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篇29(1 / 1)

“唔唔!”紀宜遊喜極而泣,扭著身體想從櫃子裡出來。

哪知腰間被一股力攬住,天旋地轉間,她再一次被倒掛在肩上,嘴裡的布還沒取下,暈頭轉向地被帶著離開了房間。

風從四麵八方呼嘯,卷著她倒立的頭發瘋狂亂舞,像在洗衣機裡轉了好幾圈,那股被壓下的惡心翻湧而出,但嘴又被堵著。

她撲騰著手腳,試圖提醒殷予桑,再這麼下去她要死了。

但後者隻顧著跑路,愣是沒管她的死活。

衣櫃銅鎖被破壞發出的動靜不小,聲音響起那瞬間,剛踏上階梯的太子就意識到了不對,推了一把小太監:“去瞧瞧。”

小太監踉蹌著差點摔趴下,他撐住階梯,彎著背恭敬道:“許是有鳥類飛進去了,殿下莫急,奴才這就去。”

他邊說著邊端詳太子的表情,見主子雖臉色難看但沒有要發怒的意思,放下心快步跑上二樓。

房間很安靜,一縷金色光束自屋頂而下,鏈接木地板形成小小的光圈,飄浮在空氣中的塵埃在此刻組成了陽光在人間的形狀。

左邊的窗戶大開,微風徐徐。

溫熱的風拂過小太監汗水淋漓的臉,他呆滯地走到衣櫃前,櫃子裡空空如也,金鎖掛著兩個銅圈,靜靜地躺在地上。

樓梯持續不斷的腳步聲似催命符,狠狠地敲著他的心臟,直到餘光內出現一抹黃色衣角。

小太監條件反射地下跪:“殿下,三姑娘不見了。”

“你說什麼?!”太子本就作痛的胸口更覺一口氣堵住,他喘不上氣般大口呼吸,細長的眼睛微微外凸,裡麵滿是紅血絲,“人呢。”

小太監不敢抬頭,偏細的嗓音止不住地顫抖:“奴才上來時,三姑娘已不在房裡。”

後院往閣樓而來的女眷們似乎也到了樓下,交談聲穿過木板傳進太子的耳內,他胸口劇烈起伏,兩步上前攥住小太監的衣領,怒不可遏道:“孤今日接不到人回宮,你們這群廢物就不用活了。”

小太監誠惶誠恐地抖著臉,磕磕絆絆道:“四,四姑娘或許還在府裡……”

“孤要的是丞相嫡女,能動搖丞相的嫡女。”太子咬牙切齒地衝著小太監低吼,然後猛地甩開他,“放把火,將這裡燒了,絕不能讓他人知曉此事。”

“是。”小太監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還未掏出火折子,就聽見女眷們的聲音已蔓上樓梯,他連忙給其他宮人使眼色,“快去攔著。”

宮人反應迅速,轉身就下樓。

抱怨和不滿的話語接連響起,聲音也漸漸從樓梯離開,小太監鬆了一口氣,再抬頭,隻見滿腔怒意的太子麵色慘白地捂著胸口。

“殿下。”

他顧不得害怕,撐住太子搖晃的身子,小心翼翼地扶著往外走。

宮人正把易燃的物件堆放覆蓋,就等主子離開放火銷毀所有證據,哪知主子走至樓梯口忽然彎腰嘔血。

“快傳太醫來,不不不,快去備馬車即刻回宮。”小太監惶恐地說道。

太子隻覺胸口有無數的尖針,每一次呼吸,都扯住經脈像被紮得更深,再也無法忍受的劇痛,讓他連意識都變得渙散。

他望著豎立在房間的光束,指骨用力抓住小太監,擠出聲音:“帕子,帕子在紀宜遊身上,找到她帶回宮,還有那個庶女,一並帶回去。”

小太監哪敢不應:“殿下放心,奴才一定找到三姑娘。”

火焰翻湧,似貪婪的巨獸吞噬整座閣樓,濃煙黑壓壓地覆蓋陽光,近乎遮蓋半邊天空。

侯府的護衛提著一桶桶水救火,宓安郡主與女眷們站在一起,茫然地望著熾熱的火焰,耳邊除了唏噓惋惜聲還有承受不住高溫劈裡啪啦響的木頭炸裂聲。

像是為了慶祝今日的宴會,燒得心裡拔涼拔涼。

她看向正在撤離的太子一行人,維持在臉上的溫柔裂開,幾步走過去:“不知堂哥先前喚我們來此處為了何事,閣樓又為何走水,可否給堂妹一個說法。”

太子的意識早已昏沉,若不是兩側硬撐著他的太監存在,連站立都是問題,更回答不了她的問題。

小太監咬著牙,恭敬道:“郡主,殿下心悸發作,需立刻回宮,殿下清醒後自會同郡主解釋。”

宓安郡主繞至麵前,這才發現太子血色全無,氣息也十分微弱。

太監們不敢留步,見她沒有再說話趕忙扶著人離開。

宓安郡主蹙眉看著他們漸漸遠去的背影,太子何時有的心悸?

這期間定然發生了她所不知之事,嚴重到需要燒毀她的閣樓。

灰燼隨風飄散,落在圍觀女眷們的身上。

她強撐起笑容,走至她們身邊,嗓音溫和的勸離。

侯府某處,殷予桑單手攬著肩上的人,環顧四周沒發現婢女和暗衛,將門合攏,陰影籠罩後視線驟然變暗,他不適應地眨了下眼,把撲騰不已的少女放在軟榻。

“噓,小聲點,我們還沒離開靖寧侯府。”他說著將她覆在眼上的黑布條取下。

圓潤的杏眼泛著紅,眸內是薄薄的水霧,眉頭委屈地擰著,似乎下一瞬就會哭出來,殷予桑怔住,指尖不由輕觸了下她嫣紅的眼尾,繼而取出她嘴裡的布巾。

“哭什麼,我不是來救你了。”

“嘔。”紀宜遊側身乾嘔了兩下,沒吐出什麼,但胃裡極其難受,這種難受讓她控製不住生理眼淚,辯解道,“沒哭,是反胃反的。”

殷予桑瞧著她說完話,眼淚就從眼眶裡掉下來的少女,沉默了一瞬,垂眸解開她身上的繩子:“想哭就哭,若被人發現,我帶你再換個地方。”

紀宜遊,“那我們……為什麼不索性回丞相府,非得在彆人府裡東躲西藏,跟偷情一樣?”

殷予桑動作微頓:“你四妹妹還在這裡,盛雲和書嬌也在。”他抬眸看她,“你要拋下她們?”

紀宜遊抿了抿唇:“回府告訴我爹,再帶著人來接,總好過全折太子手裡。”

“你怎麼知道是太子綁得你。”他坐到軟榻側邊,神色不明地望著自己的小腿。

紀宜遊揉著酸痛的手腕,坦然道:“不是太子,綁我的應當是崔姨娘外找的人,你先前說過,崔姨娘與喬源來往密切。”

“喬源是太子的人,崔姨娘的母家又是皇親國戚,他們勾結在一起無可厚非,隻不過我不太懂太子為何要把我關進衣櫃。”

殷予桑神情很淡,把他在屋簷的所見,緩慢地告知她。

聽完後的紀宜遊安靜了片刻,忽然砸了下軟榻,氣道:“我就說為什麼單單綁我一人,原是想把罪推到宓安郡主的身上,再以救命恩人的方式強行帶我回宮。”

“崔姨娘打的竟然是這個主意。”話出口後,她又覺得不對,“以往崔姨娘都是奔著弄死我從不手下留情,怎麼這回與太子合作上了。”

她隻要活著於紀宜淼而言始終是無法跨越的阻礙,更彆說進宮,成為皇家的一份子,崔姨娘再想置她於死地,要擔的罪可就不是簡單的謀害嫡女了。

“可能換想法了。”殷予桑也不是很理解京州官宦後院的紛爭,他看向火冒三丈的紀宜遊,目光在她紅腫的手腕上停留,“我送你回丞相府?”

“不回,我需要找一趟宓安郡主。”動作間,寬大的衣袖下滑至手肘,小臂上的被包紮的布條露出。

殷予桑皺眉:“有人傷你?”

聞言,紀宜遊微愣,順著他的視線自然也看到突兀的布條,她解開結,古怪道:“是綁我那個大哥弄的,當時我眼睛被蒙住了。”

一道細小的傷口隨著最後一層布條揭開,映入兩人的瞳內。

刀傷,大抵半截小拇指長度,傷口凝結,沒有紅腫也沒有泛紫。

殷予桑凝視著那道傷口,埋藏在深處的記憶湧出,那日蓉蓉的話也在耳畔重新響起。

【約莫五個時辰。】

【睡眠時間……起初是一炷香,後來半個時辰,再後來一個時辰,直到現在變成了兩個時辰。】

他遽然握住少女的手腕,指腹按在脈搏上,心跳偏快,除此之外並無其他異樣。

“怎麼了,傷口有問題?那大哥給我下毒了?”紀宜遊見他表情凝重,一時也惴惴不安,緊張地問道。

手腕因捆綁的緣故,泛著紅腫,腕心還擦破了皮,殷予桑沒注意力氣,隻聽見她輕“嘶”了聲,眉頭擰得更緊。

他鬆開手道:“你既知曉毒刹教,那應該也知曉蠱毒,據我所知,蜀地的蠱毒分為兩種,良蠱與烈性蠱,後者必須劃開外層皮膚,方能讓蠱蟲沿著血脈,紮根心口。”

“?”紀宜遊人傻了,不敢置信道:“什麼東西,毒刹教不是被滅了嗎,從哪裡來的毒蠱。”

她清清楚楚地記得原著大結局,女主帶著男主所向披靡,端了魔教,然後生命大和諧,她難道穿的不是原著。

殷予桑若有所思地看著她,京州的大家閨秀知曉江湖眾多門派,甚至知曉幾十年前的舊事,雖然信息有誤,壓在心底的違和感再次浮現。

他觀著她的表情,緩慢道:“蠱毒不是毒刹教特有,整個巴蜀地區會煉蠱者數不勝數……”他頓了一下,轉而問,“你可有聽見笛聲。”

紀宜遊搖了搖頭。

“嗯,那就不是他們。”

空氣安靜下來,紀宜遊垂眼看著小臂的傷口,自來到這個世界,她便覺得自己離原著裡描寫的江湖武俠很遠。

青年出現後,她的世界變得五花八門,那些她覺得很遠,觸不可及的東西,有一天出現在眼前,與自己息息相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