,親戚...
朋友呢?大胡子和小土人?這二人看起來還挺關心司殤的。
“那大人......工作咳......公職很辛苦吧。”有沒有靠山啊,這一行......
但蘇幼想到他那雖然不算貧窮,但也絕不算富麗的府邸,以及出門吃個飯都隻有銅板,就連腰牌都怕丟,估計怕賠公家錢,這種種一係列......司殤應該和她一樣,都是靠自己,在這個世界裡,那個世界裡,生存。
“蘇娘子是不是太多話了。”司殤冷冷回道。
“好了打住不問了!”蘇幼道。“就還有最後一個問題......那個第五......聞風破是如何認出我的?”
她就算明顯,可她到底也沒時間多與聞風破相處,不至於這麼快發現她的貓膩。
司殤皺起眉,未答。
見狀,蘇幼打了個哈欠,道:“算了不想了......大人您還是休息一會兒吧,不覺得困嗎,我方才就覺得好困......現在更是......”
這不是偷懶的借口,方才雖然困,但還有些許精神,現在她是突然就覺得好困......極其困。
蘇幼眼前莫名顛倒了起來,那些書籍變得朦朦朧朧的。
“大人......好多書......”
徹底失去意識前,她聽見司殤喝了一聲:“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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