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潼點點頭,也不似往日那般活潑了。
季竹心又環顧四周,才發現大家幾乎都是萎靡不振的模樣,她才意識到自己今天表現的太過正常。
於是,她立刻低頭保持沉默。
教習姑姑檢查了每個人的貞|潔帕後,才麵帶笑意恭喜起眾人。在下麵聽著的季竹心心裡頗不是滋味。
她從現代來,實在是無法理解這裡的製度。
十五六歲本該是天真爛漫的年紀,卻要承受這個年紀不該承受的任務。甚至第二日回到這裡,迎接她們的竟然不是關心和安慰,隻是例行檢查。
確認她們完成了任務後,便向她們送出祝賀,祝賀她們被當做禮物送出去了,也順利被皇子接受了,卻沒有人關心她們麵色蒼白是不是不舒服。
彙報完畢後,教習姑姑便吩咐她們該收拾的收拾收拾行李,隨後著急忙慌地去往皇後那裡。
她的任務完成了,但這些女孩的歸宿還掌握在那些皇子口中。
若哪個皇子不滿意,她們就得被留在宮中。
她們身份特殊,若皇子不滿意,即使她們到了25歲,也無法放出宮去,隻能在宮中熬到死。
季竹心無力去改變這樣的現狀,現在她自己也都還在掙紮求生。
給皇子安排司寢宮女一事,若說正式倒也沒那麼正式。隻是皇後想借個由頭展示自己母儀天下的氣度,才大張旗鼓地辦了這次的選拔。所以第二日皇子請安時,她也隻是照例問了問他們是否滿意。
皇子們誰敢對皇後安排的人有異議,就算心中對這些姑娘不滿意,麵上也都是和順地讚頌皇後的賢德。
眼見這事圓滿結束,皇後照例說了幾句訓誡的話,便又將他們請了回去。而各皇子開府一事也漸漸提上了日程。
“十皇子殿下,夫人,馬車已在殿外候著了。”
“好!”顧詢墨揚聲應和道,隨後拍了拍季竹心,將她喊醒後才爬下了床。
季竹心自彙報完後便在顧詢墨寢殿中住了下來,待了四五日,才終於收到了可以出宮的消息。
那日去皇後宮中時,她依言說了季竹心不少好話。因著她本就是個毫無依仗的皇子,皇後便索性直接將季竹心提為了十皇子側妃。
顧詢墨對此卻很滿意,恭恭敬敬對著皇後行了拜禮。但她的兄弟們當時幸災樂禍的模樣她可記得清清楚楚。
皇室子弟後院一般一正妃兩側妃,侍妾若乾。
如今季竹心這個在他們眼中身份低微的宮女便占了其中一個位置。在她皇兄們看來,她這個十皇子無疑是與帝位更遠了一步。
可她卻隻覺得安心許多,她現在並無正妃,側妃之位也算得上是半個主子。到時開府出宮後,季竹心便能以主子的身份行事,到底能少些阻礙。
這幾日,兩人在殿內一直在討論著開府出宮後的事宜。
最令二人頭疼的便是兩件事,其一是賬房先生。
皇子出宮後,府中仆從的采買倒是無須他們操心,皇後前段時間焦頭爛額便是因為此事。
四五個皇子都要開府出宮,皇後前段時日便囑托手下的宮人在外采買了大批仆從,以供皇子們日後驅使。
可問題也來了,府中負責各項事務的人都是皇後采買、雇傭的,多少是安插的眼線尚未可知。
況且既然二人要為了登上帝位做準備,必定要先培養勢力。
十皇子生母不過是將軍府中的庶女,母家勢弱,無法提供幫助。
她們若想有依仗,便隻能自己去培養,最快的路子就是季竹心自己去找些小孩,趁著年歲小還能給他們洗腦讓其效忠。
康元帝目前還算康健,若無意外,皇子奪嫡一事還能有五年時間緩衝,足夠她去培養一批小孩了。
可這就是問題的關鍵所在,培養一批人是需要花時間和花錢的,若賬房先生不是可信之人,那這特殊的開支就會被記錄。
而日後若要背著皇帝養私兵,這賬目開支更是龐大。所以尋找靠譜的賬房先生一事便顯得迫在眉睫。
另一個問題則是府醫一事。十皇子身份特殊,府醫日常的問診倒是可以推了。可若是某天真有病痛,去府外找人醫治便有些不切實際。
但府醫一事尚且好解決,她準備出宮後便向獻王府遞拜帖。裴寄舟是可信之人,若他能來做府醫,也不怕會泄露秘密。
“殿下?夫人?”見二人遲遲沒有動靜,宮女再次輕聲提醒。
季竹心自認為兩人躲在殿內是商討事務,但在外人看來,便是十皇子不思進取、耽於美色。
宮人們表麵上恭敬,但內心卻嗤之以鼻。見二人終於出來,宮人才鬆了口氣。
剛剛府外的侍衛已經催過一次,那幾個侍衛人高馬大,看上去凶神惡煞的,她本就懼怕。若再來催一次,她怕真要嚇暈在此處了。
顧詢墨率先走出寢殿,她沒什麼要收拾的東西。雖在此生活了多年,但所帶之物除了些衣物外,竟隻有生母留下的一枚玉佩。
而季竹心除了攢到現在的50兩銀子外,隻帶了兩套換洗衣物。她甚至連那些賞賜的飾品都沒有帶走,素淨著一張臉便走出了寢殿。
於是,兩人就這一人拿著一小箱的行李走出了殿外。
侍衛們早已在外等候多時。見兩人出來,正準備去他們身後幫忙搬行李。卻見身後走出的宮人們也是兩手空空,於是雙方俱都愣住了。
季竹心看著這群侍衛們抬著手定住的模樣,有些驚奇。她挑了挑眉,壓住了即將上揚的嘴角,佯裝生氣:
“在這愣著作甚,沒看到我們手中的行李嗎?”
她日後的人設就是刁蠻無禮的皇子側妃,這也是兩人前幾日商量出來的結果。
有些事顧詢墨並不方便去做,但她可以借著這層偽裝順理成章地推進。而今天,她就必須先得在眾人麵前樹立好這個形象。
侍衛們這才將目光轉向前頭的兩人,隻見兩人手中一人拿著一個小木箱。
小木箱的重量怕還沒他們平日負重的沙袋重,但他們哪敢吐槽,隻能心中暗暗翻著白眼。
為首的宋柏元見其餘幾人還沒有動作,便立刻走上前對著二位主子行禮:
“主子莫怪,我這幾位兄弟都是一根筋的,說一句才做一句。”
“殿下和夫人金貴之軀,怎可搬這等重物,快將行李交給屬下吧。”
聽到宋柏元解圍,眾人才反應過來立刻行禮。季竹心這才注意到已經走到她們跟前的男人。
男人麵容俊朗,身著黑衣,一頭墨發隻用一根雞翅木簪高高束起,丹鳳眼中泄露出幾分寒芒。可最令她感到震驚的是男人的臉,她腦海中不自覺浮現出裴寄舟當日所言。
‘宋柏元在你入葬那天,在你墓前手刃了付深後,便自殺了。’
眼前的男人與他幾乎長的一模一樣,連帶著睜眼說瞎話的本事都是一樣的。可不一樣的卻是他的目光,冷峻而陌生的目光。
會是他嗎?難道他也穿來了?可為什麼看上去完全不認識她呢?
“你……叫什麼名字?”
宋柏元剛剛就注意到夫人一直在盯著他看,直看得他頭皮發麻。
他自認為剛剛那句話並無錯處,應該不至於會引起主子的不滿,可季竹心還是盯了他許久。
“稟主子,屬下宋柏元。”
聽見主子詢問,宋柏元立刻回答。
“宋柏元?”季竹心沒想到這麼湊巧,長相一樣就算了,她還能告訴自己這是巧合,可眼前人名字都和他一樣,這可不是巧合可以解釋的了。
難道是失憶了?
季竹心暗暗搖頭,否定了這個猜測。
她記得,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宋柏元便是嬉皮笑臉地求她收留,可現在這張臉上,卻隻有恪守規則的死板和冷漠。
失憶總不會連性格都變了吧?
罷了……
季竹心也不想細究,不管是失憶還是本就不是一個人,這都和她已經沒什麼關係了。
殉情是那個宋柏元的選擇,但這不代表她也需要為他牽腸掛肚。
“好名字。”季竹心敷衍地誇了一句,隨後抬步踩上小凳進了車廂,徒留宋柏元忐忑許久。
“走啊!”季竹心掀開車窗,佯裝不耐。
見季竹心沒有追責的意思,宋柏元才舒了口氣,招呼兄弟們出發。馬車緩緩駛離,他和兄弟們牽著馬走在後頭。
宮中不能縱馬,所以出宮的路他們走的並不快。
顧詢墨的宮殿離皇帝的主殿遙遠,但是出宮卻是最快的。
出宮後,眾人坐上了馬,向著十皇子府駛去。顧詢墨心裡裝著事,騎馬的時候也開始心不在焉。
今日一見,他竟完全摸不清主子的脾性,十皇子沉默不語的形象倒是與他聽說過的謠言重合了。可皇子側妃也是一副陰晴不定的模樣,他倒是有些擔憂起日後的生活。
他們這行人原先是禁衛軍的一員,武舉五年一次,禁衛軍多由當年武舉進士們擔任,五年一輪換。
他15歲中武舉,成了禁衛軍中的一員,可武功再高,沒有權勢也無用。
一批進士百餘人,他的名次又不是三甲前列。於是在禁衛軍中待了五年後,他便被派出來做起了皇子府的侍衛。
知道他們是被派給十皇子的時候,幾個兄弟都怨聲載道,說十皇子陰鷙狠厲,必不是個好想與的,況且十皇子又無母家支持,今後怕是要一輩子做個小侍衛了。
他對此並其實無太大怨念,他無父無母,自己有的吃有的穿他就滿意了。可主子的性子琢磨不透,這也令他有些憂愁。
季竹心坐在車裡,時不時便透過窗去看看身旁的男人。
她就是個犟種,她承認。
裴寄舟曾經因為她的犟種事跡不知道念叨過幾次,但她就是改不掉。
理智上告訴自己不要去深究這人到底是不是宋柏元,可她還是忍不住會開始聯想。
她甚至在腦中將兩人相遇的時間線捋了一遍。
結果還沒捋清楚,便察覺到顧詢墨扯著她的袖子似乎想要說什麼。
可季竹心轉過頭來,卻見顧詢墨也不開口說話,隻是麵色有些凝重。季竹心摸不著頭腦,但手比腦子快,她迅速地將門窗關上。
“啪!”
宋柏元在車外想著事情,倒也沒注意到季竹心的視線。突如其來的關窗聲卻打斷了他的思考,他看向緊閉的車窗,滿心疑惑。
“怎麼……”了?
季竹心話還沒說完,便見顧詢墨捂著肚子倒在了她懷中。
“疼……”顧詢墨有氣無力,季竹心瞬間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