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話(1 / 1)

江生也聽他娘說起過驚牛的事,當下也提起,向鐘五道謝,“昨天回來才知道,幸好那天你在,不然……”

“江二哥太客氣了。這事就是陌路人看見了,也沒有不管的道理,更何況咱們本就相識呢。你們救我在先,若是我這個時候都不往跟前去,那才是不應該。”

江生笑笑,“那也是你古道熱腸,熱心仗義。”

他對鐘五了解不多,但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也讓他對這個人生出了許多好奇,於是又聊起彆的,“平時在家裡都做什麼?”

“忙時種田種地,閒時便往山上跑,采藥打獵,能做什麼做什麼,偶爾也下河打魚,隻是不如漁民和獵戶那樣精通,收獲往往要看運氣。”

江濤很是捧場,不愛聽人揭短的人這會兒反倒自己揭自己的短。

“鐘大哥,你可太謙虛了,你老虎都能打得,還有什麼打不得的。你還能種田種地,我連地都種得不怎麼好。”

因此老是被他老子罵,說什麼照他這個乾法,再有十畝田也不夠他嚼用。

鐘五不驕不躁,話說得也很實在,“咱們才種幾年田地,多看多學,時間久了,自然就有經驗了。”

江留善不住點頭,又瞪了一眼自家的混小子,他是怪他種不好地嗎,他是怪他種不好地還不好好學,但凡他有鐘五一半耐性,他也不至於追著他罵。

江留青本就喜歡鐘五,現在看他在同輩人麵前謙虛恭謹,說起話來也頭頭是道,隻覺得越看越滿意,恨不得他做自己的兒子才好,便不時點頭附和。

——

江生看得牙酸。

之前他隻見過鐘五一次,對這個人不大了解,倒是回來之後沒少聽三叔跟四弟提起他,見他們把鐘五誇得跟朵花似的,他才有心問了幾句。

沒想到正主還沒如何呢,三叔和四弟倒是給人捧起場來了。

不過他作為江家人,自然清楚江家人的德性,從上到下,從老到小,都是看臉的。

現在他隻慶幸三叔和四弟是男人,若是小娘子,隻怕早被人迷得雲裡霧裡,連嫁妝都不要就跟著人跑了。

他想著,起身走到剛出灶房門口的江銜月旁邊,接過她手裡端的茶水,朝她使了個眼色。

玉郎也蹬蹬蹬跟在他身後。這一點上,他隨了他四叔,誰長得好就跟著誰跑。

直到被玉郎抱住腿,江銜月都沒看懂他二哥使這個眼色是什麼意思,非但沒看懂,她還有點蒙。

二哥這是怎麼了,她那是要往堂屋端的茶水啊,怎麼二哥直接就接走了。

走在前頭的趙氏也愣了一下,回頭道:“月兒帶著玉郎去玩吧。”腳下轉了個彎,徑直往屋裡去了。

江銜月摸不著頭腦,點了點頭,哄著玉郎去看石榴花。

——

屋裡,趙氏上了茶,就和吳氏一起退了出去,留幾位長輩坐著說話。

按理說,吳氏也算長輩了,但她到底年輕,不太適應這樣的場合,倒不如跟趙氏和江銜月在一起自在。

陸氏看屋裡隻剩下三奶奶和李氏、陳氏,才又起身告罪。

“倒真是我冒昧了,本來隻是想和您親近親近,不成想攪了你們的熱鬨。”

“這是什麼話,你可是請都請不來的客人,你能來,我們高興還來不及呢。我這兒大侄媳婦兒和兒媳婦兒也都是和氣的,大侄媳婦兒自從上回見了你,就不住地跟我誇你,我早想著要見一見,就是你今兒個不來,哪天我也要請你來的……”

說親任務被鐘老金攬了過去,陸氏不用操這個心,便安心坐下,笑著跟她們聊起了家常。

沒一會兒,還是聊到了小輩兒們身上。

陸氏提起江銜月,“……我上次見了也是喜歡得不得了,隻知道是屬兔,什麼時候生的?”

“八月中生的,月亮正圓的時候。”三奶奶不曾直言,隻是隱晦地點明。

江家人少跟人提起這個。

江銜月生在中秋之夜,月亮正圓的時候。

她幼時圓滿,知道的人都說這是個會投胎的女娃,生得好,長得好,以後一定是個有福氣的。那時不少人都攀扯程氏,想跟她定個娃娃親。

及至後來程氏離世,江旭出走,有些愛道人長短的村人便改了說辭,說正是江銜月生的時辰太圓滿了,一生下來又什麼都有了,下半輩子隻有失的,少有得的,是個苦命的。

雖沒人當麵說,但同村同裡的,江家人難免聽到些風聲。

他們心疼江銜月,就有意無意和那些說長道短的人家遠了關係,便是往外租佃田地,也都略過了他們。

時日長了,自有心明眼亮的人發現,說的人才少了。

陸氏聽明白了。

“男怕初一,女怕十五”,鄉裡人家不少都信這個,所以即便有這些日子生的男孩兒女孩兒,也都會隱晦地說成月初生的或者月中生的。

陸氏不信這個,她還是初七生的呢,這一輩子還不是平平安安的。

雖說年輕時吃過苦受過累挨過窮,但他們有手有腳,踏實肯乾,日子也還是過過來了,且一天比一天過得好。

就算比上不足,但夫賢子孝,家庭和樂,她也知足了。

她樂嗬嗬地道:“這也難怪了,上次弟妹說叫月兒,我就想著,這名兒和這人真般配,原來就是可著生辰起的名兒。怪不得月兒這樣靈秀,我要是有這麼個閨女每天依著偎著,想必做夢都會樂開花。”

誇自家孩子的話,三奶奶還是愛聽的,她眼角笑出幾道褶子,“那還不簡單,你要是喜歡,認她作乾閨女,以後讓她把你當親娘孝順,我們月兒也多個人疼她。

“就不說這個,我聽我那侄媳婦兒說,你把家傳的鐲子都給了她,就是不認乾親,她孝敬你也是應該的。”

陸氏滿臉堆笑,“那感情好,我回去就跟我們當家的商量這事兒,我們盼了大半輩子就想盼個閨女,如今總算盼到了。人家總說生兒子好,依我看,還是生閨女好,兒子大了總要成家立業,支應門庭,總不如閨女貼心。”

“生兒也好,生女也好,隻要教好了,大家都好。隻看你們五郎,我就知道你家那幾個小子必定都是好的。”三奶奶笑嗬嗬地捧場。

“說多好也談不上,不比嬸子家的小輩,個個都是人中龍鳳,不過他們兄弟倒也都踏實懂事,還算讓人省心。尤其我們老五,從小就穩當……

“我們老五屬狗的,隻比他四哥小了一歲多一點。他四哥冬天生的,他是隔一年春天生的,那時候他四哥也沒多大,夏天我就把他倆放在席子上,讓老大、老二帶著老三看著。

“他幾個哥哥沒一個老實的,不是揪他耳朵,就是撓他腳丫,老四更是愛往他身上撲騰,這麼些人鬨騰,硬是沒把他鬨騰哭,他照樣躺得雷打不動的,不是睡覺就是一個人轉著眼珠子發呆,醒了也不愛哭,就自己在那兒玩,看看天,看看樹,再樂一樂……那時候我就知道他是個脾氣好的。

“等他長大一點了就愛跟著他爹跑,他爹做什麼活,他就在一旁看著。話不多,手腳卻麻利,眼裡也有活兒,遞個東西跑個腿兒,從來不等他爹說,他就做到前頭了。

“外頭人見了說他老實,可如今看,正是他這個老實人把他爹會的東西全學手裡了……”

王婆賣瓜,自賣自誇,即便不提親事,陸氏還是將自家兒子誇了一通。

她語言風趣幽默,神情詼諧生動,將幾兄弟幼時發生過的趣事娓娓道來,引得屋裡幾人談興更濃。

直至外頭日頭都快升到正中了,吳氏帶著趙氏和江銜月開始準備晝食了,陸氏才起身深深福了一福。

“嬸子,弟妹,天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今兒個跟你們說了這一會兒子話,我心裡是真高興。改日我再上門來叨擾,您可彆嫌棄啊。”

三奶奶也喜歡她的灑脫爽利,拉著她的手不放。

“說什麼嫌棄的話,你要是能天天來,我才最高興不過呢。更彆說要走的話,這麼大老遠地過來了,怎麼能連頓飯都不吃?今兒晌午你和五郎就留在這兒,也嘗嘗我的手藝!”

“嬸子寬心,我倒不是客氣,隻是今兒個幾個媳婦兒都回娘家了,家裡還有兩張嘴呢。也怪我早上忘了跟他們爺倆兒交代,我要是不回去,估計他們爺倆兒連灶房門朝哪開都不知道。”

三奶奶又讓了幾番,見她實在不應,才吩咐吳氏和趙氏拿些粽子和鹹鴨蛋,“沒什麼好的,自家做的粽子,醃的鹹蛋,你可彆嫌棄。”

“怎麼會,就是一樣的料,家家做出來的粽子也都不一樣,我們也換個口味,要是吃著好,明年再來找您討的時候,您可不能嫌我臉皮厚。”

三奶奶哈哈笑著,把人送出了門。

看著人漸漸走遠了,她不由讚歎陸氏的為人,爽朗又大方,和氣又細致,怪不得能教出鐘五這樣的孩子。

留青說得不錯,這樣的人家倒是可以常來常往,他們做長輩的不好上門,也要讓孩子們多去走動走動,總不能人家禮節到了,他們卻失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