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要帶這個嗎?”柳易清有些遲疑地看著白秋。
準確來說,是在看著她手中提著的那隻,不斷在袋子裡撲騰掙紮著的“小東西”。
好吧,也不小。
畢竟這還是白秋在剩下兩隻竹鼠中精挑細選了好久,才挑中了這隻更大,也更活潑的。
保證梁大爺一看,就根本沒法拒絕。
所以白秋非常肯定地點頭,自信滿滿道:“是啊是啊!肯定要帶!大頭說梁爺爺可喜歡吃這個了,要是彆的他還不稀罕呢。”
聞言,柳易清頓了頓,並不著痕跡地把身後,自己方才準備的酒水點心擋了起來。
隨意準備的東西並不出彩,畢竟他沒有想討任何人歡心的意思。
他以為這隻是一場簡單的詢問,忘了在這種小村莊裡,人情世故中攜帶這的真誠也尤為可貴。
今天倒是被她上了一課,柳易清暗歎。
“對哦,你是不是還不知道路,我帶你去!”
深藍色外袍的袖子被拉住,他條件反射般地想要抬手直接掙掉,卻是顧忌著什麼,動作間,那袖口隻是輕微地晃了晃。
今天要是躲開,他不敢想白秋要偷偷躲起來暗暗傷心多久……
看著活潑好動,實際內心比誰都敏感多思。
但明顯地,又沒什麼男女大防意識。
柳易清在心裡歎了口氣。
除了剛被拉走的幾步,莫名地,兩人突然僵在了原地。
但顯然,今天柳易清主動陪她出來,讓白秋開心極了,細枝末節的東西,她也沒來得及顧忌。
“快走啦!”
白皙纖細的手不滿意他的慢吞吞,又向上抓了一把。
溫熱健康的手掌觸及到了蒼白的皮膚。
好了,現在連手腕都不被放過了。
他有些無奈地想。
可白秋還是不甚滿意,摸到他冰冷腕間,嘟囔了聲:
“怎麼這麼涼……”
深色與淺色的衣袖都被向上拉了拉,遮住了突出的腕骨。
他的手腕再一次被握住,灼熱的溫度隔著布料,遞進他冰冷的內裡。
——
竟然出人意料地沒什麼阻礙。
他們一到梁友昌家,梁大爺就笑嗬嗬地迎了出來,一看那天的砍價經曆就沒被他放在心上。
見過一麵的少女和看著年紀略長一些的男人,儘管關二娘已經給自己說明過兩人的身份,但身長玉立、不似凡人的青年,還是讓梁友昌看了好幾眼。
……
大頭和阿媛說的顯然沒錯,你來我往地推讓中,都能看出梁友昌對他們帶來的這份“禮物”的喜愛。
整齊乾淨的青泥瓦房中,梁友昌給他們各斟了一杯茶水。
“鳳琴都給我打過招呼了,說你們要去看東山那邊的地?”
關鳳琴,關二娘的大名,他們現在如此順利,看來還是有關二娘的一份功的。
“對,我們這還有地契。”
“哦?讓我看看。”
泛黃的脆弱紙張上,還蓋著紅色的官印,除了模糊偏僻的地名外,土地所有人的名字倒是格外顯眼。
“柳易清……”梁友昌喃喃出聲。
“是我。”帶著淡淡笑意的青年輕輕頷首,梁友昌又看了他好幾眼。
“你看著倒是……莫名有點眼熟。”他輕聲說,然而在座的兩個耳力都非比尋常,不過還沒來得及仔細詢問,對麵的梁大爺就歎了口氣,道:
“唉,本來今年這塊地都打算不再種了,不過你們來都來了,還提著東西,我肯定也要跟你們走一趟。”
——
等走到地方,白秋才驚覺,這地方離他們家也不算太遠。
來回約莫也就一炷香的時間。
灰白的霧氣,自遠處高大/逼聳的山間,一直蔓延到近處的土坡上。
說是東山,其實也就是一個大些的平緩土丘,畢竟要真的是在陡峭的山間,十幾年前的人們也不會執著於在此處開田。
一人粗的樹木與雜草荊棘遍布,要隻是來此處遊玩,還稱得上一句野趣,但他們可是要在此種田的。
白秋的眉毛不自覺地蹙了起來。
“在擔心什麼?這裡的的要是不行,我們再想彆的辦法。”
清朗的男聲在近處響起,讓她不知何時皺起的眉頭又立刻放了下來。
“我知道的……隻是……”
過分親近的耳語,雖極有分寸地瞬間被收回,但殘存的氤氳熱氣,還是讓她忍不住揉弄有些泛紅的耳朵。
“這是可我們的第一塊地……不管怎麼樣,我還是想把它們打理好。”
何況,她現在可還有植物異能呢!雖然不過剛覺醒,但曾經的頂級異能者也有信心,快速地將它融會貫通。
熟悉的自信與開朗,又回到了她的臉上。
見此,柳易清眯眼輕笑一聲,回道:“都好。”
“畢竟不管你做什麼,我隻要跟在你身後就好了。”
心臟重重一跳,白秋睜大眼睛回頭。
蒼白泛著病氣的青年落後了一步跟在她的身後,就算是說了那樣的話,他臉上的神色依舊如常。
甚至對上了她的目光,還極為輕巧地對她笑。
可惡,白秋咬牙回過身來。
冒出來的驚訝與感動被強壓了下去,索性她也“漫不經心”地回:
“…知道了。”
她視線觸及不到的身後,柳易清唇角揚起了一個極為明顯地弧度,最後甚至以手掩了掩唇。
他也不太明白自己為什麼突然說起這個。
但畢竟,也要多給某些沒有歸屬感和安全感的人一些底氣。
但白秋期待地扭頭,然後氣鼓鼓地又轉了過去的樣子……
有些可愛可憐?
但好像,又讓人十分想再去招惹的樣子……
這讓他不禁想起了少時做太子伴讀,那個總喜歡捉弄林將軍家千金的,那個總是被人認為是不思進取、溺於玩樂的六皇子。
往事如煙飄散,一閃而過,柳易清抬起步子,不緊不慢地追趕,前方越走越快的少女。
……
“看,那塊就是我家的。”
兩人順著梁友昌手指的方向看去,那塊孤零零的田地在一排荒廢梯田的最下方。
與其他的雜草遍布的田地不同,這一塊不大不小的地方還被人用木圍欄細致地圍了起來。
奈何此處人煙稀少,堅固的圍欄也被囂張的野獸撞破了好幾個洞。
梁友昌走進地裡,彎腰隨手薅了幾顆雜草,可這東西,主人一時不察,就蔓延得哪都是。
梁大爺直起身來,歎了口氣:“種了幾十年的老夥計了,真是舍不得哦,前幾年還沒有,就今年,山裡這裡幾頭殺千刀的野豬,蠻橫著就往我這辛辛苦苦種的田裡撞……”
梁大爺又輕歎,不過此時他顯然想起了今日的主題,布滿皺紋的手向另一旁更深的地方指了指:
“諾,那裡麵就是你們家的那幾塊了。”
“要是十幾年前啊,這還是塊好地呢!”
多餘的感歎被拋之腦後,白秋快走幾步爬上了略高的田崗。
柳易清跟在她後麵,用著巧勁穩穩地也站了上去。
拒絕了白秋伸出來的手,梁友昌擺擺手,不服輸,略有些吃力地,也登了上來。
白秋扒開從樹上垂下來的,旁逸斜出的枯萎藤蔓,就像是打開了通往新世界的門窗。
平緩的坡上,唯有此處自然形成了一處凹陷,過去的先人把它們填平,山頂的流水也被引到不遠處。
相鄰的山坡恰好與它錯落,遮擋不住一點它應得的日光。
自然與人類共同製作,才成就出這樣一片桃源樂土。
“怎麼樣,這地方好吧,你看這地多肥,陽光多好,旁邊就是河,不用怎麼就能引水過來……”
他話裡的讚美,白秋一知半解,但她看到這的第一眼就在想。
有布滿星星的晚上,這裡一定很漂亮。
——
白秋手裡緊緊握著,專門向柳易清要來的炭筆,她單手撐著頭,坐在小院的涼亭裡寫寫畫畫。
梁大爺說四月份就得開始下秧了,所以他們現在還有差不多一個月時間。
田地裡的荒草不少,需要整理,上麵的流水也要引下來,附近的路也得修理一下,路要弄得平整一些……
寫完了最後一項計劃,白秋放下紙張,抬手伸了個懶腰。
樁樁件件,說不上特彆緊急,但都也是格外需要費心思的事。
“忙完了?”柳易清無聲無息地靠了過來。
“嗯,差不多了,我大概整理了一下,最近需要做些什麼……”
白秋從思緒中抬頭,下意識地想跟柳易清彙報一下她的工作進程。
可沒想柳易清一見她抬頭,就彎起了眼。
他抬手,輕輕指了指自己臉側的位置。
是炭灰沾了上去嗎?白秋不明所以,但還是下意識地抬手擦了擦臉。
還來不及阻止,就看見少女將原本臉上的黑點,用漆黑的手,擦成了三道黑印。
甚至還一臉期待地看著他。
柳易清忍不住笑出聲來。
不管是從前,還是現在,麵具一般的淡笑總是華而不實地掛在他的臉上。
他不知是自己真的沒有了負擔,還是她真的有幾分特彆……總之,不知何時,由心而生的笑容總會在他臉上,莫名其妙地出現。
泛青色的絲質手帕被拿了出來,他緩緩靠近,輕柔的觸感帶著浮動的暗香,在白秋的麵頰前縈繞。
沾染了些汙漬的手帕被放在了她手上,柳易清示意讓她把手也擦一擦。
白秋回神,低頭悶不做聲地動作著,頭頂傳來熟悉的聲音:
“一會再說我們的任務吧,現在,先告訴我,你中午想吃些什麼?”
“什麼都行的!”白秋霍然抬頭,“但我想和你一起做!”
柳易清含笑頷首。
他先離開一步,白秋還得把被自己搞得淩亂的桌麵收拾一下,避免輕薄的紙張被風卷走。
炭筆被收進盒子裡,寫著張狂大字和從前常用的阿拉伯數字的紙張,仍赤/裸裸地擺放在那。
白秋驀地僵住了。
他剛剛應該,沒有看到吧……?
……
“土豆絲怎麼樣?再不吃,就要壞掉了。”柳易清若有所思道。
“好哦。”
“柴好像不太夠了……”說著,柳易清又走出去拿。
白秋站在木桌前,從不多的食材中,很輕易地就找得到,所剩無幾的幾顆土豆。
她隨手取出了一個,打算洗淨了開始削皮。
“這個不能吃了。”
一捆被束好的木柴放在地上,發出一聲輕響,隨後,一隻略沾了塵土的手,拿過了她手裡的那枚土豆,又放在了一旁。
“它已經發芽了,發芽的土豆是不能吃的。”
“不過要是把它一塊一塊,按發芽的部分切好,說不準還能種出來新土豆。”他說。
“這樣的嗎,我不知道。”白秋若有所思。
這批由人送過來的菜,都已經快吃完了,
而且天逐漸熱起來,他們也需要新鮮蔬菜。
況且不隻是關二娘和梁大爺家,白秋見這裡,幾乎每家每戶門口,都有著一塊或大或小的菜地。
白秋猶豫了一下剛想開口,柳易清就心有靈犀道:
“我們家是不是也應該,在附近種一片小菜地呢?”
——
菜地的開墾並不算難題,但關鍵的是……
“二娘,你知道附近哪裡有賣菜籽的嗎?”
晚上關二娘來送東西,白秋突然問她。
“你想買什麼菜籽?”她問。
“應季的蔬果什麼的,我都想買著種一點。”白秋眨巴著眼睛回。
關二娘沉思片刻,道:“附近也有賣的,不過都是些散戶,種子什麼樣能不能活是一說,種類也不全。”
“你想買很多的話,大概要到鎮上了。”
“鎮上?那也去!”
“這感情好,我們家也有許多東西得添置呢,我看,明天怎樣?”
——
天蒙蒙亮,白秋打著哈欠,睜著困頓的眼睛靠在驢車邊欄,頭歪歪地斜在關二娘肩膀處。
關鳳琴也適當地往那邊靠了靠,讓她休息得更舒服些。
車裡的人員都已坐滿,趕車的人也甩起了鞭子。
漫長的路途中,也需要一些必要的調劑。
“呦,這閨女是哪來的啊?怎麼看著這麼麵生。”
突然的提問把白秋的瞌睡蟲都要嚇跑了,她勉強提起精神,不待關二娘替她回答,她就自己說:
“我是,月娘家的……”
“月娘?哪個月娘?”齊嬸有些納悶。
坐她旁邊的女人拍了她一下,又接話道:
“就三年前那個啊!你可忘了?當初你家勞力染上了病,還是人家給開的藥呢!”
“哎呀!是月姑娘啊!她回來了?那怎麼都沒見過影兒?”齊嬸拍了拍大腿,眼睛盯著白秋問。
“早走了,就回來了幾天,現在就她哥哥和……他表妹小秋在這。”關二娘替她解釋。
她也不敢說得太含糊,畢竟一點說的不清不楚,不消幾天,謠言就要滿天飛了。
“大名叫什麼啊?”
“白秋。”她眨巴著眼,乖乖地回答。
“誒呦,長得真好看。”
“多大了,成親了……”
齊嬸的話頭再一次被止住,張嬸忙不迭地打斷了她:
“說什麼呢,怎麼見誰都是你那一套!”
“小秋你彆見怪,她就這樣,哦對了,小秋,前兩天我家阿媛是不是就在你家吃的飯啊?”
她家阿媛?白秋疑惑地眨了眨眼,仔細端詳幾眼才發現她跟阿媛也有幾分相像。
關二娘也笑著補充:“這是阿媛他娘,張嬸。”
“那是你齊嬸。”
白秋一一問好。
“阿媛那天……就是來的我家,不過是我讓她來的。”白秋緩緩回答了,方才張嬸的問題。
“哎呀,真是跟你們添麻煩了,這死丫頭說是去關姐家吃飯,我想著她家大頭也在後麵跟著,就同意了,誰成想這倆人小鬼大的,竟然是去你家裡頭了。”
“要不是後來她說漏了嘴,我還不知道她去的哪個‘小秋姐姐’家了呢。”張嬸笑著開口。
“今日見到了你,我才算放心了。”
“沒事的,我也很喜歡阿媛的。”
張嬸這番話顯然說得妥帖極了,白秋有些靦腆地也對她笑笑。
不大的驢車並不隻有她們,不過四個人來得早,正好麵對麵地坐在裡邊的角落。
驢車一搖一晃,從崎嶇的鄉間,慢慢步入更平整的大路。
她們的話題也開始不斷跳躍,慢慢不再有自己。
“縣令又換人了?”“聽說還是上麵直排下來的,一天一個樣,誰知道呢…”
……
“也快該下秧了,家裡的勞力他們也都該回來了吧。”“真是,過了今年就不讓他們出去了。”
“是啊,出去乾什麼,現在外麵也掙不住幾個錢,不如在家安心種地……”陌生的聲音,顯然是誰又加入了討論。
伴隨著吵鬨的討論和時不時的笑聲,白秋安心閉上眼。
——
勉強在“昏厥”中記住來時的路線,白秋從車上跳下來。
雖然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記……
陌生又熱鬨的環境讓她睜大了眼,驚喜又新奇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走吧,餓了的話咱們先去吃飯?”
“還是直接去買種子?”
“買種子!”
柳易清昨晚給她準備好的飯菜,特意囑咐她早上自己熱著吃了。
她也控製著沒吃太多,怕吐在車上,不過此時也並不餓。
……
“呦,來了,都要些什麼啊?”
在白秋還在勉強辨認,插在各種菜籽裡的牌牌上,都寫的什麼時,關二娘就已開口:
“想買些應季種的蔬菜,都有什麼?”
就算是小鎮上,識字的也不多,應老板也習慣了開口介紹:
“現在種正正好,你看這蘿卜,菠菜什麼的,一兩個月就好了,種的可快了;這不還有番茄跟辣椒,買的也可多了;哦對還有這,黃瓜也正該種,茄子豆角什麼的,我也不用說……”
感覺……都好重要,也都會好好吃。
白秋猶豫了會,在關二娘已經決定買黃瓜和茄子種各來二兩時,她開口:
“那就……都來二兩吧。”
“這幾個都要?”
白秋點頭。
“那行,等我給你們包起來。”應老板邊說,邊從後麵又拿出了一疊黃紙。
“能把它們的名字都寫上嗎?”白秋問。
“小姑娘還認字啊?當然行。”應老板一邊眯著眼看小秤,一邊回。
“是家裡有人認得的。”白秋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到了新地方,從前在培育中心,樣樣功課都是第一名的白秋,此時竟也是成文盲了。
……
昨天約了關二娘去市集,但她自己都忘了,自己身上,可是一分錢都是沒有的。
昨晚還是柳易清把她叫進房裡,遞給她滿滿一個錢袋,不等她多說就開口:
“先拿著,花完了就自己過來取。”
說完,他還指了指櫃子裡,示意東西都在那。
白秋現在已經知道了銅錢和銀兩的差彆,手中沉甸甸的重量,這可比當初自己給他的多得多。
拿自己賺的那部分錢,應該也夠吧……但真的有必要分得那麼清嗎?
她張了張嘴,搖晃的燭火照亮了白秋低垂的眉眼,和那句,有些彆扭的“謝謝”。
……
“一共七十三文,就收你七十文吧。”應老板的話語打斷了白秋的思緒。
聞言,白秋在隨身背著的小布袋裡摸摸索索。
裝滿了碎銀子的錢袋裡,隻能依稀摸出幾枚銅板。
她憑著感覺試探地拿出了最小的一枚碎銀子,遞了出去。
“呦,這麼大的錢啊。”
關二娘適時開口:“你看著鉸吧,多的再給她找點銅板,付著也方便。”
“拿我這找零了是吧?”所幸應老板也不在意這個,他笑著搖搖頭,還是去一旁拿了小剪刀和小稱。
白秋不敢說話,隻是勉強笑了笑。
畢竟她包裡的小錢袋,全都是這樣的銀疙瘩……
開市不久,應老板的小鋪也在巷子裡,除了她們,也沒有幾個人來。
留著短黑胡須的中年男人也樂得跟她們閒聊。
“今年怎麼就種點黃瓜茄子,彆的不要了?”他問關二娘。
“彆說了,去年買多了,今年菠菜啥的還能接著種。”
“小姑娘你賣這麼多種的完嗎?”
還沒等白秋回答,應老板就把小秤舉到了白秋麵前。
“看好了啊,再找你三十文。”
關二娘在一旁看著沒說話,所以儘管她也看不懂,但還裝模作樣地,胡亂點了幾下頭。
“誒,這又是什麼種?”
一旁的關二娘突然問。
一排都有名牌插著的種袋裡,唯有一個小口袋上什麼字都沒寫,顯眼得很。
“甜瓜!今年剛弄回來的,兩三個月就熟了,甜得很呢!”
“不要了,太占地方了,家裡菜地也不大。”關二娘擺擺手拒絕了應老板熱情的推銷。
“能給我也裝點這個嗎?”一旁的白秋冷不丁開口。
這還是包這甜瓜籽的第一個買家呢。
應老板爽朗的笑容,從濃密的胡須中漏了出來,他大方道:
“小姑娘你要這個啊?那就不收你錢了,送你一把算了。”
“要是好吃,明年還來買啊。”
……
“好,我要兩把。”
白秋熟練地遞給他幾枚銅板,然後收獲了兩柄純色普通油紙傘。
“沉不沉啊,我幫你拿點。”關二娘看著白秋手裡的大包小包,關心地問。
白秋靈巧地避開了她伸了過來的手,笑著回答:
“這才哪跟哪啊,一點都不沉,就是有點勒手。”
關二娘見她堅持,遂也作罷,她抬頭看了看天色道:“不早了,也該回去了,東西買完了嗎?”
白秋點頭,兩人便往村裡驢車停靠的地方趕。
小小的驢車才擠了差不多一半的人,看樣子還得再等一會。
聚集的吵鬨人群裡,清脆響亮的叫聲依舊清晰可聞。
“那是在乾嘛啊?”白秋示意關二娘向那邊的人堆裡看。
“賣小雞崽小鴨崽的,你要買點回去養養嗎?”
“養個一兩個月就能下蛋了,不想養了就殺了吃了也行。”關二娘說。
白秋若有所思。
——
比來時重了不止一點的後車座,在地上碾出了個略深的印,驢車搖搖晃晃,慢慢吞吞地回到了熟悉的村莊。
日頭將將昏黃,幾戶人家就已早早地升起了炊煙。
柳易清踏入夕陽,今日少見地出了門。
不過剛走到半路,就看見了白秋滿載而歸的身影。
見到他,她臉上的笑容隔得老遠柳易清都看得到。
於是他也快走幾步。
“你來接我嗎?”
隨手遞給柳易清幾件不重的物品,白秋語氣明顯驚喜又開心地問。
“我出來……散步。”
他顯然不想讓她那麼輕易就喜悅,但看著她好像又有點氣惱,又補充說:
“當然,也順便來接你。”
“好吧,這也行。”
白秋的要求顯然不高,此時又親親熱熱地邊走,邊給他展示每一件自己買到的東西。
“今晚你做飯了嗎?我們今晚吃個這個吧,燒雞,當時我在街上聞著可香了呢!”
末世將每個人都潛移默化地養成了及時行樂,有錢就花的“優良”品質,況且這個世界賺錢雖不簡單,但也並不算太難,節儉持家的品行,在她身上顯然並沒有。
不過柳易清也笑著點頭。
此時吸引他注意力的是另外一件東西。
“那是什麼?”柳易清指了指她手邊提著的竹編簍子。
嘰嘰喳喳的鬨響還在裡麵不停響起。
“這是我買的……”興奮的話語一下子停在了嘴邊。
當時被關二娘說的又能下蛋,又能吃肉一時間衝昏了頭腦,她都忘了這好像是……跟她一樣的……活物……
白秋低頭看了看手裡的竹簍,又抬頭看了看柳易清皮笑肉不笑的臉。
“……”她一時有些心虛,畢竟自己都沒跟他商量這個。
“我看……彆人家好像也都養了……呃,而且你看這些小鴨子,它們長大了還能下蛋呢……”白秋越說聲音越低。
柳易清無奈地歎了一聲。
“走吧,趁著還有光,先回去給你的小鴨子們找個地方待。”
做工粗糙的竹筐使得從縫隙裡就看得見,小鴨子們嫩黃的毛絨。
它們隨著走動一搖一晃,但口中稚嫩的叫聲卻從未停過。
以後的清晨,怕是不會起不來床了,柳易清輕輕搖了搖頭,有些苦中作樂地想著。
——
白秋站在自家院子外麵,擰著眉毛思考。
昨晚隻是把小鴨子放在院子裡溜了溜,睡前就把它們又收了回去。
這樣總會不是辦法,它們長大需要更大的空間。
家裡的院子顯然不夠大,而且它們也太過吵鬨,不如放在院子外邊,對了,昨天還買了菜種,需要趕緊開墾出個菜園出來……
剛計劃說要整理東山的那幾塊田,沒想到又突然多了這麼多事情得處理。
不過為了建設好一個更舒服的居所,這些都是缺一不可的。
“想好從哪開始了嗎?”聲音從後方傳來。
白秋扭頭,卻見今日他又換了一身自己從未見過的裝扮。
約莫是今天的太陽過分耀眼,穿著深灰色窄袖衣袍的青年,不知道從哪裡又翻出來一頂竹編的鬥笠戴了上去。
黑色的係繩順著他的動作,在尖細的下巴處微微晃動。
注意到她的目光,柳易清輕笑著問她:
“覺得曬嗎?”
白秋搖了搖頭:“我不曬。”
“那就好,不過我眼睛不太好。”柳易清接著說。
這也算是解釋了他怎麼突然戴起了這個。
“不舒服嗎?要不你先回去吧。”白秋擰眉,有些擔心地說道。
“老毛病了,不長時間對著強光就好。”
“剛才怎麼沒回答我,想好怎麼弄了嗎?”柳易清略有些生硬地,將話題轉移到了原處。
見他堅持,白秋也不想破壞他難得的興致。
“把這邊給小鴨子們圍一個窩,那邊地方大,用上次剩下的竹子,應該可以圍一個大點的菜地。”
白秋摸摸下巴,思忖著開口。
“自然可以,不過這幾隻鴨子還小,所以它們的窩可以不那麼著急?”
白秋點點頭,道:“我也覺得,我想著近幾日先把菜園子弄好怎麼樣?”
剛好還能試驗一下自己的異能。
白秋彎了彎眼,突然覺醒的植物異能,簡直就是瞌睡時恰好送來的枕頭。
“好。”
“不過,你這個樣子可乾不好活。”
柳易清輕笑著開口,白秋眨了眨眼,有些不知所雲。
藏在身後的方巾和束繩終於有機會被拿了出來。
“過來,坐到那個椅子上去。”
……
不長的頭發被散開,又被細致地紮了起來,藍白色帶著淺色小花的方巾自頭頂開始,然後在後腦牢牢地打了個結。
寬袖被靈巧地一疊一疊收起,然後用係繩紮住。
小小的幾樣東西,就讓她的衣服變得更加輕便,頭發也不容易弄臟弄亂了。
“站起來讓我看看。”他說。
白秋有些不自然地站起,但還是在他麵前乖乖地轉了個圈。
她的衣服大多是淺色,在她當時還總在昏睡時,月娘給她采購的。
白秋長得顯小,神情也總是懵懵懂懂的,月娘買的衣服也不自覺地,都是些活潑的淺色。
今日她穿了件粉藍色的衣裙,上麵還有些欲飛的蝴蝶流蘇做裝飾。
幾縷碎發從額前散了下來,他還特意在她額邊頭巾蓋不住的地方,彆上了個淺粉色的夾子。
漂亮又清純可愛。
要是再背上個小背簍,簡直就是個活生生從畫裡走出來的采藥女。
不知想到哪,柳易清看著她輕笑出來。
“怎麼了,不好看嗎?”白秋有幾分羞惱地問。
“好看。”他笑著點頭。
“當時應該讓月娘,再給你多挑幾件的。”
這些漂亮的小配飾也應該再多弄一點。
——
兩三天的功夫,兩人雖然不慌不忙,但菜園也已經初步搭建整理好了,旁邊的鴨窩也大致的打好了框架。
白秋叉腰直起了身子,輕輕呼出一口氣。
柳易清看著病弱蒼白,一副書生樣子,但乾起活來也並不需要彆人操心。
她扛起了家裡唯一一把的鋤頭,哼哧哼哧地把地鋤鬆,並且揀出裡麵的大石頭。
柳易清就在一邊“咚咚咚”的將竹板砸進地麵,把菜地慢慢地圍了起來。
“喝口水?”
白淨瓷杯裝著涼透了的茶水,被柳易清遞到了白秋麵前。
“謝謝。”
她手上都是灰,白秋就著他的手喝了幾口。
身體站直,白秋的骨頭發出了哢啪哢啪的聲音。
儘管有的是力氣,但長時間的彎腰還是讓她的腰背有些酸困。
“歇一會,我來吧。”
柳易清不自覺地擰起眉毛,想拿過她手上的東西。
白秋躲了過去,笑道:“這才哪跟哪啊,我還不累呢,還剩一點,馬上就好了。”
柳易清抿了抿唇,兩種思想在自己腦海中爭論。
最終他還是投降了,歎了口氣,道:
“那我給你按按吧?這樣你也會更舒服點。”
“你還會按摩啊?”白秋驚喜地問,看著他的眼神頗有一種“你怎麼什麼都會”的感覺。
會那麼多東西,如今他虛弱的身體也不能讓自己幫忙多做一些什麼。
他又想歎氣了,不過嘴上還是回複說:“略懂些皮毛,隻是從前幫家人緩解過。”
“這樣也很厲……”
原本的誇獎卻被突然的驚叫打斷。
“小秋姐姐!小秋姐姐!你快來啊……大頭大頭他……”
慌張的哭聲從小路的對側一直傳到這裡。
白秋剛跑過去,阿媛就哭叫著撞進了她的懷裡。
“彆哭阿媛,說清楚,到底怎麼了?”
“大頭……大頭他被他們扔進東山那裡的野豬窩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