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麵人多勢眾,蜂擁而上秦綏成根本不是對手,他那同伴上去幫忙,被桓桐厲聲喝止。
“鄢安,你敢幫他我便讓我父發兵滅鄢!”
原本為秦綏成幫忙的少年動作頓時僵住,眼看著秦綏成被打卻不敢說話了,顫聲叫了一聲:“綏成!”
秦綏成神色倔強地一聲不吭,被一齊上的侍衛摔在地上,趁勢便抱住一人小腿,將人掀翻在地上。
“把鄢安送回驛館,告訴申和君管好太子安,誰敢幫秦氏便是與我桓氏為敵,等我找到機會就打他!”
不得不說在這亂世,還是拳頭硬好使,桓氏領縉國之兵,連一小子都如此強橫,張口便要滅國,鄢安一國太子也要有所顧忌,被兩個侍衛脅迫著,不服氣又無可奈何地離開,頻頻回頭看地上以寡敵眾的秦綏成。
鄢安被趕走後,秦綏成寡不敵眾很快落了下風。
見他要被打死了,鄭恕看了角落破衣爛衫的小乞丐兩眼,從牘袋裡取了半個麵餅給他,對他說了幾句話,
小乞丐點頭,跑過去喊道:“桓大將軍敗仗了——桓大將軍敗仗了——”
小乞丐喊了幾聲,引起了桓桐的注意,“小兒胡言亂語!”
“是真的,桓大將軍被狄族打敗,趙睢將軍進宮見王了。”
幾聲呼喊後,桓桐停下對秦綏成的毆打,罵罵咧咧小乞丐胡言亂語,要將他坑埋了,小乞丐一溜煙跑了。
桓桐不知真假,看向地上被打得狼狽的秦綏成猶豫。
小家臣喚了聲:“小郎。”
“回去看看。”桓桐說完,收了侍衛,讓人背著他回府。
鄭恕從旁邊牆根下出來,慢悠悠踱步到秦綏成身邊。
他衣衫破爛,臉上肮臟,青一塊紫一塊頭破血流也有,卻是一幅傲氣模樣,不肯在人前落於下風,看起來真有幾分犟種模樣,看到鄭恕上來也沒有什麼好臉色。
不過這正引起鄭恕的興趣,嘖嘖了兩聲,“公子不謝謝我?”
秦綏成看了她一眼,冷哼道:“謝你,我有今日,全拜你所賜。”
若不是鄭恕之前在課上借秦縉之戰挑撥桓桐與他,也不至於桓桐處處與他為敵。
“是我將他們引走才救了你一命。”鄭恕道。
秦綏成不信她會如此好心,撐著身體坐起來,不言不語。
他伸手去夠掉在一旁的鞋,鄭恕走上去,恰攔在他麵前,一腳將他的鞋踢遠,笑嘻嘻道:“公子去年秋天踢我肉時可想到了你也有今日?”
去年秋天她與卉岸衛共打架,秦綏成踢走她的肉,還嘲諷她也有今日。
秦綏成死死盯著被踢出去的鞋在空中劃出一個低矮的弧線,落在巷子中間,收回目光盯著鄭恕,目露陰鷙寒光。
“我未曾得罪你你打了我,我不與你計較已是大度,你還不罷休!”
“你沒得罪我?嗬,”鄭恕好笑,“我才是未曾得罪過公子,公子卻出言辱我,害我被人恥笑,又在卉岸衛共麵前說我傅母貌美,公子倒忘了?”
卉岸衛共本就與她有恨,但屢屢也沒從鄭恕手上占太多便宜,漸漸沒再找她麻煩,可卉岸好色,秦綏成在卉岸麵前說鄭恕身邊的傅母貌美,又引起卉岸色心,來找她麻煩。
“我何時出言辱你,分明是你出言不遜,‘相鼠有齒,秦人無恥,秦人無恥,胡不遄死’可是你說的?”
鄭恕想了想,“是我說的,那也是公子先辱我在前,鄭盜齊娼出自公子之口,廣傳於眾,害我被人恥笑羞辱,公子可是忘了?”
秦綏成思索片刻,沉道:“我從未說過鄭盜齊娼之言。”
“我親耳所聞!”
“隨你信與不信。”秦綏成扶著牆欲站起來,他道:“不過今日……多謝你。”
得他道謝,鄭恕笑了笑,“不客氣,畢竟……我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接著,她抬起拳頭,趁他不備,重重的一拳揍向他的眼眶。
那一拳用上了十成的力道,拳頭剛離開他的臉,整個眼眶便烏青一片。
劇烈的疼痛伴隨著痛感刺激的眼淚從眼眶中流出來,原本靠牆借力試圖起來,騰地一下又跌在地上,秦綏成捂住被打中那隻眼睛,好幾息後才慢慢恢複視線。
被打坐在地上的少年在各種疼痛中抬起眼睛,那雙漆黑的眼睛怒不可遏地盯著居高臨下的鄭恕,眼中滿是蓬勃欲出的怒火。
鄭恕早已見過比他還憤怒的眼睛,他現在怒目圓睜幾欲吃人,也不過與山中餓狼猛虎一般,在這目光下,她抬腿踩在他箕坐伸出的長腿上,踩在他被撕破褲腿露出的淤青上。
腳底磨轉,隻稍稍一用力,就能使他露出因疼痛難忍而扭曲的神色。
秦綏成伸手要來與她纏打,鄭恕立即從懷中抽出匕首抵在他脖子上。
“彆動!”鄭恕嗬斥。
少年的動作終於停止,眼神冰冷惡毒,並沒有一絲恐懼。
鄭恕掐住他的脖子,刀尖順著他的臉漸漸上移動,“聽說你母氏曾是縉國女閭的歌伎……
提到母氏,少年終於嚴肅起來,側目緊盯著鄭恕,似要將她分屍。
鄭恕滿意地勾了勾唇角,一字一句道:“秦綏成,我有傅母,你也有母氏,有本事衝我來,彆打我傅母的主意,不然……”
她把刀尖立在他眼前,再往前一點,便能刺瞎他的眼睛,少年眼中終於有了一絲驚恐。
“不然我就臏你雙腿,削你雙臂,挖出你的眼睛,放在一個大甕你裡,讓你日日聽你母氏唱歌。”
“你若敢這麼做,我必將你千刀萬剮,斧鉞湯鑊!”
鄭恕用匕首拍了拍他的臉頰,輕蔑道:“那你就來,隻怕你沒有那一日。”
她說完,收起匕首,抬腳從秦綏成腿上離開,裝模作樣地撣了撣身上並不存在的灰土。
“本不想與小孩子計較,但你實在可惡。”
以她上輩子的年齡來說,雖然也大不了秦綏成幾歲,但這輩子,此時,她也是個小孩子,被如此輕蔑的對待,秦綏成更覺得侮辱。
臨走那一刻,鄭恕回頭看了他一眼,那眼光如同山中盯上獵物的毒蛇猛獸,隻待伺機而動,一口咬上她將她咬死。
鄭恕對他的眼神坦然自若,甚至視若無睹。
心裡知道,秦綏成隻怕更恨她了,那又何妨,他與她一樣都是受製於人的質子,甚至他還要比她慘一點,因為秦縉交惡後他父親是逃出縉國的,他和他母親是被扔下的,秦縉之間征戰多年,血仇可不淺。
鄭恕回去,先向裡長報過到,再準備回小院。
裡長卻叫住她問道:“質子恕,你家中來的是什麼人?”
鄭恕一愣,回道:“裡長說的是我師傅與師弟?我師傅乃遊俠,此事先前已知會過裡長。”
裡長搖頭,“不是,今日你鄰舍說你家中又來人了。”
“哦,我今日才從學室回來,還不知曉家中事,許是路過的商旅客人進屋討碗水喝,列國人來人往,誰家不曾有外客親戚,我人既在這兒,裡長又有何必徒增新慮。”
裡長一想也是,在簡牘上為她畫下到,便讓她回去了。
而質子恕所住的小院門前停了一輛輜車。
鄭恕回來好奇地多看了兩眼,這種輜車有帷有蓋,既能載物,又能坐臥。看車馬製式與縉國的輜車並不相同,與當初她從鄭國來縉國時所乘的也不相同。
推門進去,家中來的人她並不認識,一長一少,皆是男子。
年長些的約二十來歲還並未蓄須,頭戴高冠,身穿錦服,端坐在家中上席。細看之下,他鼻梁高挺五官立體,麵型橢圓麵色麥黃,皮肉緊實有軍旅行伍之風,不像養尊處優之人,雙目炯炯有神,如同山崖上高飛的雄鷹。
年幼的與她年紀相仿,或者是略長幾歲?總之長相還稚嫩,與此時代的同齡男子一樣,還未到束發的年齡,頭發半束半披以示年幼,但腰間配劍,頗有小將風範。
“爾是何人,為何在我舍中?”鄭恕用中州雅言問。
少年看向鄭恕,露出一個開朗的笑,立即起身,走到鄭恕麵前倒頭便拜。
“闕漣拜見我小君。”少年用的是齊國語言。
“你們是齊人?”鄭恕問。
上首的年長男子將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幾個來回,麵露笑意起身走到她麵前,又拉著她將她前前後後看了個遍,連連道:“像,太像了,簡直一模一樣!”
鄭恕心有疑慮,皺了皺眉,投去一個不喜的眼神。
那年長男子放開她,朗聲大笑道:“連不高興的樣子都一樣。”
那少年也一臉高興地點頭。
鄭恕道:“客人好生無禮。”
她已經對這個不請自來,不說清來意還胡亂拉扯她的陌生男子感到不喜了,作孩子耿直狀直接表達自己的不喜歡。
那男子非但沒生氣,又忍不住笑了幾聲,雙手交疊於麵前,彎腰鞠躬時往前推出,向她行了個禮。
“齊國公孫鬥,拜見我小君。”
“你是齊國公孫?”
公孫鬥起身,兩人一齊笑望著她,介紹道:“恕兒,我是你族叔公孫鬥,奉王上之命,來做你的師傅,這是齊國季氏闕漣,來做你的家臣。”
鄭恕沒有聽過公孫鬥,隻聽過季氏,聽說是齊國一員猛將。
她取下身上的牘袋掛在牆上,平淡道:“我是鄭國質子恕,不是你們齊國的小君。”
這是眾人皆知的身份。
闕漣聽她這話看向公孫鬥。
公孫鬥看鄭恕不急不緩地放下牘袋,麵不改色自己打水擦臉洗手,又站在門口叫了兩聲“傅母”。
向姬從庖廚出來,荊釵布裙,容色確實不錯,手上還拿著柴火棍,笑著道:“恕兒回來了。”
鄭恕問:“焦斛師傅與師弟呢?”
“哦,齊國客人來後焦斛大俠就走了,把小少俠也帶走了。”向姬回答。
“可有說去了何處?”
向姬搖頭,“這我不知,焦斛大俠好像不高興,不過他們走的方向和進曲陽城裡的一樣。”
鄭恕抿了抿唇,她感覺焦斛對她的不喜歡與齊國有點關係,在牽扯到齊國的事務上時,他總是三緘其口避而不談,現在更是避出去了。
公孫鬥看她這幅鎮定自若的樣子越看越喜歡,爽快道:“你要找你焦斛師傅,這好辦,讓闕漣去找。”
名叫闕漣的小少年立即拱手應“是”。
鄭恕叫住他,“不必勞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