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1 / 1)

“敏敏,快醒醒,今天是進宮的大日子,可不能誤了時辰。”

進宮?什麼進宮?

魏敏閉著眼睛推開打擾的手,翻了個身,繼續睡覺。

她做了個夢,夢見飛機失事了,她不幸死亡,穿越回乾隆年間成了滿洲正黃旗包衣、內務府內管領副管領魏清泰的次女,也叫魏敏。

魏敏今年虛歲13,乾隆二年末參加了內務府會計司組織的小選,選上了,又在內務府學了兩個月的規矩,現在是乾隆三年二月初一,是她正式進宮當差的大日子。

“敏敏,彆睡了,馬車已經備好了,額娘早飯也快做好了,阿瑪和弟弟們都醒了,就等你了。”

魏敏猛然驚醒,眼前的臉龐從模糊到清晰。

她遲疑出聲:“大姐……?”

“除了我,還能有誰?”魏芳莞爾一笑,把她從床上拽起來,擰乾毛巾在她臉上揉搓,“今天是我妹妹進宮的大日子,我怎麼能不回來?你不知道,我一進門,就聞到了好大的香味。我問額娘,這做得是什麼呀?不會是我們敏敏最喜歡的鹵豬耳朵吧?”

魏敏被她誇張的表情逗笑,差點兒忘了要說什麼。

“大姐……”

“好啦,彆磨蹭了。”魏芳拽她下床,牙刷塞她手裡,又端起茶杯,“快刷牙!今天我也伺候你一回。”

魏敏被灌了一口清水,喉嚨裡的話變成了咕嚕咕嚕,她隻好低頭沾牙粉,刷牙,將漱口水吐在姐姐雙手端起的痰盂裡。

坐在梳妝台前,盯著鏡子裡替她梳辮子的姐姐,魏敏憋在肚子裡的話終於說出了口。

“大姐,我不想進宮。”

頭發被扯得一疼。

鏡子裡的姐姐眼睛睜大了瞪過來:“你說啥?”

“我說!我不想進宮!”

魏敏揚起嗓音大喊。

話說出口,魏敏反倒沒顧忌了,一下子恢複了本性。

“大姐,你最好了,你幫我跟阿瑪額娘說說,不進宮了好不好?”

13歲的小女孩,杏眼桃腮,噘嘴撒嬌起來格外嬌俏可愛,讓人忍不住就軟了心腸。

魏芳捏著梳子,百思不得其解:“為什麼呀?”

還能為什麼?當然是不想進宮當奴才!

想她J市小富婆,二十多歲正青春,不上班天天玩,隔三差五坐飛機乘遊輪天南海北四處旅行,穿成清朝包衣人家的閨女已經夠慘了,還要進宮當奴才,給這個磕頭,給那個請安。

這是人能乾的事嗎???

魏敏雙手交叉,表示堅定拒絕。

“你在說什麼傻話?”魏芳哭笑不得地摟住她的肩膀,“不進宮就不是奴才了?我們滿洲正黃旗包衣,全家都是旗主的奴才,皇上是正黃旗旗主,你不進宮也是皇上的奴才。”

她揚起下巴,語氣自豪:“這可是全天下獨一份的榮耀!多少人想當皇上的奴才還當不上呢!你看每逢年過節,外頭那些人堵著咱家的門口送禮,還不都是想走阿瑪的路子,想給皇上的奴才當奴才。”

魏敏:“那我就在宮外給皇上當奴才,不進宮行不行?”

魏芳一噎:“…不行。”

“皇上有旨。”她揚聲強調,“皇上的旨意,不能違背。”

魏敏:“那皇上的旨意,有指定我入宮當差嗎?”

魏芳:“那倒沒有。”

那不就結了?

皇上的旨意,大概就是內務府辦小選,不得有誤雲雲。針對的是整件事,但其中細節,哪些旗女入選哪些旗女落選,都是可操作的,魏敏不信其中沒有貓膩。

她阿瑪魏清泰好歹是副內管領,六品官呢,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到嗎?

魏芳嘴笨:“……我跟你說不著。”

她氣鼓鼓地,重手重腳地紮好辮子:“你不聽話,我找額娘來說你,你等著!”

說完,一甩頭,跑遠了。

魏楊氏正在廚房忙活。

敏敏進宮後,就隻能吃大鍋飯了,她一個宮女,也沒有點菜的資格,不知道多久才能吃到喜歡的。

宮裡也忌諱送吃的進去。這一去至少十幾年,她就想給閨女做頓好吃的,讓她吃飽,吃好,不留遺憾地進宮。

正忙著,大姐兒魏芳進來了。

“額娘,今天敏丫頭有點怪怪的。”魏芳湊到魏楊氏耳邊,壓低音量,憑空生出一股鬼鬼祟祟感,“她一睜眼,就跟我說不想進宮,嘴皮子好利落,和以前的乖巧樣兒相比,完全是兩個人!”

魏楊氏沒聽懂,看了她一眼,注意力又回到灶上,粗壯長滿厚繭的手掌掀開蒸籠蓋子,按了下熱氣騰騰的白糖餑餑,滿意點頭。

嗯,不錯。

敏敏最喜歡吃她蒸的白糖餑餑了,要甜而不膩,白糖像是融化了一樣,微微發燙,餑餑麵要筋道回彈,又要很鬆軟,一口咬下去口舌生津,好吃得停不下來。

“額娘!”魏芳急得跺腳,“我認真的!敏丫頭她不想進宮,還想讓阿瑪想法子將她的名字從進宮的名冊上劃去呢!”

“開什麼玩笑?敏敏都入選了,內務府的名冊都呈給皇後看過了,怎麼劃掉?”魏楊氏無奈地看向大女兒,芳丫頭出嫁的日子到底短,又還沒有生育,已為人妻卻還像姑娘似的,慌慌張張,沒個穩重樣子。

魏芳有點委屈,小聲道:“這是敏敏說的,您衝我撒什麼氣嘛。”

魏楊氏解開圍裙,順手掛在牆鉤子上:“飯菜都做好了,你端到前麵去。”

魏家是二進小院,前頭老爺帶著兩個小子住,後宅則是婦人的天下,東廂房改成了廚房,西廂房兩個閨女一人一間。一家人吃飯,有時候擺在前頭,有時候擺在後院。像今天,是敏敏進宮的大日子,是正事,飯就擺在了前院。

魏楊氏沿著抄手遊廊走到西廂房,人還沒進門聲音就先到了:“敏敏,哪件事惹你不痛快了?跟額娘說說。”

旗女金貴,因著每三年的大選和每年的小選,一旦家裡的閨女入了貴門叫貴主兒瞧上了,一家子都能跟著雞犬升天。所以不像外頭,女子命賤,旗女在家裡是頗為受寵的,諢號‘姑奶奶’*。

魏敏撲進母親的懷裡:“額娘,我不想進宮當宮女。”

“當宮女多苦啊,天天給人端茶倒水,鋪床疊被。看人臉色不算,不順心了還要衝我撒氣。”她嘴巴噘得老高,攥著魏楊氏的衣襟撒嬌,“我受不了這委屈!”

“傻孩子儘說傻話!”魏楊氏哭笑不得地拍了拍她的背,厚重的手掌像蒲扇一樣有勁,“端茶倒水,鋪床疊被就是苦了?你額娘我天天家裡上下一把抓,早上起床就開始乾活了,天黑了才能躺下,那這叫什麼?叫下地獄嗎?”

魏敏一愣。

好像是這個樣子的。

真奇怪,阿瑪魏清泰好歹是六品官,又是上三旗包衣,家裡連下人都沒有嗎?凡事竟都要額娘親力親為?

她還沒來得及翻看回憶,魏楊氏又說話了。

“更何況這些不都是你做慣的?家裡的活那麼多,沒有你和芳丫頭幫襯,我也忙不過來啊。”她半是疑問半是打趣,“你今兒怎麼了?一覺睡醒竟成了大家閨秀,變得十指不沾陽春水了?”

魏敏心裡咯噔一聲,不敢再叫苦。

她企圖用另一個方麵說服魏楊氏:“額娘,宮裡多危險啊!那些貴妃娘娘們勾心鬥角,我白紙一張,又是個笨蛋,萬一不小心卷進哪個陰謀裡,我肯定沒命。”

魏敏抱住她的腰,在她懷裡亂蹭:“額娘,你疼疼我,不要把我送去那個吃人的地方。”

“胡說八道!”魏楊氏嚴厲起來,拍她的手掌用了力,拍得生疼,“不許編排主子們!”

“這種話不許再說!”她臉色凝重地盯著她的眼睛,“萬一讓外人聽見了,就是大不敬的殺頭之罪,你阿瑪也保不了你,明白嗎?”

魏敏嘴唇動了兩下,不敢硬頂,蔫蔫點頭。

“額娘!”清亮歡快的少年音在門外響起,魏敏抬眼望去,一個身穿月白長袍,外罩石青綢褂,腳踩淺口藍布鞋的光頭小男孩蹦蹦跳跳跑進來。

是她的三弟魏英達,今年虛歲11,阿瑪將他送去私塾念書,一心想讓他考科舉入仕,可惜他少了些天分,成績中下,又喜愛遊玩嬉戲,隔三差五逃課,總惹阿瑪生氣。

他笑嘻嘻作揖:“拜見額娘,阿瑪遣兒子過來問,二姐起了沒有?飯菜都快涼了。”

“起了,去告訴你阿瑪,敏敏馬上就到。”

魏楊氏打發走兒子,抓起外衣往魏敏身上披,手腳麻利且不容拒絕地強迫她穿好長袍,鞋子。

又拿起梳子,沾了些刨花水,將她毛躁的額間碎發梳得整整齊齊,烏油油的辮子也撈過來梳一梳發尾,梳得像一個係了紅繩的小桃子,透著十足的喜氣。

“宮裡的主子娘娘都是慈和人,從不輕易打罵下人。皇上的寬仁四海皆知,皇後也十分賢德,你隻要老老實實遵守規矩,認真乾活,誰會要你的命?每年都有宮女放出宮,人家都好好兒的,就你會危言聳聽!”

“行了,跟我去前院吃飯,吃完飯就出發。會計司的人盯著呢,要是誤了時辰,你阿瑪的臉往哪兒擱?”

魏敏不情不願地被拽出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