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宇堂邊忍笑邊給何子月打手勢,示意她快點坐下。
人的心死往往隻在一瞬間。
何子月曾經也幻想過在高中時期一鳴驚人,登至山巔受人膜拜。
但她要的不是這樣的一鳴驚人。
莽撞帶給她的尷尬瞬間蓋住了蠢蠢欲動的八卦之心,何子月甚至還想給自己的八卦之心蓋上白布。
她麵部扭曲,幾乎是脫了力般快速地墜到椅子上,恨不得把臉埋進桌洞裡。
拜托,突發點狀況好讓大家的注意力轉移吧。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在何子月正悲哀著她的未來時,一位老師走進了教室。
那位男老師自帶聖光體質——說白了就是禿頭,但這個頭禿得很有水平,老師的頭並不完全圓潤,而是呈上窄下寬的橢圓形,偏古銅色的皮膚,以及那兩條縫隙一般的雙眼,都在詮釋著老師的不同凡響。
何子月樂了,學校到底從哪找來的這麼喜感的老師啊?
還沒等老師站定開口,謝宇堂突然側身狂笑,笑得花枝亂顫。
感受到何子月好奇的目光,他轉身對何子月吐槽道:“這不是個鹵蛋嗎?”
“鹵蛋”一詞剛從謝宇堂口中跳出,何子月便也開始跟著謝宇堂一起埋頭狂笑,因為他並不算低的音量,周圍的幾位同學也小聲哄笑起來。
那老師聽見後排的哄笑聲,一瞥過後隨即淡定開口:“好了啊,都安靜下來,自我介紹一下,我是你們的高中班主任,佟碩景,接下來的三年內就由我來擔任大家的語文老師,希望大家都能好好融入到二班這個大集體,首先我說幾點我的要求……”
不開口不知道,一開口嚇一跳,這顆鹵蛋不愧為語文老師,口若懸河般地即興演講了幾乎半個小時。隔壁班傳來分發書本的熱鬨聲,而何子月她們還在經受著話癆的折磨。
新環境帶來的興奮勁頭已經過去,何子月聽得甚至有些犯困,空白的草稿紙上幾乎全是她畫的鹵蛋。
在鹵蛋即將開口進行下一輪演講時,有位戴著眼鏡的高個老師站定在教室門口,淡定地敲了敲門。
“佟老師,你們這邊有沒有差課本或者軍訓服的?”
鹵蛋望向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回道:“抱歉啊林老師,我們班都還沒開始發呢。”
林老師似乎也預料到了這樣的場麵,於是他指指門外:“那我先去彆班問問,你們班發完有缺的或者多的東西我等會再來拿。”
就這樣,鹵蛋的即興演講結束了。
林老師雖然出場時間不長,但他確確實實地拯救了每個在唾海之中掙紮的二班學子,全體同學以感激地目送著林老師的離開。
趁鹵蛋指派學生發課本的間隙,謝宇堂又側身過來,滿臉嫌棄地對何子月吐槽:“我已經看到我暗無天日的高中生活了,這鹵蛋怎麼這麼嘮叨。”
何子月對此深感讚同,伸手給謝宇堂點了個讚。
軍訓服一件件往下派發著,綠色迷彩服帶給同學們的感覺十分複雜,既含著期待,也含著恐懼。
期待新生活的開啟,恐懼三天軍訓的到來。
在嘈雜中,佟老師將高中的作息時間表投影在黑板上。
哀聲頓時布滿整個班級。
早上六點必須到校,晚上十點放學,一日三餐都強製在學校食堂用餐,每個月隻放兩天假。
資本家都不敢這麼讓壓榨員工的。
謝宇堂抱著一絲僥幸心理,小心翼翼提出疑問:“我們軍訓期間會不會取消早晚自習啊?”
鹵蛋展顏笑了,不過是嘲笑,嘲笑他的天真,冷漠答道:“不會取消,早上記得按時到校,要是遲到被林老師抓到,那就等著在全校麵前丟臉吧。”
麵對這種事情,謝宇堂居然該死地虛心:“哦?怎麼個丟臉法?”
“在升旗儀式時,當著全校同學的麵,在國旗底下罰站,還要被點名批評。”
正當同學們都表示不屑的時候,鹵蛋幽幽地開口了:”你們被批評,我的工資就會消失,而你們,就會獲得我最為嚴厲的懲罰。”
但不管其他人再怎麼起哄打聽,鹵蛋也隻是邊眯眼邊搖頭,擺出嘲諷的表情:“你們不會想知道的。”
於是開學第一天,鹵蛋的神秘小懲罰便成為了大家話題的中心。
何子月向來都很愛看熱鬨,在入睡前甚至還暗暗祈禱,希望有個倒黴蛋明天遲到一下,讓她見識見識所謂神秘的懲罰到底是什麼。
清晨五點十分的鬨鐘準時響起,何子月滿臉怨氣地掐掉鬨鐘穿衣起床。窗外的世界依舊掛著朦朧的黑紗,她也一臉朦朧地洗漱,快速地收拾好後就出門了。
破曉時分,何子月走進班級,轉眼便看到謝宇堂在和熱乾麵相親相愛,香味幾乎飄滿半個教室。
恰巧謝宇堂也向門口望來,他笑著抬抬手:“早啊。”
陽光輕柔地灑在他的臉上,這一刻何子月終於知道校園文中的氛圍感有了實體。
如果忽略掉謝宇堂嘴邊的油漬的話。
這麼接地氣的帥哥真的不多見了。
何子月用畢生功力憋住嘲笑,淡定答道:“早啊,熱乾麵男神。”
但她很快就繃不住了,因為謝宇堂帶著他的油漬努努嘴,用眼神示意何子月去注意前排一個正在專心寫題的男生。
聽到何子月的笑聲,他疑惑地將眉頭皺了起來:“怎麼,我吃熱乾麵的樣子很搞笑嗎?”
於是何子月移目,假裝無事發生,生硬地轉開話題:“我天生愛笑,你剛剛讓我看那個前排的男生,他誰啊?”
話畢,她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這人該不會是劉穎吧??
這下,令她刮目相看的人又多了一個。
假如在小學,有人指著高中時期的劉穎和謝宇堂,告訴何子月:“那個安靜的美男子是劉穎,而開朗活潑的帥哥是謝宇堂。”
她百分百不會相信,她隻會懷疑那人是不是把他們的姓名記錯,安靜的應該是謝宇堂,開朗的應該是劉穎。
她扭曲且懷疑的表情令謝宇堂忍俊不禁,他伸出手在何子月眼前晃晃:“嘿,要不要過去打個招呼。”
這種問題向來十分為難人,闊彆多年的冤家見麵,尤其還是在對方幾乎大變樣的情況下,無論怎麼開口都會讓人坐立難安。
何子月多希望前排坐著的劉穎變成小時候那副頑皮小子的猴樣。
這兩天遇上的舊識與她記憶中的人大相徑庭,令她失去了主動開口的勇氣。
小時候乾過的事情都太幼稚,正常人都不會拿這種話題來作為聊天的開端,尤其是你們已經三年沒有互相聯係過,更彆提見麵了。
謝宇堂顯然是個奇葩,他大方地走上前去,展開陽光的笑容,隨後拍拍劉穎的肩:“兄弟,真巧,我們又同班了誒。”
正在埋頭預習課本的劉穎似乎是被嚇了一跳,望向謝宇堂的臉上帶著點疑惑:“謝宇堂?”
收到肯定的眼神答複後,劉穎笑了,用手指點了點自己的嘴角,試圖讓謝宇堂擦擦他嘴角的油漬,同時說道:“嗯,好久不見。”
而謝宇堂會錯了意:“天哪,這麼曖昧不好吧?”
劉穎:“?”
遠處的何子月看不下去了,這人腦子裡都裝的些什麼啊!!她拿著紙巾衝了過來:“謝宇堂,擦擦你嘴上的油吧。”
這一聲宛如晴天霹靂,何子月總是無法控製她的音量,該死,昨天是何子月丟臉,今天就該輪到他丟臉了。
何子月肯定發現了!她為什麼不早點提醒我啊!好尷尬!
即使厚臉皮如謝宇堂,也會因為這次意外尷尬到腳趾扣地,他隻好飛快擦掉嘴角的油漬,對劉穎招招手,然後扯著何子月飛快回到了座位。
就在謝宇堂默哀大於心死的時候,廣播通知學生們十分鐘後到操場集合,第一天軍訓要開始了。
何子月翻翻書包,哀嚎一聲用來表達她的憤怒:“該死的!我忘了帶防曬霜!”
“我還以為多大點事呢,你用我的防曬吧。”
她連向不熟的同班女同學借防曬霜的措辭都想好了,結果謝宇堂淡定翻包,將一管還剩大半的防曬霜遞了過來。
甚至連防曬霜的品牌都是大眾推薦過的。
看著何子月複雜的眼神,他疑惑:“你這是什麼眼神?男生不能用防曬霜嗎?”
刻板印象可不是個好東西,但結合到他剛剛對劉穎說過的話,一股奇怪的感覺湧上何子月心頭。
好精致啊,真的好精致啊,昨天在學校四個小時,謝宇堂至少照過五次鏡子。
正常男生真的會精致到這種地步嗎?
謝宇堂也意識到了什麼,大聲辯解:“你想多了!!我可是交過女朋友的!!”
“冷靜,冷靜。”何子月邊擦防曬霜邊安撫即將要炸毛的謝宇堂:“我其實沒怎麼往那方麵想,你淡定點。”
謝宇堂一口氣還沒鬆下去,就聽見何子月又開口道:“我隻是提一個可能性不大,但確實會存在的設想,你要不要考慮一下。”
“什麼設想?我聽聽。”
“有沒有一種可能,你分手這麼多次,其實是因為你努力的方向錯了。”
謝宇堂皺眉:“那我應該選擇什麼方向?”
“少年,找對象的話,性彆不要卡得太死哦。”何子月淡定答完,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向操場,徒留謝宇堂在原地淩亂。
謝宇堂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何子月說了什麼,大吼道:“何子月!!!我跟你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