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1 / 1)

春雨連綿,水汽氤氳,四處濕漉漉。

去往高坡村的泥濘鄉路上卻有一群人。

蘇夏正在其中。

她獨自躺靠在一輛驢車的車廂裡,了無生機。

此刻,她是一具屍體,對外界的一切都沒有感知。

離她隻有一尺遠的說話聲也聽不見。

“天爺喲,這雨水也太多了,一會大一會小的,避雨都避了好幾回。”

“春天就是雨水多,連著好些日子都下雨,這也是沒法子的事。”

“唉喲”兩個說話的人齊齊叫喚起來。

“這雨下得真煩人,路上的沙都快衝沒了,儘露出了石子來,這一路上也不知被顛了多少回。”

“雨天路難走,不過就快到了。”趕車的男人說。

“錢媒婆,做成了這樁婚事該得了不少好處吧?”趕車男人撇了眼後麵的驢車,壓低聲音問道。

“葉老爺家急著辦事,賞錢給的是比平常高了點,”錢媒婆也降低音量,略有些自得的說。

“錢媒婆,葉老爺家不差錢找大夫看病,怎麼還找人衝喜啊?”看錢媒婆心情好,高大樹就說出了憋在心裡的話。

衝喜可不是好事。

“事情來得急,你們高坡村的人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吧?”錢媒婆反問道。

“確實不知道,隻半個月前聽說葉家的老姑太太派人去省城請名醫看病呢,”高大樹說。

“確實也見有大夫來了,我們都以為沒什麼事了,誰知昨天忽然喊人幫忙去山裡接衝喜娘子。”高大樹滿臉疑惑。

“你們都是一個村的,慢慢也就會知道了,”錢媒婆賣起了關子。

“剛出爐的點心,得趁熱吃。等消息慢慢傳開了,那就是涼透的點心,不好吃了。”高大樹不樂意。

知道錢媒婆的性子,高大樹忙奉承起來,“錢大娘,您可是我們這片的百事通,常有熱乎點心吃。”

錢媒婆笑了笑。

“我這一路妥妥貼貼的趕車,您坐得也還舒坦,就舍我口熱點心吃吃,要不我今晚都得睡不著了,”高大樹再接再厲。

“看在你這麼誠心的份上,我就給你說說吧,”錢媒婆不吊著高大樹了,一五一十的說了起來。

原來,這高坡村葉老秀才家祖孫三代都患了病。

倒也不是會過人的病。

但就是病的嚴重,下不來床。

半月前,葉家的老姑太太派人去請省城的名醫李大夫來看病,特意買了五兩銀子一兩的武山岩茶送禮。

誰知,去的不湊巧,李大夫不在,帶著一幫徒弟出門去了。

省城也不止一個名醫,葉家的老姑太太就找了彆的大夫。

可這些大夫一聽葉家祖孫三代都患病在床起不來身,都不肯來。

怕到時候有什麼,砸了自家招牌。

最後是葉老秀才昔年一個同窗,現在做大夫的孫大夫來葉家看了病。

孫大夫名氣雖沒有李大夫大,但醫術也不錯。

他給葉家三個病人開了藥吃。

不知為何,藥是對症的,三人卻不見好。

眼看著人越來越不好,葉家的老姑太太就找了個有名的神婆問了問。

神婆說葉家三人的命都好,就是八字不硬,染了晦氣,卻殺不住晦氣。

“讀書人有文昌君庇護,卻也怕晦氣?”高大樹問。

“皇帝還是真龍天子呢,不也會生病?”神婆駁了句。

“何況世上那麼多人,文昌君哪裡個個庇佑得過來。”

“這倒也是,”高大樹點點頭。

“不過怎麼就偏要衝喜?還找到山裡去了?”高大樹繼續問。

“神仙幫不了忙,那就用人間的法子。既然八字不硬的怕晦氣,那就找個命硬的硬氣人去克晦氣。”錢媒婆說。

“原先是想找個命硬的人到葉家去,並不打算給葉家小哥娶親,可世上就有許多湊巧的事。”

“葉家老姑太太做主托我不拘男女,找個這樣的人到家裡來,我偏巧就聽說了這蘇家姑娘的事。”

被談論的蘇夏不發一言。

高大樹嘴巴張開還想說話。

驢車又被石子顛了起來。

兩人嘴裡的話都咽回去了。

等平穩下來,後麵驢車傳來了話,“大樹,快到了吧?”

說話的人是葉家的下人張大娘,她陪著衝喜娘子蘇夏坐在後麵一輛驢車上。

張大娘從沒走過這樣遠的路,跟著坐了一天的驢車,頭暈眼花的,東南西北都分不清了。

“快到了,再走一小段路,就到村裡了。”高大樹回了句。

高坡村離蘇夏家所在的山裡足有近六十裡路。

其中半數是山路。

山路難走,去迎親的一群人天不亮就出發了。

因著下雨,從山裡走了個來回後,此時已是下午。

目的地就在眼前,一群人都加快了步伐。

到了村口,有幾個撐著傘的小孩子在等著看熱鬨。

一看見迎親隊伍回來了,就飛快往村裡跑。

張大娘便對趕車的高大力說:“大力,你得慢點趕,免得不懂事的小孩子撞上來了。你跟在大樹後麵慢慢的。”

高大力點頭應下。

雨天沉悶,張大娘沒坐在車廂裡。

她不知道車廂裡的情況。

眼看著已經到了,她便提醒車廂裡的蘇夏,“蘇姑娘,我們到村裡了。”

沒得到回應,張大娘有些納悶。

這丫頭是不愛說話,但會搭理人啊。

之前到山裡接親的時候,她還喊了自己張大娘的。

怎麼好好的又不說話。

錢媒婆聽見這邊動靜,也對著蘇夏的車廂喊,“蘇家姑娘,蘇家姑娘。”

還是沒聲音。

眼看前麵驢車要停下來,張大娘忙說:“我進車廂看看,大力、大樹你們繼續趕車往裡走。”

怕真有個什麼。

張大娘趕緊轉身打開車廂門進去,反手就把門關上。

門被打開的刹那,尚在地府的蘇夏,瞬息間,便被丟進了車廂的屍體裡。

無知無覺的屍體,跟著便抖動了一下。

張大娘看見車廂裡的狀況,渾身白毛汗都起來了。

好好的人怎麼跟死了一樣。

車廂外,錢媒婆過於熱切的聲音逐漸靠近,“大妹子,蘇家丫頭沒事吧?”

張大娘心裡一緊,那些該死的長舌婦,她們亂造謠葉家男人克妻的事肯定傳了不少地方。

知道錢媒婆在留意車廂裡的動靜,為著主家的名聲,張大娘慌忙找了個借口。

她打著哈哈的笑著說:“蘇姑娘,蘇姑娘,睡迷糊了吧。也是,都趕了這麼久的路。現在到村裡了快醒醒。”

蘇夏沒有反應,張大娘慌亂極了,顧不得其他,很是用力的掐了下蘇夏的大腿。

一陣痛意釋放了蘇夏。

被丟入身體的魂魄開始適應新身體。

緊接著,便是窒息與憋悶,她呼吸不了。

求生的本能讓她張大嘴巴,捂著脖子發出“嗬嗬嗬”的聲音。

看到蘇夏憋得青紫的臉,張大娘明白過來,低呼一聲,“天呐,你這是嗆住了。”

話音剛落,一顆粘著血的尖尖鬆子糖被蘇夏吐了出來。

兩個蘇夏,一死一活。

張大娘看到糖,心裡一陣後怕,要是沒吐出這顆糖,陽哥兒的名聲就完了。

蘇夏思緒混沌,渾身不適。

她不愛吃糖,怎麼嘴裡甜甜的。

而且,她應該是一個人躺在好幾萬的德國進口床墊上的。

太難受了,蘇夏迷迷糊糊的睜開了眼睛。

此刻,蘇夏五感重回。

雨天獨有的塵土味,彌漫在周圍。

沉悶的小空間裡,一個陌生的穿著古裝的中年婦女,正一臉焦急的問她,“蘇姑娘蘇姑娘,你還好吧?”

這是穿了?

蘇夏恨不得死過去。

她爸爸是有錢人,她在現代的生活特彆愜意,除了偶有孤單感,沒有半點不如意的地方。

怎麼就穿到沒電沒網的古代來了?

她的聞香事業還沒開始就結束了?

就這麼一會兒功夫,迎親的隊伍已經到葉家了。

錢媒婆在外麵拍門,“大妹子大妹子,怎麼了?得下車了,已經到葉家了。”

“沒事沒事,蘇姑娘睡得手腳發麻,有些站不住,”張大娘邊說邊拿腳把鬆子糖撥到角落裡,“錢媒婆,蘇姑娘站不住,你來和我一起扶她下車。”

蘇夏手軟腳軟,身體由不得自己,被張大娘和錢媒婆扶下了驢車。

有個女聲問:“這新娘子怎麼了?怎麼還要人扶著下車?”

眾人齊刷刷的看了過來,張娘子在心裡狠狠問候了造謠的人的祖宗十八代,臉上卻笑著說:“坐了幾個時辰的車,新娘子累的睡著了,這不睡的不舒坦,手腳都使不上勁。”

“那不會拜堂也得人扶著吧,”這話有些不好聽。

張大娘很不高興,嗆了句,“新娘子坐了一天的車,渾身都不舒坦,扶扶她怎麼了?這裡這麼多人,還找不到扶人的嗎?”

葉家畢竟是秀才老爺家,沒人再敢當麵說什麼了。

因天氣不好,神婆給了三個在今天適合拜堂的時辰。

離下一個拜堂的時辰,還有兩刻鐘。

張大娘和錢媒婆扶著蘇夏進了葉家人布置的新房裡。

蘇夏還未適應新身體,隻能任人安排。

過了一會兒,一陣甜香撲鼻。

蘇夏被喂了一碗紅糖水。

身體得到了養料,蘇夏神思逐漸清明。

張大娘急切的問:“蘇姑娘,你還認得我嗎?”

張大娘曾聽人說,人要是憋氣憋得久了,有可能會變成傻子。

方才蘇夏的臉都紫了。

不待蘇夏說話,有個婦人推門進來說:“張大娘,拜堂的時辰已經到了。”

蘇夏驚呆了。

她居然穿到了婚禮當天。

她得和一個古代人拜堂。

不知對方年紀,不知對方長相,不知對方為人……

她想跑。

此刻,張大娘和蘇夏一樣,不想蘇夏去拜堂。

她擔心蘇夏傻了。

葉初陽以後是要當官的,怎麼能有個傻子媳婦。

可想不出什麼辦法。

張大娘磨蹭著把紅糖水的空碗放在一旁。

蘇夏聞到了張大娘身上突然冒出的汗味。

這是大量出汗的結果。

普通人在沒有運動的情況下,正常排汗造成的汗味是非常淺的。

隻有蘇夏這樣嗅覺敏銳的聞香師,才能聞到一點。

張大娘突然冒出的汗味太不尋常,說明她在緊張,所以才會大量流汗。

為什麼緊張?

因為要去拜堂。

那就是說,麵前的這位大娘和她都不情願。

那她找個借口拖延拖延,眼前的大娘應該會同意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