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凶多吉少(1 / 1)

陸元珍帶著吳喜進了蘇克勇的院子。

這處院子的大小與陸元珍的相差不大,隻是沒了那些花叢和樹蔭的點綴,光禿禿的院子顯現出幾分空蕩和寂寥。

院子外有一個仆人在守著,隻是早已跑到不遠處的亭子裡貓著了,還是他們進了院子後聽到有人叫喚,回頭一瞧,才見那人匆匆從亭子裡跑過來。

不過三言兩語,門房便與其勾肩搭背走開了,臨走前隻隨意叮囑他們彆亂跑。

陸元珍沒應聲,漠然地掠過寂靜的院子,走到了半敞開的房門前,遲疑了一下,禮貌地敲了敲門。

敲門聲打破了這片區域的靜謐,又很快重歸平靜。

裡頭始終很安靜,沒有半點聲響,陸元珍這次沒有再猶豫,直接推門而入。

一進到屋內,陸元珍便皺起了眉頭。

這間屋子似乎常年背陰,人一進到這裡頭便能明顯感覺到驟降的溫度迎麵包裹而來,那種濕冷的感覺讓人渾身不適。

她掃了一眼簡陋的屋子,並未見到人影。

依照馬凡的說法,蘇克勇是受了重傷,可這屋子裡卻沒有藥味,隻有陰冷的濕潤空氣在鼻尖縈繞。

“有人嗎?”

陸元珍試著高聲問道。

吳喜的目光在不大的屋內掃了一圈,謹慎地走到陸元珍身邊,低聲說道。

“東家,那裡。”

陸元珍順著吳喜的示意看向內室,內室被暗紅色的幕簾所遮擋,隻露出來下方一角,能看到一隻隨意擺放的鞋子。

她遲疑了一下,正要邁步向前走,吳喜便先她一步走了過去,輕手輕腳地將那幕簾拉起,探頭往裡掃了兩眼後,便直接將那幕簾團起來打了個結,側身示意陸元珍入內。

“東家,蘇家小子在床上,看樣子是不好了。”

陸元珍聽到這話,心下一突,幾步跨進內室,在看清楚床上蘇克勇的模樣後,便理解了吳喜的意思。

那架子床的簾子不知道經受了什麼風波,被撕扯破壞的薄紗隻剩下一半掛著,另一半被撕扯到了末尾,隨意地堆在床腳。

蘇克勇就這般躺在床上,蓋著一條薄毯,頭上包裹著紗布,雙眼緊閉,臉色青白。

要不是他的胸脯還有起伏,陸元珍甚至有一瞬間以為麵前這人已經成了一具屍體。

陸元珍來之前倒沒成想會見到這副場麵。

畢竟這些高門大戶最看重臉麵,就算府內有些齷齪也不會放在台麵上,更何況蘇克勇是嫡子,就算再受刁難,也不該對他的性命下手。

眼見著一個半大不小的孩子從跳脫頑劣的模樣在幾日的功夫裡變成這幅垂死的容貌,陸元珍即使對蘇克勇並無多餘的感情,也難免有所動容。

“先去請大夫過來看看。”陸元珍冷著臉說道,“從外頭請,儘快。”

陸元珍直接將腰間的荷包丟給吳喜。

吳喜也知曉如今事態緊急,當即點頭應下,快步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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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客廳內,林夫人林姿潔坐在客座,出於避嫌,蘇恒的夫人林丹萱此時也在屋內,蘇恒斟酌著她的神色,待林姿潔坐定後,便先一步開口問道。

“林東家日理萬機,怎麼有空到我這裡來了?”

林姿潔手中的鋪子,最有分量的當屬這錦涇鎮最大的錢莊。

身為錦涇鎮的商戶,蘇家家大業大,開支自然少不了,為了鋪子周轉,更是為了公賬裡頭的油水,蘇恒每年都會從錢莊裡貸一部分銀錢,走公賬,不可避免地與林家有諸多往來,但林姿潔親自登門的情況,卻是幾乎沒有。

蘇恒見到她,第一反應是那欠貸出了問題,大腦裡閃過那賬本上繁雜的數字,卻沒成想林姿潔開口時,卻牽出了另一個早已蒙上灰塵的名字。

“這錦涇鎮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想來耳聽八方的蘇爺已經知曉我那苦命兒子的事情。”林姿潔慢條斯理地說著,“就在昨日,我已請了陸元珍陸娘子,為我兒子繡個吉祥圖,好淘換一下我那兒子身上的晦氣。”

“陸娘子性子良善,我就喜歡她這樣的孩子。誰要是動了她,便算是動了我林家的人。可這世上就是有那等不長眼的家夥,仗著背後的支撐,便隨意磋磨旁人。”

林姿潔聲音裡聽不出起伏,卻無端地讓人感到緊張和壓迫。

“想來蘇爺還記得您在外闖蕩的弟弟吧?”

林姿潔直視著蘇恒,看著他從迷惑到恍然,接著嘴角便朝下彎去,臉色也緊繃起來。

“您是說蘇慶?他又做什麼事了?”

蘇家在將蘇慶明裡暗裡趕出去後,便將這名字當做了忌諱,生怕說出來染了汙穢。

如今再次翻了出來,卻是無需深挖便已先行認定他犯了過錯,可見其當年的惡劣性子早已深入蘇家人的內心。

林姿潔順了順鬢角,慢慢站起身來:“我這人貫是不會講故事。若是蘇爺有心,那消息自然會吹到您的耳朵裡。我人言輕微,隻是先來給蘇爺提個醒。要是這事沒個滿意的結果,那我少不得親自動手將事情擺正,到時候要是多有得罪,還請蘇爺彆怪罪。”

這話說得滴水不漏,卻讓蘇恒背脊發涼。

要是林家決心與他們對著乾,不說蘇家落在他們手裡的辛秘,隻說這錢財命脈一掐,怕是許多生意會出現問題。

蘇恒還想試著說些挽回的話,探探這裡頭的糾葛,可林姿潔將話撂下後,自覺已經做到了多年生意夥伴該儘到的通知義務,轉身徑直走了。

蘇恒還想跟上,卻被妻子林丹萱一把拉住了。

“你還追上去做什麼?惹人煩不成?”林丹萱麵色陰沉,在心中的著急和憤恨催促下,話也不大客氣,“難道你還沒聽清楚林夫人話裡的意思嗎?”

“林夫人的性子你也清楚。眼下說什麼都沒用,趕緊派人出去了解清楚你那不爭氣的弟弟到底又做了什麼齷齪事!儘快將事情擺平才是!”

蘇恒聽到妻子的話,焦急下的盲目和慌亂漸漸平息,他沉著臉點頭,咬牙恨道:“當初我就說決不能讓這家夥逃出去。這家夥隻會給蘇家惹禍!可老太爺就是不聽!”

蘇慶雖說在蘇家一眾孩子裡並不突出,但奈何這人皮相好,得了老太爺的青眼,愣是在惹了禍事之後用分家的法子給保出去了。

林丹萱拍了拍他的手,目光往待客廳裡伺候的奴仆身上掃過,無聲地搖了搖頭。

蘇恒當即噤聲,麵色帶了幾分氣惱後的血紅,他一甩袖子,匆忙離開,趕著去收拾那隨時落到他們頭上的爛攤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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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喜很快便在附近找了個大夫,可一聽到要去蘇慶的宅邸,那大夫便有了退意,最後還是吳喜好說歹說,半哄半扯地將人帶到了蘇宅。

進門前,又冒出來一個吊梢眼的門房,要笑不笑地攔了他們。

吳喜原還想著硬闖,後想到陸娘子的囑托,還是黑著臉又給了一次賞錢,這才得以帶著忐忑的大夫一路飛奔而入。

“東家!人帶來了!”

吳喜直接闖入那間屋子。

這一路過來,他不是沒遇見蘇家的仆人,隻是他們在見到他往蘇克勇的院子趕後,都隻是意味不明地盯著他瞧,卻並不過來阻攔。

吳喜被看得渾身不自在,但因著前頭還有陸娘子在等著,便隻裝作沒瞧見這群人的目光,一路蒙頭往裡走。

陸元珍聽到動靜,主動迎了出來,卻見吳喜抓著那名大夫的胳膊,身上還背著藥箱,麵容是一派的沉穩,可那跟了一路的大夫卻是累得氣喘籲籲,麵色漲紅,額上冒著細汗,見了陸元珍也隻能無力地擺了擺手,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陸元珍連忙走到桌邊,想要倒杯茶水給他,卻倒了個空。

“……”

她似有所感地拿著茶杯調整了下方向,借著外頭透進來的光線,輕易便看清了杯底積攢的一層薄灰。

陸元珍:“。”

靜謐的空氣漂浮著,又在轉瞬間被打破。

“大夫請這邊來。那孩子就快死了。”

吳喜見陸娘子望過來,當即自覺承擔起招待的活,兩手攬住大夫,動作看似攙扶,實則半是拉扯半是架著,直接將人給帶了過去。

大夫好不容易在床邊坐下,痛苦地抹了一把額上的汗珠,本想開口訓斥一下麵前這個要了他半條老命的冒失後生,可在看清楚床上那瘦小青白的身影後,那些話便又無聲消散了。

大夫肅著臉伸出手去,先探了探蘇克勇的脈搏,趕路的急促呼吸慢慢被強行壓了下去。

他眉頭緊鎖地把了會脈,終於開口道。

“把人扶起來看看。”

大夫的聲音帶著幾分疲憊的沙啞,吳喜本能地先去看陸元珍,見她點了點頭,這才上前將蘇克勇抱了起來。

大夫將蘇克勇頭上簡陋的包紮拆開,輕手輕腳地掀開那後腦勺因血痂而結成一塊塊的頭發,在看清傷口後,不免倒抽了一口氣。

“大夫,情況如何?”

陸元珍不由得走近了一步,開口問道。

“這孩子後腦傷得厲害,又長時間未得到妥善的處置,這會兒怕是……”大夫搖了搖頭,停頓片刻才下了定論,“凶多吉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