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都西郊大營。
成筐的饅頭一端上來,馬上就被搶奪一空。
將士們吃得狼吞虎咽,連喝口水的功夫都沒有。
實在是太餓了。
雖然陛下查抄了幾個罪臣府邸後,軍營的夥食明顯好了許多,每日都有一頓肉吃了。
可是耐不住顧指揮使的訓練太嚴苛了。
特彆是那日,顧指揮使從柯府回來以後,臉色便黑得嚇人,當天夜裡就親自帶人爬千青峰拉練六十裡。
將士們幾乎是哭著跑完最後十裡的。
這大早上的,又帶隊演練了嶽家拳二十次,才放早飯。
新兵蛋子張廣柱連吃了四個大饅頭下肚,才稍微覺得滿足了,抱著肚子,跟戰友們靠在木墩子上歇息。
“哎你聽說了嗎?陛下新納了個麵首。”
“什麼是麵首?”
“嘖,真是沒見識,麵首就是晚上在床上伺候陛下的人。”
“我啊,就是皮黑了點,不然也去陛下麵前試試。”
“哎,你那歪瓜裂棗的,彆大晚上給陛下嚇著。”
“就是,我聽說,陛下可挑剔得緊。柯伯宗搜刮了附近幾個州郡,找那模樣齊整的男子,足足有二十多個,陛下隻看中了一個,剩下的全打發走了。”
“可選上了那福分可就大了,我聽說,陛下很喜歡這新寵,賜了宅子不說,前兩日還封了個總領所的小官呢,好像是什麼軍械營造都知。”
“怪不得,我聽說城裡的有錢人家都在四處收模樣好看的男奴,有的都找到桂郡去了。”
“噓……指揮使來了。”
幾人閉了嘴,忙起身假裝整理衣服。
偷眼看去,顧維朗帶了幾個謀士,神色匆匆地往中軍大帳那邊走了。
等顧維朗的身影轉過軍賬那邊,幾個人才又開始嘮嗑。
“話說這指揮使整天跟我們一起日曬雨淋的,咋還能還長得那麼周正。”
“對啊,跟那版畫上的天將一樣。陛下日日對著,會不會也想……”
幾個人壞笑起來。
突地一聲炸雷般的喝罵在身後響起。
“你們幾個很閒是嗎?馬上背沙包跑五十裡!”
是顧指揮使的聲音!
幾個小兵連轉身瞧一眼的勇氣都沒有,隻立馬挺身大聲應著,不要命一般往沙包堆跑去了。
顧維朗教訓完幾人,複又氣鼓鼓地進了中軍大帳。
不知為何,自從柯府回來後,他總覺得胸中有一股憋悶之氣縈繞。
顧維朗想,許是因為叛軍遲遲沒有新的動向,令他覺得似乎有什麼更大的陰謀在醞釀。
可恨偌大江南,竟似隻有自己一人在掛心戰事。
那些宗室世家,一心蠅營狗苟,這幾日不思備戰,竟然還在到處搜羅美男,想著給陛下獻去。
這幾日,這些世家還經常找借口去拜見陛下,帶了一大堆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仆從,害他不得不頻繁往返軍營和燕台府衙,為陛下加強防護,免得有刺客借機生亂。
坊間有流言,上一個麵首就是因為假扮刺客獲得陛下青睞的,認為陛下就是喜歡此等刺激的戲法。
若不是誅九族大罪在頭上懸著,估計已經有人躍躍欲試了。
最可氣的是,陛下一開始還矜持著不收世家獻上的麵首,後來竟來者不拒,全部安置到府衙側院去了。
昏君!
看來有必要再往昆北大營派幾個穩重的業師,好好教導弘王,莫要長成陛下模樣才是。
正思索間,下屬報說陛下來了。
“還帶了一隊……人馬。”
顧維朗疑惑地看著支支吾吾的下屬,快步到營門出迎。
隻見穆晴一身紅色束袖戎裝,頭戴金冠,腳踏羊皮靴,渾身利落打扮,騎在血汗寶馬上,英氣勃勃,神采奕奕。
望之如同一輪初生朝陽,生機盎然。
但在她身後,拉拉雜雜跟了一大群人,歪歪扭扭站成兩隊,正垂頭喪氣跟在後麵小跑而來。
看衣著打扮,簡直五花八門。
寬袍廣袖有之、緊身勁裝有之,有的錦袍玉佩,有的儒雅棉袍,不一而足。
“顧指揮使,朕給你送新兵來了。”
穆晴意氣風發道。
“這些都是世家送來的仆役,燕台府衙改的行宮太小,裝不下,朕想著,乾脆送西郊大營吧。”
顧維朗一愣,世家送的仆役,說的,難道是那些麵首?
謀士甄譽在一旁道:“這些世家,我們去征兵時左推右拒,說人丁不足,錢糧不夠,沒幾家自願出人的。私底下居然送了那麼多麵……仆役給陛下。”
顧維朗朝匆匆下馬的女帝行禮,問:“陛下何意?”
“世家們太熱情了,既然推不掉,隻好如此。日後還有世家再送人,顧指揮使直接命人送這裡來即可。”
顧維朗聞言,神色一鬆。
他揮手讓人帶這些“新兵”過去登記,一邊不動聲色地看,隊伍中似乎沒有那日的“刺客”。
女帝一邊興致勃勃地看營中將士的訓練,一邊說:“顧大人,除了這些新兵,我還有一份禮物要送給你。”
顧維朗未及搭話,目光卻緊緊盯住了營門外的一個身影。
輕甲、快馬、青布戎衣,那是傳令兵特有的配置。
但三刻鐘之前,日常傳信的傳令兵已經來過大營報到了。此時還有傳令兵匆匆而來,隻能是發生了緊急軍情。
果然,那傳令兵神色慌張,在營門下馬時差點摔倒,遠遠見了顧維朗的身影,便飛奔而來。
“指揮使,江明府以北一百裡,發現叛軍主力。”
江明府位於玉都之西,距離約兩百多裡,是大曆南部第二大重鎮,也是江南路的西北門戶,乃兵家必爭之地。
若江明府失守,玉都和叛軍之間將隻有一片廣闊的平原之地,無險可守,反而有滄江和支流遠江可順流而下衝擊玉都。
此地萬不可陷於敵手。
顧維朗馬上升中軍大帳,召集眾將議事。
穆晴坐主位,顧維朗側身坐副手位置,諸將列席。
主賬中間一個碩大的沙盤上插滿了紅藍小旗,每日根據最新的軍情重新布置。
會議期間,不斷有新的傳令兵將前線情況傳來,顧維朗與眾將邊商議,邊重新布置沙盤小旗。
穆晴隻在一旁認真聽著。
她雖貴為皇帝,卻有個好處,便是尊重專業,不懂的地方從不置喙,隻聽顧維朗主持。
如此日將近午,她弄明白了兩件事。
其一,叛軍來勢洶洶,預計有十萬大軍,江南路以及緊急從武南路征調的大軍僅六萬,幾乎是以一對二的數量。
其二,從雙方攻守之勢來看,叛軍或直接強攻玉都,或取巧先攻江明府,從哨探情報來看,無從分辨。
江南軍數量不占優勢,若貿然分散兵力防守,隻會愈發被動。
因而目前最大的難題便是,叛軍主力從哪邊進攻?
顧維朗隻得加派探子收集軍情,可惜江北的潭東、潭西兩路本就是叛軍地盤,盤根錯節,一時難以拿到有效情報。
眾將也是一籌莫展。
要獲取敵軍情報?
穆晴想到了從未用過的狼人卡牌。
這狼人卡牌,可獲得奸臣視角六個時辰,豈不是比最出色的探子還有用?
事不宜遲,穆晴當即便返回行宮。
她屏退左右,安坐榻上,吩咐了六個時辰之內誰也不打擾之後,便召出了係統。
目前的封禪積分共3000分,足夠了。
使用狼人卡的前提是先查驗了對方是奸臣,所以她先用500積分換了一張預言家卡牌。
“查驗西南靖王,穆纓。”
“奸。”
穆晴又花1000積分換了一張狼人卡牌。
“我要用在穆纓身上,看到他六個時辰內的動向。”
係統卻拒絕了。
原因是使用狼人卡牌,需要使用者距離“狼人”在百裡之內。
怎麼不早說?
一百裡!
此次叛軍的主謀是西南靖王,但他未必就在前線,說不定還在西南西岱國內呢,據此有千裡之遙。
退一步講,即使不找西南靖王,而是找此次叛軍南渡的主將。卡牌使用距離隻有區區百裡,那麼敵軍急行軍一日便至,即使普通行軍也隻需兩日,如何能提前防範?
穆晴急了:“就不能有彆的辦法嗎?敵軍都打過來了有什麼用呢?”
係統道:“狼人殺卡牌在月圓之時效力最強,屆時或可突破三百裡。”
月圓之時,不正好是明日嗎?
然而,第二日正是大朝會的日子。
叛軍主力逼近的消息已傳遍了江南,等在殿上的眾官忐忑不安,憂心忡忡地相互交換信息,暗暗期盼著女帝拿個主意。
穆晴一出現,大殿嗡嗡聲立馬安靜下來。
她一上來,便宣布封顧維朗為鎮國大將軍,統三軍指揮權,調度迎敵之事。
顧維朗的控鶴軍多年來從無敗績,其入江南以來,梳理軍務、訓練新軍皆章法老練,武將無人不服,自然表示敬服。
文臣倒是有很多擔憂顧維朗的太子舊黨身份。
然而大敵在前,也顧不了那許多,因此也無人吱聲。
既有了主帥,軍心也可略略安定。
群臣都覺得此舉非常必要,暗暗點頭,翹首盼著女帝接下來的應對。
誰料女帝卻抬手扶額,道身體略感不適,接下來交由顧維朗主持此次朝會,有何大事,會後知會於她即可。
言罷便匆匆離席了。
穆晴要趕在敵軍靠近之前,儘快用狼人卡牌查明叛軍主力從哪邊進攻。
因此她還特地選擇了一個最佳場所——滄江邊上的蘊真園,九層塔。
此處位於玉都北郊,北望滄江,視野開闊,是目前最為靠近北岸的地方。
穆晴躊躇滿誌地出發,勢要提前洞察敵情。
惶惶不安的群臣在散會後,關心女帝陛下的龍體安康,卻發現這位皇帝陛下,去了蘊真園,還夜深方回。
老臣們痛心疾首,女帝陛下還是沒有變呐!
大敵當前,仍無心朝政,竟到那花了巨資打造的園林遊玩了一整天。
何其荒唐、何其昏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