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1 / 1)

永和宮正殿麵闊五間,進深三間,一共有十五間房。雖然這十五間房大小不一,數中間那間最大最寬敞,東西南北四個角的房間最小最窄,但總的數量加起來,地板也不是她懷裡這一小盆水可以擦乾淨的。

應該提個大木桶裝水。

魏敏想到就做,回去下人房換了大木桶,重新打了水,然後隨機叫住一個太監,請他幫忙將水提到正殿門口。

此時她已經明白自身的地位,除了那些有品級的、能在嘉嬪眼裡掛上號的太監,普通太監多半不敢拒絕她的請求。

她提水進殿,瞅見小慧正在拿雞毛撣子掃灰。

陽光從窗戶斜射而入,灰塵簌簌往下掉,跟下雪似的。

她一看,這不行啊,小慧掃灰她擦地,豈不是她剛剛擦完地,掃下的灰就落到了地上,等於她沒擦?

這兩項工作不能同時進行,理論上得小慧先,她後。

但銀珠隨時可能過來檢查,讓她看見她閒著,她絕對挨罵,說不定還會挨打。

魏敏思考片刻,上前輕聲道:“你身上的傷,還好嗎?”

小慧像受驚的兔子一樣瞪大眼睛,隨即小聲搖頭:“沒事的,我在家裡挨打挨慣了。”

魏敏:?

不是說旗女金貴嗎?怎麼還會有人在家裡挨打挨到習慣啊?

某些家長總是讓她感到難以理解,就算對女兒沒什麼感情,可是女兒都有可能進宮了,可能和哪個有權有地位的人結下深厚的情意。這份情意是可以通過女兒流傳到家裡,提攜家裡所有人的。這種可能性都不足以讓他們好好培養一下女兒,而不是把女兒當作單純的耗材嗎?

她暗暗搖頭,道:“我那兒有上好的傷藥,晚上咱倆互相處理一下傷口,免得邪氣入侵,得病了就不好了。”

說完她一頓。

額娘在她的包袱裡放那麼老多上好的傷藥,是不是預感她要挨打啊?

靠!

魏敏一邊在心裡無語,一邊看見小慧點頭,情緒轉換非常絲滑:“你看,你在這兒掃灰,我在這兒擦地,但是擦地之後有水,萬一你不小心踩到滑倒,失手砸了這些名貴的瓶瓶罐罐,讓銀珠姑姑知道了就慘了。”

小慧有些害怕:“那、那怎麼辦?”

魏敏非常有信服力地說:“咱們互幫互相嘛。我幫你掃灰,你幫我擦地,也不用你做很重的活,到時候我用濕抹布把地擦乾淨了,你用乾抹布幫我把地上的水漬擦乾就行。”

她大致看過了,主殿的地板本來就不怎麼臟,大約是常打掃的緣故,一人擦地一人擦水漬,很快就乾完了。

小慧點頭:“好。”

魏敏回到下人房,又找了一根雞毛撣子,和小慧一起快速掃完了所有家具陳設上的灰塵。

正殿裡有十五個房間,但不是每個房間都用槅扇門隔斷,還是得看主人家的意思進行二次布局。

比如嘉嬪這兒,西稍間由北至南一共有三個房間。最靠北的房間最暗,放著她的架子床。

這個房間比較小,為了擴大空間,就往前挪了挪,用掛落飛罩隔斷,中間垂掛著像窗簾一樣的厚重幔帳。

白天掛起幔帳,陽光可以從南邊窗戶暢通無阻地照進最北邊的架子床;晚上垂下幔帳,即使有心懷不軌之人悄悄在窗邊窺探,也無法看見主人臥睡的身姿,很好地保證了私密性。

南邊窗戶底下放著一張美人塌,斜倚在美人榻上,就可以透過窗戶觀察永和宮前院的一切。

魏敏一邊擦地一邊琢磨。

窺一斑而見全豹,這個嘉嬪的性格很謹慎,而且掌控欲似乎比較強。

西次間如法炮製,北邊隔出了一間浴室,浴室兩邊封死,隻留南邊的入口和西邊的出口。

可以想象,每次宮女們提著熱水,捧著毛巾從南邊進入,伺候嘉嬪洗澡。嘉嬪洗完了就可以從西邊直接抵達她的臥室,然後宮女們把浴室打掃乾淨,十分方便。

西次間的南邊窗戶底下放著炕榻和炕桌,中間很空曠,魏敏懷疑這裡是嘉嬪平時吃飯的地方,隨意一點就在炕榻上吃,正式一點就在空地處擺桌。

最有意思的是明間,明間是接待外客的地方,如果有什麼貴人、常在之類的過來請安,嘉嬪就在這裡接待她們。

所以最北邊放著大寶座,後置屏風、宮扇,左右兩側置矮幾,上麵放著盆栽、香爐、果盤、茶盞,底下還鋪著地毯*,要多隆重有多隆重,要多正式有多正式。

但大寶座並不是緊靠著北牆放置的,大約放在2/3處,也就是說,屏風後麵還有一個小小的空間,黑漆漆的,放著幾口大箱子,像個雜物間。

為什麼要這麼布置啊?專門留出一個小空間是為了讓人躲在屏風後麵偷聽嗎?

魏敏百思不得其解。

因為大寶座不是緊靠著牆放的,前麵剩餘的空間就變少了,一邊隻能放下三把椅子,左右合計就是六把。

魏敏哼哧哼哧擦乾淨明間的地板,捶了捶酸痛的腰。

還有東邊六間房,加油!

她擦掉額角的汗,在心裡默默鼓勵自己,又看了一眼跟在後麵的小慧。

這回是占了小慧的便宜了,雖說她也有幫小慧掃灰,但是擦地的辛苦程度明顯遠遠高於掃灰。

過後想個法子補償她吧。

東次間是書房,也是北書房南炕榻的形式。這邊的布置明顯活潑些,似乎是嘉嬪平時玩樂放鬆的地方,魏敏還看見了一副玉製的馬吊牌,就放在炕桌邊上。

至於書本……她悄悄瞅了某一本書的封麵,《妙法蓮華經》,嗯,是佛經。

東稍間正好是佛堂,有隔斷,光線很昏暗,唯一的出口也垂著珠簾遮擋,從外往裡瞧,基本瞧不清裡麵的人在乾什麼。

佛前的三柱香已經燃儘了,部分香灰落到了地上,有些臟,她擦了好一會兒才徹底清理乾淨。

魏敏把臟掉的抹布丟進大木桶裡,爬起來揉揉膝蓋擰擰腰,拯救因為長時間勞作而僵硬酸疼的身軀。

“小慧,辛苦你了啊。”她笑著說。

小慧抿嘴靦腆笑:“沒事,家裡我也常乾活的,一點兒也不辛苦,我都習慣了。”

魏敏對她的家庭不作評價,隻故作神秘狀,靠近她悄悄說:“哎,你知道為什麼銀珠姑姑喝了你提過去的水,要發火嗎?”

小慧迷茫地搖搖頭。

“因為你提過去的水,是苦的!而銀珠姑姑指定的那個專門燒水的灶眼,它燒的水,是每天從玉泉山運回來的水,嘉主子專用,是甜的。”

“她天天喝甜水泡的好茶,你驟然給她一杯苦水,她當然要發火了。”

小慧恍然大悟。

魏敏考慮到她的悟性,特彆叮囑道:“這件事你心裡清楚就好,千萬不要說出來。”

小慧點點頭,開心道:“我知道了,小敏,謝謝你告訴我。”

魏敏笑了笑,心裡納悶。

讓她彆說出來,她就答應了,問都不問一句嗎?這也太老實了。

魏敏的心思在小慧身上轉了一圈,又落到了嘉嬪身上。

嘉嬪的屋子,格局給她一種很複雜的感覺。

它整體基調是玫紅色的,帳幔、地毯、牆體柱子、家具陳設全是深深淺淺的紅,再飾以少量的金色、粉白、杏黃、淺綠,整座宮殿仿佛充滿了女人的溫柔和浪漫,又還帶著少女的一點活潑。

書房的陳設也證明了這點,似乎她就是一個不愛念書,隻喜玩樂,又虔誠信佛的單純女人。

但是臥室和佛堂的布置又讓她覺得她十分謹慎,城府頗深,還有一點掌控欲。

正想著,銀珠掀簾子進來了:“打掃好了沒有?”

她的視線落到小慧手中的抹布上:“我讓你拿雞毛撣子掃灰,你拿抹布乾什麼?”

魏敏趕緊解釋:“銀珠姑姑,是這樣的,我倆發現各自乾活互有妨礙,所以商量著互幫互助,我幫小慧掃灰,小慧幫我擦地,這樣活乾得又快又好,正殿已經打掃完了,請您檢查。”

銀珠在屋子裡走了一圈,眼神四處逡巡,手指也四處摸一摸,總體來說還算滿意。

她打量二人,一個垂手恭立,老實巴交的樣子,看著就很順眼舒心;一個眼睛亮晶晶的,渾身上下透出一種讓她覺得不太舒服的光彩。

她惱怒又鄙夷地想,小慧真是個傻子,明顯掃灰比擦地輕鬆得多,小敏嘴上說互幫互助,實則是想占她的便宜,她竟然真信了。

之前提水的事,小敏瞎插嘴,又亂打聽,銀珠心裡不痛快,才故意將更重的活計分配給了她。

你不是喜歡幫人嗎?你得到的差事比你幫助的人更辛苦,我看你心裡怎麼平衡?

沒想到,小敏這丫頭這麼有主意,居然哄得小慧不計得失,直接幫她去了。

屋子打掃得很乾淨,銀珠沒有理由發作,氣全憋在了肚子裡。

“滾滾滾,打掃完了就滾!滿腦袋汗臟死了,趕緊滾,彆玷汙了主子的地兒。”

魏敏心裡不爽。

辛辛苦苦乾活大半天,沒誇獎不說,還要挨罵。

嫌棄她臟,那就彆讓她進殿擦地啊。

真是端起碗吃飯,放下碗罵娘,沒一點兒良心。

她腹誹著,悻悻提起大木桶,和小慧一起離開了正殿。

兩人剛走幾步,就聽見一個太監的聲音拉長了在門口喊:“嘉嬪回宮——”

瞬間,銀珠掀開簾子走出來,語速急促地命令道:“嘉主子回宮,你們兩個,快隨我去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