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批孩子的檢測報告出來了,裡麵有幾個資質不錯的,可以好好培養。”
“讓我看看。”
“一個精神係異能。”穿著白大褂的男人在這份報告中稍作停留,隨即又往下翻,“噢,這還有個雙係異能潛力者。”
“力量係和植物係……”
“這兩種異能出現在同一個人身上的可不常見。”
……
迷離的睡夢中,白秋恍恍惚惚想起了小時候,良先生告訴她,她以後可能成為一名雙係係異能者時的他的興奮。
小白秋不懂得力量的重要,她隻知道要是擁有了植物異能,就能有吃不完的食物,和永不枯萎的花了。
那時候她的手心裡始終攥著一顆,據說是某種花的種子。
她滿懷期待地認為或許某天清晨,那顆黃綠色的小種子,就會在她的手心裡發芽。
可是最終她的力量係異能率先覺醒,良先生也很遺憾地跟她說,她的植物係異能再無覺醒可能。
那麼現在,白秋在無儘的戰鬥中才成長起來的力量係異能,也要離她遠去了嗎?
——
白秋薄薄的眼皮顫動,而後輕輕張開。
這次再看到明媚的日光時,她倒也不那麼驚訝了。
然而白秋握了握拳,還是沒有感受到那股熟悉的異能在身體裡波動。
白秋無聲地歎了口氣,青色的紗帳晃動,她坐在床邊有些氣餒。
可她隨即又想到,這裡的天空明亮,事物生機勃勃,連人都很友善,一切都那麼欣欣向榮。
她已經離開那個腐敗貧瘠的末世了。
而她白秋又怎麼會在這種地方生活不下來呢!
-
院內人影匆忙,白秋迎著日光推開房門走了出去,清晨的空氣濕潤清宜,小院的大門敞開著,一輛馬車停靠在門口。
小院裡僅有的幾個人來來往往,還有幾個白秋未見過的,在幫忙抬運著東西。
白秋才恍惚地意識到,自己這次好像又睡過去了很久。
月娘聽到聲音後回頭,看到白秋懵懵地從房裡探出頭來,她趕忙迎上去。
“你醒了,小秋,我還以為我們走之前見不到你了呢。”
“你們都要走了嗎?”白秋問。
“是我跟柳命,就是那天穿了一身黑的那個,你應該記得吧?我們要走了,去……嗯大概會先去金陵。”
“金陵?”白秋盯著月娘,無意識重複著。
“可是隻有你們兩個人路上不危險嗎?”
說起來,白秋醒來隻見過這個小院子,就算是看過不少從前世界的影片,她也不是很能理解,如今外麵的世界究竟是怎樣的。
從前白秋所走過的每一條新的道路,都是先行者小隊用生命的代價去開拓出的,儘管這樣,他們也保證不了所有後來人的安全。
月娘自然不會知道她心中所想,她隻是覺得,這個看起來忽逢變故,境遇悲慘可憐的小少女,仍然對外界帶著淡淡的不安與害怕。
於是她也帶著淡笑,故意誇大了些說:“怎麼會有危險呢,那邊風景秀麗,到處都是富商大賈,江河湖海,來來往往的可熱鬨呢。”
白秋看著她,似懂非懂地點點頭,但其實對她的描述並沒有太多向往。
她始終覺得她醒來的這個地方,就已經非常好了。
“我們要走了……”月娘輕聲又重複了一遍,神情欲言又止。
“秋秋,柳……柳易清,就是那天做主讓你留下來的那人,他既已經開口了,那你若是無處去,就儘管把這裡當家就好,住多久都沒問題。”
“隻是,我求你多陪陪他。”
“我總覺得……他太孤獨了。”
陪陪他?
白秋微微蹙眉,在泛著隱痛的腦袋裡回想起來,那個,叫柳易清的人。
短暫的相處中,她也能看出來,那個長得十分好看,青竹似的男人,卻是臉色蒼白,渾身纏著一股若有若無的支離病氣。
瞧著那樣脆弱的人,沒有人照顧,他一個人怎麼能行呢?
白秋甚至都忘記了自己的傷勢還沒好全,都忘了自己曾賴以生存的異能還沒有恢複。
她想,她一定會照顧好他的!
雖是這樣想著,但白秋心裡還是暗暗地生出了幾分安定感。
末世不需要沒有用的人,同樣的,這裡也不會需要。
被需要才會有用。
所以她抬眼,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著月娘,語氣儘是天真與直率:“你放心,我會照顧好他的。”
他們救了她,她理應回報他們的,何況,她也並不是看不出來,他們之中最後做主救下她的那人是誰。
“照顧”,這天底下誰敢說自己要照顧好柳易清呢。
月娘失笑,但白秋的相貌太有迷惑性,她聽見她的話語,也隻覺得幼稚率真。
所以月娘隻是輕輕拍了拍她的頭,聲音溫柔:
“好,那你可要好好照顧他啊。”
——
嗒嗒的馬蹄聲與車輪一齊滾過,薄薄的煙塵蕩起又四散來,過來幫忙的村民也早都被打點好,散場各歸各處。
雖然早已習慣了離彆,但白秋還是難免地生出一點落寞來。
不過幸好她今天醒來了,剛好還來得及見他們一麵。
這樣想,白秋又不那麼難過了。
況且這個小院子裡,不還剩他們兩個人嗎。
她也並不算孤單一個人。
想起這裡被“丟下”的另一個人,白秋的目光悄悄地向旁邊偏斜,偷偷地去瞧身旁站著的青影。
她偶爾會覺得柳易清身上有一種跟從前基地掌權者很相像的氣質,但卻不似他們那樣世俗得令人厭惡。
柳易清今日穿了一件跟他名字很是相符的青色衣衫,衣服上像是浮著光華,細看才瞧出,那是繡上去的竹葉暗紋。
今日偏暖,柳易清的嘴唇也多了幾分暖紅,那股蒼白的病氣一褪下,整個人顯得格外光彩。
好看的衣服,很好看的人。
樸素的馬車早已拐過轉角,消失不見影,而柳易清漂亮深邃的眸子還未偏移。
細看才看出有幾分無神。
他在看什麼?
還是在想什麼?
白秋無意識地想著,所以她也沒發現,什麼時候她已經幾乎是直愣愣地瞧著柳易清了。
“一直看著我做什麼?”
本來看似沒有往周圍施舍一點目光的人忽然轉過頭來,同色的發帶飄動,疏疏地束著黑發,他的問句也同樣溫和。
被發現在偷看了!
“啊……看你好看。”
說完白秋還有幾分慌張地擠出了一個笑容來給他。
臉上竟還有一個淺淺的梨渦。
柳易清看著她這一副如臨大敵,全然不似前兩天對著他們“證明”的樣子,不禁覺得好笑。
再說下去反倒像欺負了,索性他也不再多問,隻轉身緩聲說了句:
“天冷,回去吧。”
欸,他好像也沒有看上去那麼嚴肅,不近人情。
白秋眨眨眼,忙回了句:
“好。”
天明地暖,今日安寧無風。
不遠處的竹林卻晃蕩,中間似有黑影閃過。
一兩聲驚慌的鳥鳴響起。
誰在那?
白秋的表情變得警惕,同時微微側頭。
前方的清影卻已跨過門檻,仿佛並沒有關注到後方的聲響異象。
她已經並不在那個危機四伏的末世了。
白秋深呼一口氣,努力克製住自己過剩的警惕心。
那可能隻是一隻普通的小動物,她想。
白秋收起目光,乖乖地跟在柳易清身後。
明明隻是很短的一段路,但她還是不由自主地盯著前麵青色的背影。
這裡就隻剩她和柳易清了。
不過幸好還有柳易清,再怎樣難過的情況,她不至於再次孤單一個人。
她不想再像從前那樣,一個人蜷縮在岩洞的深處,聽著罕無人跡的荒原上,帶著腐蝕性的雨水滴答。
然後等待著下一波,新生的、活潑的隊員,再次將這個幾乎全滅的探索小隊填滿。
那太孤獨了。
而她最討厭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