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薑芷川的含蓄,趙子恒眼神恣意放肆,他用眼神告訴蔡芙,他驚疑蔡芙是使了什麼手段拜師成功。
蔡芙懶得搭理趙子恒,在這種時候,她信服談夫子曾叮囑大家的話,“慎終如始,則無敗事。”
薑捷換了一身衣裳回來,眾人落座。
薑捷對站在堂前的蔡芙道:“開始吧。”
趙子恒皺眉想到,薑先生沒有向蔡芙介紹師門,卻還是辦了收徒禮把蔡芙收做學生,這番行事頗為古怪。他轉念想到自己與薑芷川連拜師禮都沒行過,不明不白就成了先生的學生,或許先生並不苛求禮儀。
高登已事先與蔡芙談過,此拜師禮一切從簡,薑先生不愛繁瑣,隻需蔡芙敬茶磕頭,獻上束脩即可。
蔡芙依言照做,薑捷收禮後拿出一枚玉佩遞給蔡芙,道:“望你勤學好問,璞玉渾金。”
禮成之後蔡紹上前:“怎敢要薑夫子如此貴重的禮物?”
蔡平女也搭腔道:“是啊,薑夫子,這在蔡家塢屬於貴重之禮。”
薑捷麵色溫和,語氣卻不容拒絕,“隻是做先生的給學生一點心意而已。”
大人客氣之時,蔡芙好奇摸索手中的玉佩,溫潤細膩,似乎品質很好。
趙子恒湊過去悄聲道:“你這拜師拜的隻能算你是登堂弟子。”
“總比做談夫子的入門弟子好些。”蔡芙不受趙子恒的挑撥,反將一軍問他,“你應該不是先生的入室弟子吧?我覺得先生與你不太親近啊?”
趙子恒直麵蔡芙眼中的戲謔,他雙耳通紅,道:“小村姑懂什麼?先生待我如親子,對我萬事關心。”
蔡芙笑而不語,她不再多說是不想節外生枝。自從蔡芙想要薑捷做自己的先生後,她總是暗自觀察。
她發現,薑夫子表麵對待薑芷川與趙子恒是一樣的,蔡芙卻總覺得他對薑芷川更關切些。不過想到薑芷川比趙子恒更討人喜歡,他本身與薑夫子是親族,那麼這就不奇怪了。
蔡芙這時聽到薑先生對父親說笑:“紹兄英武不凡,我對打獵之事頗感興趣,若有時間你我二人可小酌一杯。”
蔡芙神色莫名看著這番場麵,心中怪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正午拜師並不耽誤下午上學,身份的變更讓蔡芙在心中接近薑先生,課上聽得更仔細些。
下學後,蔡芙終於可以如同學堂的其他學生一般,光明正大地去先生書房求教。
除了薑先生,蔡芙自覺薑芷川、趙子恒都是師兄,都是自己人了。
晚飯後全家人洗漱各回各屋,蔡芙來到了阿母阿父的屋子裡。
父母並未就寢,阿母在榻上斜倚著,阿父還在案前吃酒。
蔡芙坐到桌案另一邊,向著父親問出自己的不解:“阿父,為何今日夫子對阿父態度變了?”
蔡平女聽到女兒這話問她:“小女你怎麼這麼問?”
蔡芙對阿母答道:“薑先生曾經對阿父的態度與旁的族人一樣,看似平易近人,但卻是以神都公子的身份對農人說話。今日薑先生對阿父說話,好似真的想和阿父結交。不過也許是我想多了,畢竟阿父如今是他學生的父親?”
蔡紹笑而不語,自顧自地吃肉喝酒。
蔡芙不甘心地看向母親。
蔡平女笑女兒:“你不是自詡聰明,你怎的如今才發現?”
蔡芙想起有許多人都是這般,剛和父親相識,佩服父親的本事,得知父親是贅婿便稍有冷到,悉知父親曾是雲州流民後神色常有敬仰。
“可是和阿父身世相關?”
蔡紹想到什麼,先是笑個不停,笑停才道:“當年雲州流亂,世家與庶民一般離亂,各家都有子弟走失,貴如平王亦有庶子不見蹤影。這些年來有人尋回有人屍骨不見。許多聰明人都懷疑我是雲州貴族世家出身。”
蔡平女想起往事,打趣道:“你阿父剛來蔡家塢,和乞丐沒兩樣,族中姊妹挑剩下才給我。”
“阿平!”蔡紹作埋怨狀看向妻子。
蔡芙好奇:“那阿父真是貴族世家出身?”
蔡平女慎重拉住女兒的手,“自然不是,我隻是山中獵戶出生,隻是我和你阿父商量,但凡有人提及,都說他早已失憶,對曾經雲州之事一切不知。皆是為了便宜行事,杜絕他人吃絕戶之心。小女,此事不可告訴他人。”
蔡平女知曉小女兒聰慧機靈,此事若不正麵告知她,若她自己去查反而弄巧成拙。
“嗯!阿母你放心,你告訴我的許多秘密我都沒往外說過。”蔡芙覺得自己很會守住秘密。
“你們娘倆有什麼秘密?”
房室裡傳出一陣笑聲。
蔡芙拜師一事,白日裡告訴了小弟們。
大馬皺眉問道:“你我已經是談夫子的學生,如今薑夫子也在學堂為我們授課,你為何多此一舉去拜薑夫子為師?”
蔡芙浮誇搖頭,“可見大馬你平日在學堂不關心我,你沒發現麼?談夫子從不指點我。我吃的是大鍋飯,你們吃大鍋飯又吃小鍋菜,尤其是你,大馬!”
“也有你大馬被說的時候!”二牛聽到哈哈笑,笑完大馬他又埋怨蔡芙,“芙姐,你最近要麼顧家裡要麼躲學堂裡,我和小驢都無聊死了。”
小驢點頭,“你們都上學去了,下學也不和我玩了。”
聽到小驢的話,蔡芙對他說:“你不是還在賣雞蛋麼?在前街賣雖沒有去縣裡賺得多,卻也有一筆收入。你多攢攢,攢錢去讀書。”
小驢搖頭拒絕:“你們不是沒有教我認字,我就是學不來。而且我的錢都給我祖父看病了。”
二牛摸他的頭,歎道:“可憐見的,你缺錢了問我們借。”
幾人常常缺席遊戲,卻不缺席上學路上一起走。
幾個孩子走在這條路上,不論去上學的不去上學,早分開的晚分開的,都迎著日光向前走去。
蔡芙每次進入學堂,都覺得這裡不是蔡家塢,而是另一個天地。
她漸漸發覺,在與大馬二牛小驢他們一起玩時,她是那個出主意的,做決定的;在與薑先生薑芷川趙子恒一起讀書說話時,她是受教的那一個。
此時,蔡芙正在書房練字,趙子恒沒有耐心地奪走毛筆,在紙上寫給她看。他豎起眉毛問:“學會了麼?”
蔡芙不語,拿過毛筆照著寫了一遍。趙子恒看到她寫出的樣子,重重歎氣:“你是豬麼?教了這麼久都不會。我說了寫字不要這麼用力!”
蔡芙蹙眉,看著二人的筆跡,用毛筆在紙上試探用筆力道。
在旁邊看書的薑芷川見了,走到蔡芙身後握住她的手帶她感受用筆力度,他溫聲道:“你記住我帶你寫的力道。”
待薑芷川帶蔡芙寫了幾遍後,蔡芙獨自寫了一次,她終於掌握用筆力道,轉身笑道:“多謝你,芷川。”
“是阿芙你自己有悟性。再者,每種書法字風的用筆力度其實不同,隻是先生教我們的字體力道不宜過重。”
蔡芙好奇問:“那麼有力透紙背的書風麼?”
趙子恒見這二人冷落自己,尤其是蔡芙,居然忘記之前都是他在教她,薑芷川隻是剛剛來的,就忘記真正該感謝誰了。他插話道:“你真是見識少,雖然如今書風以婉雅秀逸為主,但如今最富盛名的書法大家之二,林澈林溪兄妹就是以左手輕筆右手重筆冠絕天下。”
蔡芙並沒在意趙子恒說她見識少,如今讀書習字要緊,改日一並收拾。她隻注意到“兄妹”二字,問道:“林溪大家是女子麼?”
“是,林溪大家是女子,她的小字比起她兄長寫得更好。”薑芷川先是對她答話,後轉頭對趙子恒勸道,“子恒勿再出口傷人,人皆有見識不足之處。莊子曾言,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
蔡芙心下道,難怪隻要認識這二人的,都會更親近芷川。趙子恒生得極美,嘴也極利,令人喜歡一回討厭一回。
念頭隻是一瞬,她又問薑芷川:“林溪大家以女身出名,想必書法定是一流?”
薑芷川頷首,“在一些人眼中,林溪大家書法冠絕天下。”
趙子恒卻嗤笑:“蔡芙娘,你以為她怎麼出名的?她出身世家,又有擅書法的兄長提攜傳揚的書法。一般女子哪裡會這麼出名。蔡芙娘,以你的書法與出身,你是不要想當書法大家了。”
蔡芙終於忍不住說趙子恒一回,她逼近趙子恒,扯住他的衣袖,道:“真是受夠你了,凡是女子,你都要說人家是出身好才能出名成事,林溪大家的兄長也是家世好有個擅書法的親妹,怎麼不是他靠家世靠親妹才名揚天下呢?”
趙子恒正想反駁,薑芷川來了一句:“確實有不少人私下以為林溪大家書法高於其兄長。”
蔡芙接受了薑芷川及時的助威,掐住趙子恒的下巴,阻止他說話,“你看不上薑先生收我做學生,可我還是做了,我一個沒家世的女子與你一樣當先生的學生,你一定很憋氣吧?趙子恒你想一想,我身上有身世與女身二重劣勢,依然與你一樣做先生的先生,這就代表我的人品與讀書潛力遠勝過你!”
說完自己想說的話,蔡芙拉著薑芷川往外跑,笑道:“我們快走,他沒來得及回嘴一定更加憋氣!”
薑芷川眉眼生笑,與蔡芙小跑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