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1 / 1)

剛邁入店鋪,隻見杜掌櫃正在和那幾名官吏寒暄。柳亦熙整理了一下服飾,然後上前去和他們打招呼:“方大人今日大駕光臨,小店真是蓬蓽生輝。不過,往年都是九月二十四日征收秋季市稅,不知您今日上門是有何請示?”

話音剛落,杜掌櫃正想伸手請這群官吏進一步說話,聽到柳亦熙這話便收回了手勢。

為首的稅官則循聲望去,隻見柳亦熙背對著陽光向他慢慢走來,在淡淡的光?照下她的輪廓顯得格外柔和,散發出一種朦朧的美感。

看著她那一如既往的美貌,方稅官眼前一亮,他的語氣透著一絲激動:“亦熙,你好幾天沒來店鋪,是家中有什麼重要之事嗎?”

聽到他這般親密的話,周圍的客人都紛紛轉頭看向兩人,她們的視線不斷地在兩人之間徘徊,似乎在確認兩人有什麼關係。

“方大人還是像之前一樣喚我為柳東家為好,畢竟我們非親非故的,你如此親近之話,實在令人誤會。”柳亦熙聽到這話,立即皺起眉頭,語氣冰冷地說道。

周圍的客人見此,都一臉恍然大悟,原來是這名稅官一廂情願呀!這位女東家可沒有這個意思。一些人嘲笑地看著方稅官,甚至隱隱約約還有一聲輕笑。

此刻,站在人群中的方稅官隻覺得臉上火辣辣的,他能感覺到周圍人投來的異樣目光,頓時對柳亦熙心生恨意。

他心裡想著,自己方才雖然情緒激動之下喊錯了稱呼,但對方也不過是一個小官之女,再加上有點經商的天賦罷了。自己放下身段對她百般追求,她卻屢屢下自己麵子。既然如此,那自己也不必低三下四地討好她了!

“咳,柳東家,今年上麵通知市稅提前兩日征收,還有你十幾日前購買的商鋪也需補征佐稅。陛下月初便已下發了聖旨,佐稅由三十稅一轉為十五稅一。我月初事務繁忙,便忘了通知你。”方稅官用手捂住口鼻乾咳一聲,然後正色說道。

聽聞此言,柳亦熙雙眉輕挑,一臉詫異地問道:“可是陛下不是說聖旨暫留不發嗎?況且戶部也未在告示牆張榜公布。如此說來我那間鋪子是無需按新例征繳的。”

聽到她對個中詳情描述得如此清楚,方稅官眼神閃過一絲震驚,於是他急切地問道:“不知柳東家是如何得知這些?新的佐稅法的確由陛下在朝會時親自頒布。若沒有陛下頒發,便是借我十個膽子,我也不敢假傳聖旨呀。”

她當然知道此事,畢竟前世陛下和太子針對於是否要增加商稅,從而抑製商賈之流這一政策,可是在朝會上鬨得不可開交。不過這些都是日後皇位競爭越加激烈後爆出來的信息,如今一般人還無從得知。

雖然心裡這樣想著,可柳亦熙卻開口道:“我是從家父口中得知,家父於戶部任職。”父親當然從不在家訴說朝政,但這不妨礙她拿出來做幌子,反正也無人會去證實此話。

聞言,方稅官心中暗自思忖:能上早朝的都是六品以上官員,而姓柳又在戶部任職的便隻有戶部郎中柳青生了。

想到這裡,方稅官不禁臉色大變,他之前一直認為柳亦熙不過是小官之女,不僅輕視她,還屢屢糾纏於她,她該不會向柳大人告狀吧。他隻是區區一介九品末流小吏,對上柳大人豈不是以卵擊石。

越想他心裡越害怕,他的臉上瞬間血色全無,手心不停地冒汗,隨後戰戰兢兢地說道:“我竟不知柳東家是柳大人的千金,實在失敬。還望柳東家大人不計小人過,原諒我之前有眼無珠無意冒犯了您。”

見他這副模樣,柳亦熙沒有正麵回答他,而是命杜掌櫃將裝好市稅的錢袋交給他。然後又令杜掌櫃遞上早已準備好的小荷包說道:“方大人還請放心,我們開門做生意講究和氣生財,下次有何新消息還望方大人提前告知一聲,我也不是小氣之人。”

她之所以如此反其道而行之,是因為方稅官固然官職卑微,但俗話說得好:閻王好見,小鬼難纏。小人物有時也能左右大局,當然這是在他之前行為還算規矩的前提之下。

“這個柳東家放心,我保證一定會告知他們,讓他們招子放亮點,下次小心照顧您的商鋪。”方稅官在一旁不停地點頭哈腰。

拿著杜掌櫃塞來的荷包,他隻覺得手中像拿著一塊燙手的山芋。本想退回給杜掌櫃,聽到柳亦熙這一番話,他隻好心驚膽戰地抓在手裡。

“既然這樣,如果方大人沒什麼事的話,就可以離開了,有什麼事我們下次再說。”柳亦熙看客人們都慢慢圍在她身邊,豎起耳朵聽兩人對話,便建議方稅官先離開。

“好,好,好,我們馬上離開,不敢耽誤柳東家做生意。”方稅官一邊連聲應好,一邊領著手下離開。

見他們都離開了,周圍的客人們也紛紛散開。

此時,人群中的沈安順恰好全程圍觀了這一切。他原先還在挑選胭脂,但是這位女東家的聲音令他有一種熟悉感,似乎在哪裡聽過又一時想不起來。

不過,他本人對這個美貌又睿智的女東家也很好奇和敬佩。

前世的他性格比較宅,對古代女子了解程度隻限於影視劇中。據他了解古代女子大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沒想到在這個陌生的朝代中,女子竟然還可以出來經商。不過他這一路逛來倒沒看見幾個女子經商,想來這種情況也不多見。

就在沈安順陷入沉思時,旁邊的平福突然輕輕拉了他一下:“世……少爺,你想什麼呢?我們為夫人買完胭脂後趕緊回去吧。要是被夫人知道我們偷偷溜出來,一定會責罰我們的。”

“啊!?對了,我們是來買胭脂的,那快點吧。”他不過是趁著母親出門才偷溜出來的,剛才看熱鬨又耽擱了許久,也不知道母親回來沒有。

兩人買完胭脂後便快速離開。

就在此時,另一邊的方稅官帶人走到離花容坊不遠處,突然他停下來狠狠地給了右邊的下屬一記掌摑?。

“大人息怒,不知小人所犯何錯?”被打的手下捂著臉,一臉迷惑地問道。

“蠢貨!你不是說柳東家的父親不過是一個小吏嗎?你覺得戶部五品官員也算小吏嗎?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敢如此戲弄我!”

“大人,小人冤枉啊!柳東家的市籍上麵,隻登記了其父親是一名官員卻未寫明官職。小人由此猜想其父必然隻是一介小吏,不值一提罷了。但未料到柳東家竟然如此低調呀!”該下屬連忙解釋。

他感到自己十分冤枉,這明明是柳東家誤導他。這南門街的商戶誰家要是有後台,豈不是恨不得敲鑼打鼓地告知大家,又怎會一聲不吭地開張。

“我記得這家店鋪不是新開的吧,那之前的市籍檔案你去查看了嗎?”

“大人,你上任之前的市籍檔案都被前任稅官封存,如今已在內閣大庫,小人沒有權力查看呀!”

聽完這話,方稅官神情一怔,隨即緩過神來又給了他一記掌摑:“難道我不知道嗎?我說一句你頂十句,你有沒有把我放在眼裡!”

“哼!這件事就先放過你,下次再發生這種事,你也不用在我手下混了!”方稅官不等他回答,說完便揮袖離去。

秋分已至,晝夜開始相等,太陽便漸漸西沉。

將近申時中,沈安順主仆兩人才氣喘籲籲地趕到侯府門口。正要邁入東角門,門房從裡麵走了出來:“世子你終於回來,夫人正在大堂等你,自從聽到你溜出去後夫人臉色便不太好,你還是快點進去吧。”

聽到門房這話,他的心中立即慌亂起來,這些天他已經適應了穿越後的身份,也逐漸將這具身體的家人當成自己的家人。

反正他在現代早已送走了爺爺奶奶,如今無牽無掛。但在這個陌生的朝代他感受到了久違的親情,讓他情不自禁地眷戀這份溫暖。

“母親何時回來的?怎麼如此之快?”

“夫人午時便已回府,夫人回府後便立即詢問您的下落,小人不敢隱瞞還望世子恕罪!”門房說著便要下跪。

“哎,我並未怪你,你也無需下跪,快起身吧。”沈安順趕緊上前攔住他。他真不明白這些古人怎麼動不動就要下跪,搞得他頭都大了。這生氣要下跪,不生氣也要下跪,還是現代社會好。

“那我走了,謝……你沒事便先去忙吧。”剛想感謝對方的提醒,他又想到自己如今已經穿越了。這裡的古人好像不常感謝仆役,他還是不要太另類為好,不然被判定為異端就完蛋了。

正走到門口,母親身邊的丫鬟小竹見到他後率先進屋通報,不一會兒又出來通知他進屋內。

抬腳邁進正堂,一道威嚴的目光掃過來,他的心臟猛然一跳,就像小時候做壞事被奶奶抓到一樣十分心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