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有一個健康的身體就是好!
習慣了這裡的生活後,宋幼禾愛上了喝酒,愛上了品嘗各種各樣的美食,甚至為了和李慳搞好關係,她還開始研究起菜譜。
她前世生病不得不修養在家,故而時常自力更生動手做飯,也因此練就一手好廚藝。
這裡的飲食不比現代,宋幼禾了解過後又親手改良一番,自己滿意之後便差人隔三差五地送到李慳房裡,但據送去的家仆說,將軍飲食向來不挑不揀,因此並沒有得到任何有效的反饋。
雖說如此,但她仍舊堅持下廚。一則放長線釣大魚,向他表示持之以恒的誠心;二則沒有手機沒有網絡的生活實屬無聊,適當培養小愛好也可當作消遣。
但這些都是建立在她如今身體強健,無病無憂的基礎上,果然身體是一切革命的本錢。
不過也不能光顧著享受,她不僅要為日後做打算,還得想方設法地掙錢,供她那便宜弟弟念書。
宋幼禾心中藏了一杆秤,因此乾起正事也毫不含糊,學起刺繡活更加勤快。
她這些日子不僅掌握了基本的針法,繡起手帕香囊這樣簡單的東西也愈發有模有樣,眼看出師有望。
俗話說小財靠勤,大財靠命、嘿嘿!
蓮草說,原主以往會在佛曆每月的齋日去城外探望公子。隻是因為這幾月來中毒昏迷,不得已中斷了與親弟的聯係。
原主昏迷前曾交代不要告訴宋若思實情,因此托人送了書信,托辭說偶感風寒,暫時無法相見,又囑咐他好生念書,不必前來探望。
長姐如母。宋若思聽從了原主的話,一次也不曾前來探望,卻有書信隔幾日從城外送來府裡。薄薄雪頁到而今已積壓成厚厚一遝。
宋幼禾草草翻過內容,無非是些尋常的問候,但句短情長,看得出姐弟倆的深情厚誼。
這是她在這個世界第一次感受到真實的親情。現下身體已經大好,自然要去見見這位名義上的弟弟。
但這位素未謀麵的弟弟,如今更像是宋幼禾的冤親債主。什麼時候他高中狀元榜上有望,她的任務便也告一段落了。
佛曆的朔望齋對應農曆的初一十五。等到十五當日,宋幼禾在蓮草的協理下早早收拾好東西,便乘坐馬車出了都城。
她第一次出城門,看著郊外密林湖泊,青山碧水,遊賞之興溢於言表。寒山寺距離都城不過數十餘裡。作為曆史悠久的千年佛寺,曆經數朝巍峨不倒。今朝太後亦曾於此處抄經禮佛,祈佑太平。故而聲名遠播,香火愈發鼎盛。
寶殿外煙霧繚繞,梵聲吟唱不絕於耳。宋幼禾一路聞著檀香,在寺中僧侶的指引下,帶著蓮草繞過前殿,登上後山。
人跡罕至的後山上有一處專供寒門學子讀書棲居的院落。宋幼禾早先寫信與宋若思約定了時辰,一進幽僻的小院,便望見院中央的涼亭裡,有個淺灰的瘦削人影背對著她長身而立。
宋幼禾看著那個背影,不知為何,突然生出一種說不出的熟悉感。
但此刻也不做他想,不確定地朝那個人影喚了一聲,
“若思?”
清俊的身影聞聲轉過頭來,一雙與宋幼禾相似的眼眸在看到她的瞬間驟然亮起光彩。
隻是這一眼,就牢牢將宋幼禾釘在原地,緊接著她鼻中一酸,眼淚不受控製地掉落下來。
她怎麼也沒有想到,幼禾的親弟宋若思,不僅與她的弟弟姓名一致,連相貌也一模一樣。
灰衣少年滿麵笑意地迎前上來,他年齡不大,樣貌介於少年和男人之間。許久不見唯一的親人,一時心中歡喜,匆匆上前本想開口說些什麼。可走近後卻發現女人淚眼朦朧地望著他,臉上神色不似欣喜而是哀傷的模樣。又立即生生止了笑臉。
他忙亂地用衣角為她擦眼淚。不知所措道,
“好端端地,阿姊這是怎麼了?”
他年齡小,看到阿姊哭,以為她遭遇了天大的委屈。
而一聽到少年的聲音,宋幼禾的眼淚更是止不住,掉的愈發厲害。
她從現代來到陌生的世界幾個月,心底所有真實的想法旁人無法理解,更無從宣之於口。終於再次見到熟悉的家人。一時間思念,委屈,茫然等等感情儘數上湧,頃刻間交織成萬千情緒,最終化作涕淚橫流。
“夫人這是太過思念公子了。”蓮草見她狼狽,善解人意地朝少年解釋。
宋幼禾喉頭哽住,暫時說不出話來,隻得點頭附和。又一手拉過宋若思的胳膊,仔細地端詳他的模樣。
他的衣著儼然是這個時代貧寒書生的尋常打扮。一身粗麻布淺灰長衫,頭上係著一方淺藍頭巾。那頭巾似乎用皂角清洗過許多遍,顏色已然折舊了。
但就算穿著素淨質樸,也抵擋不住他容貌清俊,氣質如蘭。
現代的宋幼禾沒見過自家弟弟穿古裝的模樣,今天見著有著相同相貌的“宋若思”,雖然不是她的親弟弟,但心中好歹有了寬慰。
她一時情緒激動,卻仍記得這裡是書中世界,男女有彆,不能像現代那樣直接抱著少年大哭一場,再像之前那般狠狠地揉搓他的頭發。
她細細打量著他的身形樣貌,卻又發現許多異同。這裡的宋若思雖樣貌姓名與她親弟一致,但因為受到這個時代的教育,言行舉止間更多出幾分君子風雅。
不僅如此,光看體型,他比現代的宋若思還要清瘦許多。想來是因為學業辛苦,加之背景清貧,飯食不足的緣故。
也多虧了這些變化。她雖然情緒激動,卻不至於認錯。不然宋幼禾真的會以為若思也穿進了這本書裡。
宋若思印象中沒見過自家阿姊哭泣,他多年來又隻埋頭讀書,慣不會安慰人。這會一邊胡亂幫她擦拭著眼淚,一邊心裡猜測阿姊是不是在將軍府受了委屈。
他出身貧寒。又是躊躇滿誌的年紀,對李慳等因父輩的連帶關係在朝中受到重用之流,從來嗤之以鼻。但因自家阿姊陰差陽錯成了將軍府的妾室,滿腹看法更無從向人提起。
宋幼禾見他手忙腳亂反添倒忙,趕忙製止他的動作,自行擦乾眼淚。
又瞧見少年一臉擔憂地望向自己,她破涕為笑,解釋道,
“無事。隻是許久不見你,讓阿姊好想。”
宋若思見她神色撥雲見日,才鬆了一口氣,道,
“看阿姊哭得這般厲害,我原以為阿姊在那處受了什麼委屈。”
宋幼禾心中一噎,她這便宜弟弟觀察力驚人,隻是她委屈的緣由不是在將軍府受氣,而是糊裡糊塗來到這個人生地不熟的書中世界。
但她終究不是他原本的親姐,沒辦法過多描述自己的處境。閒談的話題隻能以問候少年的生活學業為主,順帶在蓮草的幫襯下,聊一兩句她知道的家常。
他那張和宋幼禾弟弟一模一樣的臉,本能地激起她的十分好感。她雖隻是占據幼禾身體的異世魂魄,與宋若思暢談起來卻如同真正的親人,並無生疏之感。因此不知不覺與少年閒聊許久,忘記了時間。從日上三竿到斜陽西落,共用過飯食,還意猶未儘。
直到暮色四合,山下傳來悠悠鐘聲。蓮草才小聲提醒著寺內晚間溫書的時辰到了,這時宋幼禾才戀戀不舍地止住話題,催促少年趕忙離去。
“快去溫書吧,莫要耽誤了學業。”
宋若思點頭,他與親姐自小相依為命,感情深厚,從來聽她的話,於是拎起宋幼禾為他準備好的包裹,三步並作兩步匆匆離去,臨行路上卻又不停回頭張望。
在悠揚綿長的鐘聲中,宋幼禾看著少年匆匆踏進廂房的背影,思緒跳轉,回想起弟弟考上大學那年,她和父母千裡迢迢送他入學報道。
那時的若思也是這樣,提著大包小包地行李,不舍地一步三回頭,朝他們招手,而後匆匆跟隨擁擠不堪的人潮,擠進那青磚白玉的巍峨拱門裡消失不見。
直到背影消失,她仍舊坐在涼亭裡。到了這一刻,才真正跟原主有了共感。
站在血脈至親的角度,她終於理解了幼荷為何千辛萬苦也要供養自己弟弟出人頭地。
前世的家人一直是她最堅強的後盾,弟弟一直托舉宋幼禾的病,勤工儉學補貼她的醫藥費。到最後她連病床也下不了,他還坐在床邊給她念睡前故事。
那這輩子就換做她辛苦辛苦,努力賺錢補貼他讀書吧。
她下定了決心。
不管如何受苦受累,她定要保證這個世界的宋若思沒有後顧之憂地金榜題名,功成名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