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幕後(1 / 1)

錦繡會決賽前,繡娘們各自在自己的隔間裡休息,陸憶曼得了信,找了個理由支開身旁的兩人,獨自去了堂屋邊上的雜物間內。

“父親。”

屋子裡靜悄悄的,陸博文站在窗邊眺望著無垠的夜空,麵上是苦思冥想後留下的愁容,聽到呼喚,陸博文從思緒中掙脫,板著臉朝陸憶曼點了點頭,招手讓她過來。

“你向來是個主意大的。”陸博文的腦子在三弟和侄女的爭吵聲中隻覺得嗡嗡作響,這會兒終於將人打發乾淨,卻仍覺得有人在用鑿子使勁敲打,當真是讓他不省心,“你前頭問我是否對這第三局有另外的打算,可是你心中已經有了主意?”

陸博文唯一放心得下的,怕隻有這親生的女兒了。

要不是擔心他將打算提前漏給陸博誌和陸博宇,會再次引來他們兩人的自作主張,讓本就糟糕的局麵再次變成一糊塗賬,陸博文也不至於在陸憶曼提出端倪時,便暗示其藏拙。

“知我者……”陸憶曼聽到父親的詢問,微微一笑,眼裡有幾分麵前至親時才有的狡黠,她也不賣關子,隻是慢慢將自己的想法邊說邊理順出來,“在聽到父親和叔父的擔憂和煩惱後,我的確是有些想法。”

“雖然不清楚方縣令為何會對陸元珍另眼相待,但她的技藝的確是非同一般。第二局的失利主要還是方縣令與陸家生了嫌隙,加上我們對旁人的看輕,倒是讓她打了我們一個措手不及。”

“我不怪叔父們的自作主張,他們的心意我明白,隻是不可莽撞行事。”

陸憶曼話鋒一轉:“方縣令對陸元珍的青眼和對陸家的厭煩,卻並不一定是件壞事。父親,你可注意到師爺同周叔之間……”

陸博文聽到這裡,難掩錯愕地搖了搖頭:“竟然是周成?!”

他們前腳加賽,後腳師爺就給方縣令帶消息了,見方縣令那模樣,怕是連內情都知曉了一二,給後頭陸家的活動造成了極大的掣肘,可沒成想,這人竟然會是在陸家作了二十年工的周成。

“陸家可未曾苛待過他!”陸博文咬牙問道,“你可確認清楚了?”

陸憶曼點頭:“那時候我正想找周叔詢問這加賽是何故,找了個理由離開了堂屋,後頭倒是陰差陽錯地讓我撞見了他們。”

第一局陸家的話語權還是很高的,陸憶曼根本不擔心賽前離開會有什麼影響,放到這第三局,卻是不現實了。

寧少爺雖說隻出錢財物資,不插手錦繡會的事端,可現實卻是每名繡娘都多了兩個仆從,其中一名是陸家奴仆,另一名卻是寧家提供的人手。

陸憶曼也是尋了由頭暫時讓人纏住了寧家仆人,卻是不敢在這處多待,連忙將所想的計謀繼續說了下去。

“還請父親從周叔下手,務必查清楚這陸家的眼線有多少,更是要確保周叔能夠為我們所用。”

“方縣令性子‘純良’,貫來不喜管這些個雜事,能做出這番決斷,想來同師爺的進言不無關係。”

“我們所占據的上風,便是這分布在錦繡會各處的雜役,能夠提前見到陸元珍完成的繡品。說來倒也巧了,她竟然也姓‘陸’。方縣令既然青眼陸氏的繡畫,卻是不必拘泥於哪個陸。”

陸憶曼點到即止。

陸博文卻是理解了她的意思,皺眉細細捋了一遍,不免露出幾分喜色來:“是了。既然要公平公正,少不得要糊名,免得繡娘提前買通了裁判,反倒不美。”

方縣令因為前麵兩局陸家操之過急的事務而對陸家兩名女郎有了偏見,這第二局的二三名還是看在這陸家投入的錢財和精力才給的幾分薄麵,可他們卻不能保證到了第三局,方縣令還願意給麵子。

既如此,到時候名字一糊,隻要讓方縣令誤以為陸憶曼的繡畫便是陸元珍所繡,而陸元珍的繡品卻是陸憶曼的作品,那陸家自然無需大動乾戈,便能得到方縣令的喜愛,而陸元珍的作品是否會惹得方縣令的不喜,卻是隻能聽天由命了。

若是準備妥當,想來能毫無把柄地將此事圓滿。

陸博文停了停,又想到了另一件事情:“隻是,若第三局又有雙麵技藝出現……”

雙麵技藝目前隻有陸元珍能做到,這糊名便顯得單薄了,怕是無法順利讓方縣令產生誤解。

陸憶曼笑了笑:“父親,我正要同你說這件事情。為了這場賽事,每個繡娘都是竭儘全力完成一副繡品,怎能沒有木框為其作品加固保護起來呢?隻是務必要讓雜役們在加上木框時小心謹慎,萬不可不慎將背麵弄臟汙了。”

陸博文點頭稱是:“還是囡囡細心懂事啊。你隻管參賽,其餘的雜事便交由我來操辦吧。”

當晚的密談收獲頗豐,陸博文又重新捋了一遍流程,先是將這繡娘名單與繡品序號配對的單子給取消了,由頭說得冠冕堂皇,連方縣令也不好多說什麼,之後,陸博文想到了二弟安排在方縣令身旁負責為陸家女郎進言的仆人,笑著安排道。

“屆時,我會將繡畫序號告知於你,不輪到那副繡畫,你隻管閉緊你的嘴巴。一旦方縣令開始品鑒那副繡畫了,你需得將你那利嘴好好磨一磨,你可明白?”

仆人自然無有不應的。

在第三局繡畫時間結束之時,陸博文提前見到各繡娘的作品,心裡又是驚豔又是慶幸。

第三局作品中沒有出現雙麵繡,錦繡會便少了一個事端,更是讓陸家的打算沒了能抓錯處的地方,隻是陸博文心裡還是不免有幾分忐忑。

原因無他,陸家世代在織錦刺繡行當裡沉浮,可根據陸博文平生所見,這幅鳥雀繡畫仍然可以位列前三,是不可多得的珍品。

陸博文心情複雜,在這一刻竟盼著方縣令對陸家足夠不滿和厭惡,這才有可能將這幅繡品給擠下去。

他意圖毀去這幅繡品的心沉沉浮浮,最終還是沒有開口,隻最後仔細交代了一眾仆人,讓他們按順序排好這十副繡品,便先一步離開了。

若是將繡品的背麵毀壞,還有幾分狡辯的由頭,可要是連這繡品的正麵都損壞的話,怕是要同方縣令直接撕破臉皮,到時候陸家怕也討不著好。

出於對方縣令的忌憚,陸元珍的鳥雀圖終究還是平安在眾人麵前亮相,與陸博文料想中的一樣,這繡品一現世,便讓下方的民眾嘩然,更是讓得過且過的吳先生驚豔連連,做出冒冒失失的舉動。

好在,師爺還未見到這一眾繡品便先下了台。

陸博文朝那嘴利的仆人又使了一下眼色,便見他湊到了方縣令邊上,低聲說起話來了。

陸博文與陸博誌轉而頻頻去望那上高台的入口,在師爺出現之前,一小子幾步跨上高台,朝著陸博文的方向用力招了下手,見陸博文朝他點頭示意,連忙一轉身,混入了高台邊緣候命的一眾奴仆間。

“大哥,這是?”

陸博誌趁著眾人將目光都黏在了那副栩栩如生的鳥雀繡品,連忙湊到陸博文身邊詢問情況。

陸博文點了點頭:“放心吧。師爺必然已經得到了他想要的消息。”

這頭正說著,那頭師爺便從高台入口現了身,一出現便馬不停蹄地往方縣令身邊趕來,剛走近,便被這看似隨時要開口鳴叫的畫眉繡圖驚了一跳。

方縣令見此,不由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好啊好啊!沒成想錦涇鎮如今是臥虎藏龍,也不枉本官為這錦繡會儘這份心力了!”

這話說得陸家人牙癢癢,卻沒人會在這時候湊上去觸黴頭。

“啟明,如何?這繡品……”

方縣令的話點到即止,沒成想師爺卻麵露猶疑,半晌朝他隱晦地搖了搖頭,恭敬放在身前的手比了個數字。

方縣令不免錯愕,後頭誇讚的話便有些說不出來了。

一旁還候著的陸家仆人這會兒又湊了過去,激動地附和道:“方大人慧眼識珠。這繡品的確是陸氏一族的好手藝。您看這絲線的脈絡,如何藏線,如何收線,這一針一線都是有大講究的……”

方縣令聽到這勢利仆人的話語,心裡的狐疑打消,卻反倒有些不知所措了。

怎會如此?

陸家人竟然有這份手藝,怎麼第二局沒展現出來?

難不成真是第二局的時間過於匆忙的緣故?

可,雙麵繡的技藝同樣難得,更稱得上新奇。

方縣令想到這裡,忍不住回頭再次瞥向師爺所指的那副外邦朝貢圖。

這陸元珍是怎麼想的?

既然有雙麵繡的技藝,為何在這第三局不顯現出來?

這朝貢圖雖說心意足夠,可比起這幅鳥雀圖,卻是同‘真’湊不到邊。

不,該說這現場的十副繡品,就這畫眉鳥足夠以假亂真。

方縣令一時僵立在那裡,眉頭緊皺,似乎被這局麵所擾。

陸家先前當著他的麵舞弊,全然不將他放在眼裡,方縣令昨日還同師爺放下狠話,隻道這第二局已經給夠了陸家臉麵,這第三局,要是陸家誠意不夠,連第二名第三名都彆想拿到手。

如今這副以假亂真的鳥雀繡圖卻是讓他騎虎難下了。

難不成真要讓這幅繡品成了第一,讓陸家再得逞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