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1 / 1)

林葵答應了薛夫人的引薦。

她沒有不答應的理由。

她已經被逼到絕境,所有前期投入都已經砸進去了,接下來每耽誤一天隻會讓她的錢包愈發雪上加霜。

就算薛夫人介紹的人獅子大開口,隻要此刻不會要了她的命,她也得飲鴆止血。

她仔細準備了完整方案。吃一塹長一智,這一次的方案沒有詳細描寫重難點如何處理,對一些細節也含糊其辭。

薛夫人領她拜訪的是隸屬於清風商會的下屬商行,四方商行。

四方商行的東家袁掌櫃是個很像彌勒佛的中年人,圓圓的臉,圓圓的五官,圓圓的肚子,整個人都透著一股世故的圓滑。

見到薛夫人領著不認識的人上門,也依舊保持圓融的笑意,並不因林葵的毫無名氣而輕視她。

林葵不禁感慨,在任何時候能闖出一片天的人都不會簡單。

薛夫人事先和她講過,這位袁掌櫃,彆看他現在一副和氣生財的模樣。年輕時也是敢一人一刀獨自闖進山匪寨子,同山匪交涉的狠人。

聽聞薛夫人來意,袁掌櫃笑容不變,“薛夫人不必多言,既然你看的起我,同我開尊口。我呢,也不必再看這位林姑娘的計劃。我信得過夫人,你看中的人不會有錯的。”

一切如此順利,林葵本該感到開心,此刻她的胸腔中卻好像有一股不斷翻騰的氣,鼓噪著她。

事情是很成功沒錯,但這份成功又與她有什麼相乾的呢?

今天無論薛夫人帶來的人是誰,想來袁掌櫃的態度都不會有什麼變化。

但為此發脾氣?

袁掌櫃態度都已經這麼和善了,還未詳談就至少願意投資她五百兩。她作為受人恩惠的人再發脾氣未免太不講道理。

薛夫人留意到她眼神,安撫的拍了拍她的手。

離開四方商行後,她才對林葵道:“我今天隻是來領你認認臉。彆看今天袁掌櫃表現得好像純粹賣我麵子,但他幾乎沒做過虧本買賣,你下次來他才要真的一點一點研究你的方案。如果你真的相信他今天的話,不好好準備,他絕對能把你掃地出門。”

薛夫人怕把林葵打擊太過,補充道:“當然,就算他看不上也會投資你一些。但如果他真的看中,能給你提供更多的便利,銷路都說不準能直接幫你打通。我隻是讓你少走些彎路,但剩下的事情全得靠你自己。”

林葵這時才反應過來,自己方才所有情緒全部流露於麵上,她有些羞赧:“薛夫人,袁掌櫃會不會因為我剛才的表現認為我不夠穩重啊?”

薛夫人慈愛的拍了拍林葵,在她看來現在的林葵還很稚嫩,“不必擔心,我看袁掌櫃很滿意呢。如果他那麼說話你還沒有反應,他才會覺得你缺乏膽魄呢。”

“你還年輕,就算有什麼不妥當的地方也沒有人會追究,大家都是這麼走過來的。”

林葵有些不滿,在她看來,薛夫人也不比穿越前的她大幾歲,明明現在歲數不大,卻愛說彆人年輕。

“薛夫人明明還不到三十,為什麼說起年輕人卻不包括自己呢?”

薛夫人笑了起來,眼角的細紋舒展開,整個人像一朵開的正好的芍藥,“真是孩子氣,淨說傻話。我都是能當人祖母的年紀了。”

...

第二次上門,林葵直接被婢女領進商行後方西廂房。

西廂房裝飾素雅大方,博物架上陳設不多,但每件都很有趣。

其中一個貔貅擺件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商行裡存在貔貅擺件其實很正常,比較特殊的是這個擺件與一般擺件不同,線條更加圓潤,比例有所失真,看起來跟接近與現代的Q版,煞是可愛。

林葵駐足打量了一會,然後老老實實於西側下首入座。

很快就有婢女送來點心茶水,讓她於此等候,並不交代具體時間。

挺奇怪的,時間是上次就約好的。袁掌櫃的性格,並不是會把客人晾在一邊的性格。

林葵突然想起在現代網絡上曾看過這樣一則帖子,說麵試官和麵試者約定了麵試時間,到了時間麵試官卻遲遲不出現,很多人因此出現焦慮不安等各種情況,被淘汰才知道,麵試官一直在隔壁默默觀察。

袁掌櫃或許也是這個路數。

想到這裡,她不再乾等,而是取出自己準備好的計劃書再次重溫,同時不斷組織一會兒要說的話。

半個時辰,一個時辰,一個半時辰,婢女來來回回進來更換了七八次茶水。

林葵依舊穩如泰山。

袁掌櫃從內間繞過來的,他一直就在一旁觀察林葵。

在他看來,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看人,一個合適的操盤者才能把買賣發展擴大。這麼多年來他一直這樣做,少有看走眼的時候。

就目前觀察,為人這一關,林葵的表現足以打動他。

“林姑娘,老夫先前一直在旁邊觀察。”

林葵笑了起來,袁掌櫃願意現身,足以說明問題,“不敢欺瞞掌櫃,我方才就猜到了。”

見袁掌櫃臉上不帶怒色,她繼續道:“如若不是我提前猜到,現在想來已經告辭了。畢竟選擇是雙向的,您在挑選合作者,我亦然。我想我接受不了完全不遵守時間約定的合作者。”

袁掌櫃不輕不重碰了個軟釘子,如果是他年輕的時候,他一定會將林葵請出去,但現在,他反而對林葵更滿意了。

一個擁有充足耐心,不急不躁的合作者是很好,但一個聰明到能輕易看穿陷阱,卻願意遵守規則又不失鋒芒的合作者顯然更是上上簽。

袁掌櫃的態度認真了不少,要過林葵的計劃書一頁一頁仔細查看,向林葵詢問一些不甚了解的概念。

翻閱過程足足持續了半個時辰,在此期間,袁掌櫃還找來下屬了解些最新的情況。

“好!很好!我覺得很有前景。”

說罷,他也不廢話,直接重擬契書,林葵就少數自主條款同他磋商,力爭自己的權益。達成一致後,她才簽下名字,按好指印。

契書一簽完,袁掌櫃就取來一千兩銀票遞給林葵:“用你的話來說,這算是第一筆先期投資。之後就要看林姑娘的發展情況了。”

林葵並不覺得困難,她對自己的充滿信心。

...

顧清澤這段時間一直沒留意村裡的動向,他在忙著寫信。

他在兵營外麵支了個書信攤位,替非本地的士卒寫家信,因為態度好且認真,士卒們私下一傳播,很快就得到了不少生意。

一連寫了半個月,顧清澤差不多認識了城防營大多數人,也聽到了很多各式各樣的故事。

一開始他隻是想賺點錢,主要還是想要證明自己離開了家人並非一無是處。

但隨著信件越寫越多,他不斷加深對兵營的理解。

吃空餉,上司搶功,軍械不齊,糧草變質...

一樁樁,一件件都觸目驚心,而這些士卒卻視若尋常,他曾替他們不滿,他們卻說。

“現在其實挺好的,之前在南邊那才慘呢,蛇鼠毒蟲件件都能要你小命。”

“上峰挺講良心的,但他也沒辦法,一層層到他手裡就隻剩這些了。更何況,現在還能吃個五六分飽,早些年可真是勒著肚皮還要去打仗呢。”

“小書生,彆整天抱著你的聖賢書了,都把自己看成書袋子哩。”

他們說這些話時一點也不勉強,反而對目前的情況還算滿意。

顧清澤卻越聽越難過,這些士卒為了盛朝舍生忘死,他們是盛朝沉默的保衛者,不應該是這種待遇!

他越發沉默,隻是寫信時愈發認真。

攢了半個多月,顧清澤隻攢下十兩銀子,刨去筆墨紙張就隻剩六兩。

他可差不多把城裡跑遍了。在這之前他從不覺得十兩銀子是什麼大數字,不過是一本稍微少見的書,一方質量尚可的硯台。

而現在,他自己賺錢才真正體會到來之不易。

他扣響林家大門。

林葵沒想到上門的是顧清澤,她稍微愣神,很快開門邀請他進來。

顧清澤搖頭,他並不打算進去,孤男寡女,人言可畏。

他遞給林葵一個荷包,聲音低低:“這是我這個月攢的錢,聽說你最近挺缺錢的。這錢不多,你彆嫌棄。”

林葵接過輕飄飄的荷包,心裡說不出的感動,她與顧清澤相識時間不長,交情也不過爾爾。

這錢她不願意收,但顧清澤很堅持。

“錢我不收,但我想托你件事。事情不算很難,但隻有你能做到。”

這是第一次有人拜托顧清澤,還隻有他能做,換做以前,他肯定就一口答應下來了。

但這段時間到底經曆些事,他有些猶豫:“你先說說看。”

“我聽聞你最近和城中軍營的人打的很近,我想托你給一些家在附近的人傳話,我想和他們家裡一起搞養殖。”

顧清澤微微愣神,他這些天一直替人書寫家信,在這些外地的士卒的介紹下,倒也認識不少本地人。

但一起搞養殖?

他有點想不明白,將疑惑地目光投向林葵,“我不太明白,還望林姑娘不吝賜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