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信(1 / 1)

陳氏收拾了鐘家帶的東西,按婆婆說的將三份禮分開放了,才拿了自家那一份荔枝和杏兒,洗乾淨了,端出去給大家嘗。

江生拈了一個荔枝,窩在手心裡拋了拋,“這個倒少見,鐘家也太大方了。”

這時節,果品的市價可不便宜。

荔枝更是果品中的珍品,他們這邊雖不盛產,但也不是沒見過,倒還好說,像是北方地區,賣出天價也不足為奇。

江銜月咬了一口細嫩的果肉,點頭讚同。

“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可不是白說的,雖說那都是前朝的事情了,但如今荔枝在市麵上也很稀罕,基本上流不到平民百姓家來。

鐘家帶來的這些又大又紅,裡麵的果肉瑩白,鮮嫩多汁,特彆甜。

江留青看出來她愛吃這個,“你要是喜歡,咱也種點,聽說南邊的靈應縣產的荔枝好,我抽空跟著跑商的老安去瞧瞧,看能不能買幾株苗兒回來。”

江銜月無語,上回她吃櫻桃的時候她爹就是這話。

“那也不用,就是喜歡又能吃多少,我把這核兒留了,回頭種下,看能不能發芽。”

以前的櫻桃核兒枇杷核兒她也都留著。

她喜歡擺弄這些東西,從小到大沒少種過,但成活的隻有一棵,就是她家菜園裡那棵毛桃,長是長起來了,就是隻開花不結果。

今年倒是掛了兩個小果子,但是到現在還是小小的毛茸茸的一團,看樣子就不大好吃。

江生也道:“府城賣花草的地方說不定就有,我回頭去看看,要是有就直接給你帶回來,也不用你費心思去種了。你壓條扡插都養不活,更彆說種核兒了。”

江銜月不服氣也不行,果樹她就是養不活,但嘴上還是不認輸。

“那我也要試試,人家說找準了地兒就好活,我慢慢種,總能種活的。”

而且她隻是種果子不在行,種彆的還是不賴的。

三月三買的山藥,她撿了一些催芽,埋在後頭菜園的砂土裡,如今苗兒都長得挺高了。

“你又聽誰說的?荔枝要是好活,市麵上賣得那麼貴,大家都去種荔枝了,還輪得到你?”

江銜月覺得有道理,“那你也彆買了,我就是隨便種著玩,又不是真的圖吃這幾個荔枝……”

——

他們這邊說著荔枝的閒話,玉郎卻嫌棄荔枝刺呼呼的,不如旁邊那一盤金燦燦的果子看著誘人。

他年紀小,還分不清杏兒和枇杷,還以為眼前這一盤圓滾滾、黃澄澄的果子就是前些日子常吃的枇杷,就伸手抓了一個攥在手裡。

他不吃獨食,有什麼吃的都是先讓過一圈後才自己吃,最先讓的不是三奶奶,就是江銜月。

這會兒三奶奶在屋裡,他就最先遞給江銜月,“姑姑吃。”

趙氏就攬著江銜月的胳膊嗬嗬笑,“可見咱們玉郎都知道是沾了誰的光了。”

她眼睛亮,模模糊糊總覺得鐘五對她小姑子有幾分不同。

江銜月卻沒有聽出來,以為是說她當初在山上發現鐘五才有了後來這麼多往來。

“怎麼就是沾我的光了,明明是沾了大伯二伯他們的光。玉郎,姑姑不愛吃杏兒,你娘愛吃,去喂她,看能不能酸倒她的牙?省得她老是吃醋編排我。”

“哎呦,小姑子惱了。人家都說了,這杏兒是甜的,你嘗都沒嘗,怎麼就說是酸的。”

玉郎也聽話,看他娘還嘚啵嘚啵說個不停,就把杏兒塞進她嘴裡,笑嗬嗬道:“娘吃。”

倒省得江銜月回嘴了。

陳氏看趙氏嘴上沒個把門的,給她使了個眼色,趙氏訕訕地去吃杏兒了。

江留青幾人沒聽出什麼,江生卻看明白了他們婆媳間的眉眼官司,頓時坐不住了,去屋裡跟三奶奶說話。

——

“三奶奶,三弟有消息了。”

“真的?跟你三叔和月兒他們說了嗎?”三奶奶又驚又喜。

江生扶她坐下,慢慢道:“我隻跟我爹娘說了,還沒跟三叔和月兒說,怕讓他們空歡喜一場。

“前幾日,我收到一封信,是從京城發出的,雖然沒有署名,但看筆跡和語氣,肯定是旭哥兒。

“我托了人在京城打聽消息,說的確是有個叫江旭的人,二十二三的年紀,去歲在京都遊學,不過隻待了兩個多月,春上便跟著一支商隊往蜀中去了。

“雖然三嬸不曾說過家是哪裡的,但是我和三弟根據她的習性和說話時偶爾帶出來的口音,都曾推測應該是蜀中,或許當初三弟離家,就是去蜀中了。”

“那信上還說了什麼?他這些年可好?有沒有說什麼時候回來?”這才是三奶奶最關心的。

“他說他那邊一切都好,還說請我們照看好月兒,不要讓三叔隨便給月兒定下親事。

“至於歸期,他沒提,隻說若是月兒及笄之後他還沒有回來,就將她的婚事托付給我們。我想,若是能回來,他定是要在月兒生辰之前回來的,若是不能回來,我就往蜀中跑一趟……”江生黯然道。

他心中也很牽掛,尤其江旭不像他,他是有什麼說什麼,能借助大家的力量解決的事情他從來不會一個人硬抗。

江旭恰好相反,遇到事情從來都報喜不報憂。所以他也擔心江旭在外邊是否真的安好。

但此時,說這些也隻會讓長輩們更加憂心罷了,江生暫時放下憂慮,繼續說江旭寄來的信。

“隨附的還有七百兩銀票,旭哥兒心裡說了,二百兩是孝敬您的,其餘的給五妹妹置辦嫁妝。”

三奶奶聞言麵色沉重,這聽起來怎麼一副托孤的架勢啊?

江生寬慰道:“旭哥兒的事兒,您也先彆憂心,我已經托人去蜀中打聽了,本來是想著有消息了再跟您說的,隻是今天聽了三叔的話,我怕他著急,胡亂給月兒定下了親事……”

江生說著,將信和銀票掏了出來。

三奶奶不識字,看不懂信。但她明白,若是江旭給了銀子,絕對不會漏過江生家的。

所以要麼是江生將自己該留的放在孝敬她的二百兩裡了,要麼就是放在給月兒置辦嫁妝的五百兩裡了。

她歎了口氣,拍拍江生的手,“我知道了,你三叔之前是托了我和你娘給月兒相看,既然旭哥兒有了信兒,月兒的事就先放一放。我也跟你三叔交代一聲,讓他不要著急,等旭哥兒有確切消息了再說。銀子你也先收著,若是明年這個時候旭哥兒還沒回來,就都留給月兒置辦嫁妝。”

“三奶奶,這銀子……”

不等江生說完,三奶奶就打斷了他。

“怎麼,就隻許你心疼妹妹,不許我心疼孫女?你四叔和你大哥、四弟他們雖然書沒讀出來,但道理都是懂了的,我也念著你三嬸兒的情。還有你妹妹,逢年過節,衣裳鞋襪從沒少了我的,我拿她當親孫女兒。若不是沒和你三叔在一個鍋裡吃飯,我豈會容那劉氏稱王稱霸?再說,誰知道如今旭哥兒在外麵是什麼光景,他要攢這些錢又豈是容易的。既如此,他留給妹妹的體己,我們不說給她添多少,總不至於連這個都要克扣吧。”

“三奶奶,三嬸教了我們不少,但是這些年來讓咱們家擰起來不受外人欺負的還是您,您教給我們的道理,我也一直記在心上。”

“我大字兒不識一個,能教你們什麼道理。你三嬸兒不是說了麼,人從書裡乖,你們本來就懂事,又從書裡頭學了這麼些道理,外麵人看你們慢慢長起來了,自然不敢輕看咱們。你好好學,能讀出個名堂來為官做宰自然好,就是不能,多知道些道理總不會吃虧。”

“唉,我聽您的。那鐘嬸子今兒個來是……”

“沒什麼事兒,就是來串串門,聊聊天,估計是看咱兩家緣分深,以後想當個親朋走動。”

其實張氏也覺得陸氏好似有那方麵的意思,但是她沒明說,他們也不好亂猜,要是猜錯了反倒惹人笑話。

不過鐘家確實不錯,除了兄弟多,家底子可能會薄一點外,沒彆的毛病。

要是沒有旭哥兒這封信,看留青那樣子,估計是巴不得鐘五給他做女婿的,也就是這會兒燈下黑,他還沒從鐘家身上想起這茬事兒來。

她剛說完,就見江生鬆了一口氣的樣子,不由笑道:“人家沒提這個事兒,不過我看五郎這個孩子其實還不錯。品性脾氣,從一言一行上就能看出來,你嘴上不說,心裡難道真的看不上他?”

“三奶奶,您彆取笑我了。我看不看得上他,有什麼要緊。其實之前我也看了幾個同窗,人品都不錯。隻是他們有的家大業大,我怕月兒嫁過去受委屈,有的又實在清貧,我又怕月兒受苦,所以一直沒提。”

“你呀,還是年輕。女孩兒相婆家可不比男人娶媳婦兒,男人娶媳婦兒隻要那小娘子好,彆的都不打緊。可女孩兒相婆家,要看的東西就多了去了,既要看這個男人靠不靠得住,還要看婆婆是不是利害,妯娌是不是愛爭長較短……”

江生聽著三奶奶的長篇大論,一時間頭昏腦脹,他確實不知道女子嫁人還有那麼多門道,他以為隻要夫婿人品好,肯上進就行了。

這麼說,以後他再給月兒尋摸親事,要看的東西就多了。

江生表示受教,三奶奶才放過他,也打消了跟江留青談談江銜月婚事的主意,隻單獨交代了他兩句話。

“你既然將月兒的婚事托付給我和你大嫂,那這事兒就包在我們身上。隻是月兒年紀還小,不用著急。你也多注意著點劉氏,她到底在家裡待了這幾年,要是借著外頭人不知道情況跳出來攪和,隻怕對月兒不好。”

劉氏向來想起來一出是一出,她不交代一下實在不放心。

江留青紅著臉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