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氏話音還沒落,就見江海抱了玉郎出來,顯然玉郎是趙氏指使進屋去喊他爹的。
江銜月笑,“咱們玉郎也當了一回傳信使者了。”
玉郎就從江海懷裡掙紮出來,跑到江銜月跟前認真地問:“小姑姑,我是青了(鳥)嗎?”
他年紀雖小,記性卻不差,又愛聽故事,好奇心也重,看見什麼都要學一學問一問。
但凡江銜月給他講過的,他都能記個七七八八,他知道青鳥就是傳信使者。
江海悄悄紅了臉,拿眼偷偷瞟趙氏。
他書讀的不好,也還記得一些,平平常常的生活場景經妹子和兒子這麼一說,好像就有了彆樣的滋味。
趙氏卻不解風情,催他,“你還愣著乾什麼,快去殺雞啊,天不早了。”
得,一腔情意瞬間被紮漏了,江海幽怨地去殺雞。
——
看院子裡忙活了起來,鐘五也出來幫忙。
江濤緊跟其後,客氣道:“鐘大哥,你在屋裡歇著吧,我們忙得過來。”
玉郎見自家小叔叔跟在一個陌生人後頭出來,有些緊張,一路覷著鐘五小跑著飛奔進了江濤的懷裡,把臉埋在他的肩膀上,再不肯抬頭。
鐘五看著這個玉雪可愛的娃娃,笑道:“你帶著玉郎玩吧,我去給江大哥幫忙。”
他是跑山的,平時也沒少打野雞野兔的,收拾起來很是麻利,江海倒成了打下手的。
收拾完雞,就沒他們什麼事兒了。堂屋裡長輩們正在說話,三人乾脆就坐在院子裡帶著玉郎閒聊。
不一會兒,院子裡就滿是香氣。
玉郎饞得流口水,提著小短腿就想往灶房去,被江海揪住了後衣領。
平日也就算了,這會兒有客人呢,可不能讓孩子胡鬨。
江濤也饞得慌,過年後他們就沒再吃過雞,也不知道大嫂和五妹妹怎麼燉的雞,這香味濃的,直往他們鼻子裡灌,他都受不了,更何況玉郎這個小娃娃呢。
他乾脆起身抱起玉郎舉高高,轉移兩人的注意力,“玉郎,我們來摘枇杷,你睜大眼睛看看,哪一嘟嚕熟了,小叔叔給你摘。”
玉郎果真就睜大眼睛往樹上瞧。
隻是這兩棵枇杷樹長得高大茂盛,樹冠撐開將屋頂都遮得嚴嚴實實,樹上一簇簇果子不是青的,就是綠的,即便有變黃的,也都是尾巴處一點點,他乾脆就瞎指一通。
江濤捏他的臉,“你個小饞鬼,那些都還沒熟呢,摘下來能把你酸哭。”
江銜月去屋裡拿線割皮蛋,剛好聽到江濤的話。
她仰頭看了看,道:“最頂上那些估計熟了,就是不大好摘,上麵的樹枝太脆了,站不住人。”
她娘愛吃枇杷,她一直盯著呢,清明節的時候她就尋摸一圈了,但是都還不太熟,隻有樹梢那些看起來快熟了。
江濤一聽,躍躍欲試,當即就放下玉郎往樹上爬,“玉郎等著,小叔叔給你摘枇杷。”
江銜月也不管他,拿了線就要進灶房,門口又來人了。
——
董桃林是背著他老爹偷偷來的,董杏林是被董桃林硬拉著來的。
董桃林並不知道董杏林有和他一樣的心思,他是因為這個堂弟會抓魚才拉著他的。
董杏林以前也不知道董桃林的心思,當時被爺爺點中替堂哥來江三叔家幫襯乾活,他還是很高興的。
隻是今天在河裡聽董桃林嘰嘰喳喳說了那麼多,他就是不想知道也知道了,也知道為什麼乾活的時候爺爺讓他替換堂哥了。
他心裡正憋悶,又不放心董桃林一個人來,乾脆就跟著過來,打算放下魚就走。
“月兒,家裡有客人啊?”
董桃林看著院子裡高大挺拔的鐘五,有些鬱悶。要是家裡沒人,說不定江三叔會留他們多坐一會兒呢。
董杏林自然也看到了,他怕董桃林當著這麼多人再說出什麼表露心思的話來,連忙將手裡的桶放下,啃啃巴巴道:“月,月,月兒,這是我大伯讓,讓送來給三叔下酒的,我,我們先走了。”
說完,連魚帶桶放下,拉著還要說話的董桃林跑了。
江留青聽見動靜也從屋裡出來了,他看了看一瞬間跑遠的背影,問江銜月,“是桃林和杏林吧?什麼事這麼著急?”
“是董五哥和董六哥,說是董大伯讓他們送魚來,可能是家裡還有事吧。”
江銜月看著那兩人跑得飛快的身影,也是不明所以。
“肯定是你董大伯早上又下河打魚了,你看看是什麼魚,咱們晌午做了吃。”
江銜月低頭看去,隻見桶裡有一條大草魚和好些巴掌大的鯽魚,都活蹦亂跳的,一點也不像是用網撈回來的。
更何況董家兄弟倆過來的時候,身上的衣裳都還沒乾呢。
不過當著這麼多人,她也不好說什麼,一邊應下江留青的話,一邊去提桶——既然有鮮魚,那就把紅燒臘魚換成紅燒鮮魚塊好了。
卻有人先她一步將大木桶提了起來,鐘五站在江銜月幾步之外,道:“這桶挺沉的,我來拎吧。”
他說的是實話,那桶也就比巴著桶看魚的玉郎矮一點點。
董桃林既是要往江家送魚,當然不可能含糊。
他一大早就拿了家裡最大號的木桶,拉著董杏林去河邊,費了半晌功夫才捉了這麼些魚,連家都沒回就往這邊來了。
生怕魚死了,他還特意裝了八分滿的水和一些水草,看著就很有分量,拎著更有分量。
江海也走了過來,一邊拎著兒子,一邊去拎桶,“五郎給我吧,我來破魚。”
他看桶裡的魚挺多,又問:“月兒說要怎麼做?”
“大哥把草魚破了吧,咱們炸了,做紅燒魚塊吃。”
這麼一番折騰,待飯菜全部做好時,晌午都快過去了。
——
吃飯的時候也沒那些講究,大家都坐到一起,熱熱鬨鬨的。
一頓飯,賓主儘歡。
江留青更是有些激動,鐘五給他敬的酒,一杯不落都喝了。
他們家已經很久沒有這麼熱鬨過了,像是回到了阿苑還在的時候,孩子們都喜歡過來玩,鄉親鄰居常來串門,旭哥兒也還在家,兒女繞膝,共享天倫。
他拍著鐘五的臂膀,“你是個好孩子,你們都是好孩子,要是我們旭哥兒在家就好了,你們肯定聊得來。”
鐘老金和陸氏也隻能寬慰道:“好男兒誌在四方,旭哥兒既有見識,又有上進心,總不能像咱們似的,一輩子窩在田裡,在外頭闖蕩一番是好事。等孩子回來了,江兄弟就等著享清福吧。”
江留芳照著江留青的大腿掐了一把,看他還知道疼,就知道沒喝醉。
“鐘老哥說得對,旭哥兒過些日子就回來了,咱們安心在家裡等著就是。”
江留青點點頭,也不想因自己破壞了氛圍,他悄悄用袖子抹了把臉,便不再喝酒,隻跟他們聊天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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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家帶來的謝禮很豐厚,除了三家都有的雞鴨豬腿,點心糖果,茶葉酒水和布匹尺頭外,還有單獨放著的幾匹布,看顏色和花樣就知道是單獨給江銜月準備的。
李氏撫了撫那幾匹細綾和紗羅,又看了看江銜月手腕上顏色通透泛著油潤光澤的碧玉鐲,皺了皺眉,“這禮太重了。”
不說鐲子,單這幾匹布,恐怕也得好幾兩銀子。
禮重不重倒還在其次,隻是救下鐘五的那天,侄女兒穿的就是一件白綾襖,一條淡青色紗裙。
當時彆人或許沒有注意,但是她卻看見,那紗裙角處是有一塊缺痕的。
鐘家給他們準備的都是細棉布和夏布,都是家常慣用的,卻獨獨給侄女兒準備了這些,不知道是巧合還是有意。
江留青不太懂這些,不過他還是很高興的,覺得鐘家人樸實厚道。
“我看鐘家倒是可以來往,回頭我備了禮常與他們走動就是。”
江留芳瞥了他一眼,“你說得輕巧,你還能自己上門去走動啊。”
江留青一下子泄了氣,他要是上門走動那就沒意思了,也不能讓閨女去,他又開始想念兒子,要是旭哥兒在家就好辦了。
他視線徘徊了一圈,看見江濤時眼睛亮了亮,“我不能去,小濤可以啊,我看他跟五郎很聊得來。小濤,等端午節,三叔給你備份禮,你上門去瞧瞧你鐘大哥。”
江濤認同聊得來這個詞,但是鐘大哥年紀輕輕的,他就上門瞧他,是不是不大對。
李氏笑了笑,“現在說這個還太早了,過些日子再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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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五並不知道自己挑的謝禮還惹出了這番話,那隻老虎賣了不少銀子,他覺得要送謝禮送銀子是最實在的。
隻是江家人熱心厚道,他要真拿了錢去致謝,反倒是看輕了人家,以後不好來往。
至於那些東西,的確是他買回來的。本來這事他娘是準備自己操持的,隻是嫂子們頗多言語,他乾脆就自己去置辦了,隻提前問了問父母應該買些什麼。
他到了布莊,夥計拿各色布匹給他看的時候,他猛然就想起她穿著那一身白襖青裙,像山野中的精靈般走到他身邊的模樣。
那淡青色裙角也一直被他攥在手心,細膩的紋理早已爛熟於心,他稀裡糊塗地就挑了那幾匹。
隻是自買了布起,他就時常想起那唯二的兩次相遇。
如果第一次相遇是巧合,他還能在驚豔過後按捺下心中的悸動,那麼這第二次相遇是不是就昭示著他與江家,與她並非沒有緣分呢?
那時刻,即便頭腦昏沉,她的模樣卻總是清晰而深刻的,時而像天上的月亮,高高懸掛著,明亮而清澈,溫暖卻又遙不可及;時而又像水中的月亮,隨水紋蕩漾,和煦寧靜卻又柔弱易碎,用手一觸就起一個漣漪,他的心也跟著起了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