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書巧送完東西回來,正想著儘早出門,奪到護送陸娘子回府的機會,卻在出門前先碰上了登門拜訪的衛香嵐。
隻是衛香嵐這會兒卻不是獨自登門,兩輛馬車將繡合巷給擋得嚴嚴實實,衛香嵐被催促著上前叫了門。
大門很快便被打開了,湯書巧和吳喜同時出現在門後,臉上挑不出錯處來的笑顏在見到衛香嵐身後的一眾陌生人後,又謹慎地收了回去。
“額,元珍她在家嗎?”
衛香嵐邊問邊借著背對身後數人的站姿朝門房擠了擠眼睛,又幅度極小地搖了下頭。
湯書巧不清楚這是怎麼回事,但陸娘子的確是不在府中。
“我們東家不在。衛娘子這是?”
衛香嵐麵露喜色,正要回頭轉述,卻聽身後的林大嫂追問道:“是去哪裡了?什麼時候回來啊?”
湯書巧見這些個陌生人來勢洶洶,又見衛香嵐在聽到追問後縮在身前隱晦擺手的做派,所有戒心當即都支棱了起來。
“不清楚,還請回去吧。”
吳喜湊上前,讓湯書巧退後,自個兒抓著大門便要闔上。
林大嫂:“誒誒誒,你們就是這樣對待客人的?”
“砰!”
回應她的隻有大門闔上後碰撞的聲響。
衛香嵐暗自鬆了口氣,她專門選在這時候過來,便是猜到了陸元珍這會兒還在寧霄繡莊作活,正好避開這群人。
“沒辦法。他們畢竟隻是護院的,再謹慎都不為過嘛。”
衛香嵐回過身來,打著圓場。
同行的平秋遐又哪裡看不出自家女兒的異樣,但她隻是沉默地看著,並不表態。
跟著他們一同過來的林秀才父母這會兒見到事情出現變故,原本就憔悴的麵容被瞬間的驚慌和全然的決絕代替了。
林老爺:“既然人不在,那我們就在這裡等著!”
林夫人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又有了奪眶而出的衝動,但聞言還是附和道:“是呢。陸娘子今非昔比,怕是沒有那麼容易便能見到。我們候在這裡,總能用誠心說動她的。”
衛香嵐聽到事情走向這個地步,忍不住皺起了眉頭:“不好吧?要不、要不我們明日再來吧?”
反正明天她可以接著挑一個陸元珍不在家的時候帶他們過來,總好過在這裡守著。
林夫人搖了搖頭,手無意識地抓緊胸前的衣襟,麵上的皺紋鐫刻著數不儘的憂愁和苦澀:“還是就在這裡等吧。就算是回去了,我怕也是坐立不安,在這裡等,至少還能有個指望。”
衛香嵐絞儘腦汁還想再勸,卻聽到林大嫂一聲驚呼:“來了!來了!陸娘子在那裡!”
陸元珍今日上午將手頭的繡品設計完成後,便提前離開了寧霄繡莊,轉而去了天蜀繡莊看望穆秀霞。
自從她成為寧霄繡莊的繡娘後,便極少和穆秀霞碰麵了,但穆秀霞曾經對她的幫助,陸元珍還銘記在心,因著不好在夜裡到訪,便挑了個晴朗的日子,提著準備好的禮品登門。
這會兒難得比往常要早回家些,卻見繡合巷被兩輛馬車給堵住了,自家宅子門前還站著一堆人。
陸元珍剛從這群人裡頭將衛香嵐挑出來,卻聽到一激動刺耳的喊叫聲,結結實實地將她嚇了一跳。
衛香嵐聽到林大嫂的喊聲,心下也是一驚,等見到陸元珍當真就在巷頭處站著,幾乎恨不得高喊兩聲,讓她快跑。
林大嫂為了林秀才那事頻頻上門,連林秀才的父母都登門求見,平秋遐與林大嫂多年的交情,雙方也是沾親帶故,不好直白地回絕,周旋數次後,終於還是讓衛香嵐帶路,讓他們親自見一麵陸元珍再做打算。
衛香嵐雖然不好駁了長輩的意願,但對於陸元珍的選擇,她心裡是再清楚不過的,自然不希望他們與陸元珍相見,免得讓陸元珍無緣無故做了開口拒絕的‘壞人’。
宅子裡的湯書巧和吳喜正說著話,推敲著外頭那群人的意圖,卻同時聽到了林大嫂的喊叫,兩人錯愕地對視了一眼,連忙將大門打開。
隻見陸元珍站在巷頭,停留了兩秒後,才邁步往家裡的方向走來。
那兩名看上去有五六十歲的老人家匆匆忙忙帶著一眾仆人迎上去,正好將陸元珍通往大門的路給擋得嚴嚴實實。
“陸娘子,可算是見到你了。”
林夫人一副泫而欲泣的模樣,讓陸元珍更是一頭霧水,她正準備開口詢問,衛香嵐正好奮力擠進了包圍圈。
“元珍!他們是為了林秀才的事情……”
“讓開!”
“你們圍著東家做什麼?!”
吳喜與湯書巧見眾人來勢洶洶,直接便將陸元珍團團圍住,趕忙衝上前去,硬是將這群家仆的包圍圈擠出一條通道來。
“我們沒有惡意!”林夫人見奴仆間無形中有了碰撞,劍拔弩張的氣氛讓她心下一突。
平秋遐站在人群之外,自然也察覺到了這裡頭的衝突一觸即發,連忙開口:“我們可是來求人辦事的,怎麼能這般將陸娘子圍在裡頭,快快散開!”
“林大嫂,這巷子可站不了那麼多人。既然要緊的人都來了,就讓那些個下人先退出去吧。陸娘子難不成還能傷了你們不成?”
平秋遐的話讓激動的林大嫂醒悟過來:“正是正是。哥,你與嫂子在這裡說話。我先領著人出去,彆在這裡擠著。”
這麼一大群人,不知情的,還以為是仇家找上門來了。
吳喜和湯書巧警惕地看著他們,一味地將陸元珍守在身後。
仆人們原本在無意的碰撞和推搡中燃起的敵意在茫然的四下張望後漸漸消弭,聽到東家的下令後,都自覺跟著林大嫂往外走。
林秀才的父親直到那群人退了出去,這才開口道:“老夫是林尚禮的父親。想必陸娘子已經知曉了我們此行的目的。我兒子是錦涇鎮的秀才,連方縣令方大人都青眼以待,隻是如今遇了劫難,特意來請陸娘子幫忙為我兒子繡一副畫影。無論要我們出再多的銀錢,這裡都有商榷的餘地。要是我兒子的心病當真有了好轉,我等必然將這份恩情銘記於心。”
陸元珍在衛香嵐先頭那一聲急切的解釋中已經大致摸到了端倪,更是從林老爺的話語中聽到其中所包含的威脅利誘,隻是這件事本就與銀錢無關。
林家人想要那女人的畫影來安撫林秀才,更意圖用那畫影去外頭尋人。
可在這大令朝,即使人們的思想已經隨著經濟的發展而有所開放,但對女性無形的束縛還在。
無論那名女郎是否已經婚配,以另一名夫郎的名義拿著畫影四處探問,隻會讓這女郎的名聲受損。
雖說流言不過空洞的倀鬼,但這不過是陸元珍自個兒的理解,卻不是讓這女郎經受這無妄之災的理由。
“各位還請回去吧。我近來實在抽不出空來。”
陸元珍輕飄飄的一句話說完,便作勢要往宅子裡走。
林老爺連忙跨出一步,試圖再攔,卻被吳喜寬闊的胸膛擋住了所有視線。
林夫人著急地拉住他,口中卻還在儘力勸說陸元珍:“陸娘子,我們知曉你手藝了得,這才特意求到你的門前,還請你念在我們年歲已高,眼看著卻要白發人送黑發人的份上,可憐可憐我們,就幫我們一回吧。”
林夫人姿態放得低,頭上的銀發在落日的餘暉中泛著隱約的橙紅,眼睛更是因為長時間的休息不足和哭泣不止而紅腫凹陷,整個人顯得異常的憔悴。
陸元珍掃了她一眼,又看向後頭滿懷歉意的衛香嵐和皺著眉頭的平秋遐,心中或多或少猜到衛家與這群人關係匪淺。
若是可以,陸元珍也不想讓衛家難做,可如今她所能做的,也隻是讓回絕的話語委婉些罷了。
“這錦涇鎮還有許多繡娘,林夫人還是另請高明。這件事情我實在無能為力。”
陸元珍話音剛落,便聽到林老爺高聲喊道:“一百兩!”
在眾人的目光下,林老爺繃著臉,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隻要你願意為我兒子繡好那女人的畫影,我林家願意出一百兩紋銀!”
吳喜聽到這銀錢數額,心跳都不受控製地加快了幾分,但他還記得自己的職責,硬是撐住了臉皮,沒有讓那絲意動泄了出來。
在他身後的陸元珍卻神色不變,沒有絲毫猶豫地回絕道:“這事我的確沒有能力。林老爺林夫人還請回吧。”
且不論她如今已經脫離了貧困,無需煩惱一日三餐,更有了屋舍避風擋雨,就說她即使落入險境,怕也做不到用另一個女子的犧牲來換取財富的地步。
林夫人見林老爺橫眉豎目,顯然沒預料到對方如此堅決,怕他暴躁的性子露了出來,反倒將這事給徹底攪黃了,連忙搶先開口問道。
“陸娘子,你在錦繡會所製的繡品,我們都是看在眼裡的。在錦涇鎮裡,這事你要是做不到,便沒人能做得到了,還請陸娘子給我們一句準話,到底要我們如何做才能請你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