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過居民樓下不再往下滴水的空調外機,西瓜攤販也不似盛夏時期那樣隨處可見,街邊小賣部放在門口的雪糕冰櫃被撤回裡屋。
何子月透過樹葉的陰影下透出的幾縷陽光,沮喪地意識到夏天結束了。
與此同時,她的高中生活對她敞開了大門。
老實說,但凡是個學生,就不會對學校抱有好感,何子月不止一次在內心怒罵開學的降臨,祈禱時間再過得慢一些,這樣她就不用麵對即將即將到來的開學軍訓,以及難吃到吐的學校食堂了。
但該來的還是會來,報名當天,何子月交完學費填完報名表,就穿過人流直奔高中的分班公告欄。
其實在幾班無所謂,重要的是得看新班級有沒有以前認識的人。
幸運女神,你能不能眷顧我一次,我自願一天不吃零食,換來和好友同班的福報。
何子月邊祈禱邊期待地尋找熟人名單。
很快她便陷入絕望之中。
沒有熟人可以理解,畢竟初中的何子月很內斂,認識的熟人不多,但甚至沒有一個初中同學跟她同班,是不是有點太過分了?
就連唯二認識名字的兩位小學同學,也是那種在路上碰見了也隻會假裝沒看見對方,從而達到避免打招呼的男生。
謝宇堂,小學沒什麼存在感,和何子月交集不多,是個挺靦腆的小男孩。
劉穎,聽名字像是個姑娘,但小學頑皮得不成樣子,和何子月結過梁子。
他曾經因為好奇扯過何子月閨蜜的辮子,何子月為了給閨蜜出頭,甚至在男廁所門口堵人,大喊著他的名字說要揍得他屁滾尿流,倆人硬生生拉扯到上課。
最後這場戰爭,以他倆被老師狠狠罰寫數學題為結束,當時還遭到同學們的一陣唏噓。
真心不想見到小學同學啊,她小學多少也算是班上的風雲人物,曾經做過的那些以為很酷的事情,現在回想起來隻會讓自己尷尬到無地自容。
隻希望他們不要記得我乾過的蠢事,正式開學的前一個夜晚,何子月在心裡默默祈禱,忐忑不安地閉上雙眼,陷入夢鄉。
事實證明,你越怕什麼,它就越來什麼。
每走近學校一點,心中的痛苦就多一分,親手把自己送入地獄的感覺不好受,沒有好兄弟好姐妹陪自己同甘共苦的事實愈發令人心寒。
她站在班級門口猶豫不決,掙紮許久最終深吸一口氣踏入班級,還好到場的人不多,倒數第三排還有空位,她衝到心儀座位麵前坐定,然後陷入迷茫之中。
沒帶作業,也沒有朋友可以聊天。
教室裡早到的同學都坐得有些遠,何子月沒精力也沒心情主動打招呼去結識新同學。
她隻好望著四樓的窗外發呆,淡淡地想:“能否容我一躍解千愁。”
“何子月?”
一個清脆的男聲打斷了何子月的幻想,於是她抬頭向聲源方向望去——
謔,這麵生的小夥,長得還挺惹眼,微卷的頭發,金絲邊眼鏡掛在高挺的鼻梁上,但一派沉穩的打扮下,應該是一顆活潑而又放飛的心。
何子月正在為自己識人的技巧而自豪,卻聽見那位帥哥又出聲了。
“何子月,真是你啊?”那人似乎有些興奮地拉開何子月前座的椅子,直接麵對何子月坐了下來。
兄弟,你誰啊?我怎麼不記得我認識你啊??
不由分說地坐在我前排展開話題,又不報上姓名,裝熟也得有個界限吧?
何子月輕輕皺起眉頭,試圖看透這個金絲邊眼鏡帥哥的真麵目,忽然福至心靈,瞳孔瞪大,脫口而出:
“我去,你是謝宇堂?”
謝宇堂點點頭,何子月驚訝的表情實在是太好笑了,他邊笑邊問:“你這下巴能鋤地了都,我是謝宇堂這件事情就這麼令你驚訝嗎?”
怎麼可能不驚訝,回憶裡靦腆的小豆丁,突然變成了陽光的大高個,任誰來都會被驚掉下巴。
“肯定驚訝啊,你吃什麼長大的?長這麼高,看著也外向了好多,變化太大,我乍一看還真沒看出來你是誰。”
謝宇堂似乎是想起了什麼,看著何子月的臉,突然就抿住嘴唇,壓不住的笑意從眼底溢出:“你變化也挺大的,不過依舊美貌逼人呢,班花同學。”
死去的回憶就這樣以一種讓人意想不到的方式重新活了過來。
小學時期,何子月是他們班的班花,隔壁班有個小孩哥瘋狂地喜歡上了她,而她隻覺得荒謬且可怕。
我都沒和這人說過一句話。唯一的交集還是在英語補習班,我坐第一排,他坐最後一排,我甚至都不記得他的名字,他居然跑過來追我?
嚇得何子月班級門都不敢出,讓閨蜜幫忙打聽一下為什麼那人會喜歡上他,結果那人答到:“我覺得何子月美貌逼人。”
得到答案的何子月頗為嫌棄。膚淺,實在是太膚淺了,於是她狠狠地拒絕了那個男生。
並且對於情愛之事,她是這樣評價的——與其想著抓住彆的女生的心,不如先想想怎麼搞懂數學題再去情場掙紮吧。
可明明發表膚淺言論的不是她,丟人的莫名其妙變成了她。
因為那名男生的答案卻如龍卷風般地傳進了她朋友們的耳中,從此以後,何子月人送外號“美貌姐”,直到升入初中才擺脫這個外號。
想起以前的尷尬回憶,何子月用手捂住臉,恨不得躲進地縫,乾笑道:“哈哈,你記憶力不錯啊,這種事情你都記得。”
於是耳邊傳來謝宇堂得意的聲音:“那當然,我的記憶力可好了。”
聽著耳邊愈發猖狂的笑聲,何子月忍無可忍:“你真以為我在誇你啊?!?扒彆人的黑曆史有這麼好玩嗎??!”
謝宇堂斂起笑容,認真道:“有啊。”
何子月氣得恨不得咬人。
天哪,那個靦腆的小男孩呢,怎麼被時間打磨成了這幅模樣??
謝宇堂瞄了眼牆上的時鐘,估摸著時間還早,還能和何子月聊會,就展開了新的話題。
“話說你有沒有什麼愛玩的遊戲啊?”
“嗯……我平常不怎麼玩遊戲,我隻看小說,當然大部分是同人小說啦。”
謝宇堂十分驚訝:“那你課外休閒的時候,都不玩遊戲嗎?”
何子月覺得有點不好意思,隻好乾笑著回答:“哈哈,這不是太菜了嗎,我這輩子隻適合去玩種菜小遊戲,那種難度稍微大一點的我完全駕馭不來,我可不想被隊友痛罵。”
照理來說,這個時候謝宇堂應該微微一笑,對著何子月說:“沒關係,我打遊戲牛啊,我們以後可
以一起玩,我罩你。”
但他偏偏沒走尋常路,甚至沒有收斂他眼底那些得意中帶著一絲小嘲諷的笑意:“沒關係,笨笨的也很可愛哦。”
陰陽怪氣的語調讓何子月一臉黑線,這人說話怎麼這麼欠抽呢?
她立刻開始掛上不屑的表情,回懟道:“怎麼,深情哥你有意見?”
走過學生時代,誰還沒有過幾個外號呢,何子月的外號是“美貌姐”,謝宇堂的外號則是“深情哥”。
為什麼是這外號?還不是因為謝宇堂小學時期的白月光——柳穆,他暗戀人家姑娘的事,幾乎全班都知道。
他乾過的事包括但不限於:把學校每天派發的學生奶送給柳穆,幫柳穆去小賣部跑腿,以及悄摸摸用辣條賄賂彆的同學,求著和彆人換位置,好讓自己坐在柳穆的周圍等等等等。
沒錯,這貨小學時期甚至靦腆到不敢和彆人過多接觸,活脫脫的社恐一枚。
這種追人方法在小學時期還是太過超前了,於是謝宇堂收獲的隻有柳穆的回避以及朋友們的起哄,慘提“深情哥”稱號。
不知道深情哥追到柳穆沒有。
謝宇堂聽到這個外號全身儡硬了一瞬,半尷尬半打趣地說道:“哥們的深情值得被全天下的人讚頌,可惜啊,可惜……”
“可借什麼?”
“可惜我英俊瀟灑風流倜儻,想加我聯係方式的姑娘數不勝數,結果每次都是彆人把我追到,然後狠狠甩掉我。”
何子月這下是真驚了,她自認為和謝宇堂的友誼隻停留在可以稍微相互打趣的點頭之交階段,結果這貨現在的發言,坦誠得讓人可怕。
既然你提到感情方麵的八卦,打聽一下也沒什麼吧?
“每一段感情,都是彆人甩的你?這麼慘嗎?”
謝宇堂痛苦:“不用再強調這個事實了。”
“好好,那我問你,直到現在,你一共談過幾個女朋友啊?”
謝宇堂癟了癟嘴,比了個五的手勢。
於是何子月的世界觀有些許的碎裂,在驚訝中她苦中作樂地想到了一個典故——士彆三日定當刮目相看。
這不得不讓她刮目相看啊。
謝宇堂放下手,渾身散發著憂鬱的光輝,何子月似乎從他的身上品出了些許滄桑。
但他的悲傷,和她又有什麼關係呢?她此時此刻隻想狠狠嘲笑謝宇堂。
可惜還沒開口,話題的主導權又回到了謝宇堂身上,他看著何子月,問道:“你呢,你這麼受歡迎,談過幾個啊。”
何子月摸摸鼻子,眼神閃躲道:“我是母胎單身,沒想到吧?”
好的,現在謝宇堂的世界觀也開始隱隱約約地碎裂了。
“不是,之前好多人追你啊?你居然一個都沒談??!”
得,又一個膚淺的小屁孩!
何子月淡淡地嘲諷:“誰告訴你有人追就一定要談戀愛的?不會真有人這麼隨便吧?”
這下目光閃躲的人換成了謝宇堂,何子月眯起雙眼,死盯著他,陰陽怪氣的話絲滑地脫口而出:“天哪,我不會戳中某些人的痛點了吧?”
可惜某些人的嘴比蚌殼還硬:“想要了解我的女孩們,都需要一個機會……”
話語未落,何子月瞪大雙眼拍案而起:“那你這不是渣男嗎!怎麼這麼隨便!”
謝宇堂本來還想拉住她的,奈何對方動作太快,壓根來不及,於是何子月嘗到了衝動的代價——
到場的同學,幾乎全在以好奇的目光打量著何子月。
八卦得太忘我,隻有這一刻,才讓何子月意識到自己還在學校裡。
開學才不到一個下午,何子月就想退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