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篇18(1 / 1)

殷予桑輕扯唇,嗤笑道:“缺覺是指長時間未休息,她每日都需要五個時辰,可算不上缺覺。”

“不是的,姑娘以前隻睡三四個時辰便足夠了,午後也不會小憩。”蓉蓉回憶著,麵上露出疑惑,“一年前,姑娘前往郊區赴百日宴,回來後暈倒,那日過後,睡眠時間才開始變長,起初是一炷香,後來半個時辰,再後來一個時辰,直到現在變成了兩個時辰。”

她意識到什麼,猛地停住腳步,看向暗自思索的殷予桑:“公子,我們姑娘是不是中毒了。”

“不清楚。”殷予桑聳了聳肩,“我對毒不甚了解。”

蓉蓉失望地垂下頭,把手裡的甜點遞給他:“奴婢去瞧瞧姑娘,恕無法相送至東廂房。”

殷予桑單手接過托盤,瞧著重回樓道的蓉蓉,沉默了三息,索性挪到一樓的茶桌不疾不徐的品嘗甜品。

京州的糕點與蘄州兩般三樣,材料用的似乎也不同,他吃了兩塊後,放下手,連帶著那壺茶水也失了興趣。

樓上傳來細細碎碎的聲響,聽不真切。

他偏頭望向窗外,微風下所有的景物都好似在微微搖晃,良久後,他取出放在暗袋裡的令牌和一枚偏小的信號煙火。

煙火外圍沾了鮮血,經過時間沉澱後發黑。

在皇宮裡沒來得及用上,現在居他人屋簷之下,好像也沒了用的必要,或許能找幕落山莊的人退錢?

他咂巴了下殘留在口內的甜膩,將東西又全部收回暗袋,單腳跳著離開。

申時末,紀宜遊從昏昏沉沉的夢境醒來,她撐著身子緩了片刻,那股裹挾神經的疲憊才緩慢退卻。

蓉蓉坐在另一側的矮椅發呆,聽見動靜立刻到她身邊:“姑娘,你醒了,再過半個時辰該去前廳用晚膳了。”

紀宜遊揉了揉臉,嗓音沙啞:“殷予桑呢?回東廂房了嗎?”

她記得閉眼前,他應當離開了房間。

蓉蓉點了點頭:“嗯。”她小心翼翼地把主子扶起來,在後背墊了兩個軟墊,“奴婢原是來送午後點心,那時姑娘還未睡醒,殷公子似乎也喜甜食,便帶著點心回廂房了。”

紀宜遊掩唇打了個哈欠,動作間有白色的紙包從袖間落下,咕咕嚕嚕地滑到了地麵。

蓉蓉拾起道:“這是什麼。”

睡前的記憶儘數回歸,紀宜遊拿過小小的紙包拆開,紅色的粉末映入眼簾,淡淡的不知名的花香泛開。

雞皮疙瘩在一瞬間蔓延,金手指觸發,她下意識把東西合起來扔在地上,粉末從未密封的縫隙裡飄散,她不舒服地皺眉:“扔掉。”

蓉蓉見她反應如此大,謹慎地用帕子包住手指,將東西撿起。

不知名的香味更重了,蓉蓉尋著味道將鼻子湊到包著粉末的紙前,嗅了嗅,驚道:“姑娘,是月季花粉。”

紀宜遊感覺到手背在癢,她忍著沒去抓,拉起薄毯遮住暴露的地方,隻露出兩隻眼睛:“開窗通風,把梳妝台裡的藥膏拿來。”

她對大多數鮮花過敏,在府裡不是什麼秘密,但一眾花裡唯有月季和玫瑰最是嚴重,這件事除了親近之人,他人皆不知。

花粉是書嬌交給清掃婢女,讓她放入水源,先不說花粉進入水源是否還有過敏能力,她們是如何知曉月季一定會讓她過敏這件事的?

她看著銷毀花粉,開窗通風,然後淨手才去取藥膏的蓉蓉,思緒陷進了密密麻麻的蛛網,被緊緊黏住。

“姑娘,是起紅疹了嗎?”

這個世界沒有過敏的說法,紅疹是太醫診斷後的說辭,她將手從薄毯裡伸出,手背無意間接觸到的地方泛起紅和小小的疙瘩,正在朝小臂擴展,甚至身體其他地方也好似泛起了瘙癢。

紀宜遊知曉不能抓,但還是伸手在脖間輕撓了下。

蓉蓉打開藥罐蓋子,用簽條挑出藥膏塗抹在泛紅的地方,冰冰涼涼的觸感壓製瘙癢,紀宜遊垂下眼,看著半蹲在地上的蓉蓉,掀開袖子,小臂的雞皮疙瘩未褪。

“你覺得崔姨娘故意送這包花粉是為了什麼。”

蓉蓉認真地塗抹著藥膏,偶爾還會湊近吹一吹試圖緩解她的不適:“許是想讓姑娘像以往般起紅疹,不能出門見人?”

“她今日讓紀宜淼來清荷院邀我同去宓安郡主的宴會,同時讓人來院裡放花粉,豈不相悖。”

又要讓她出府,又讓她起紅疹。

蓉蓉思考了片刻,猜測道:“許是想讓姑娘在宴會當日出醜,好給四姑娘做綠葉?”

是嗎?紀宜遊總覺得很奇怪,這些年崔姨娘費儘心思想除掉她是為了給紀宜淼鋪路,偏偏紀宜淼自身不爭氣,才會僵持到現在。

平日裡,崔姨娘最是注重禮節和麵子,她們私下鬨得再狠,都不會在外人麵前失了顏麵。

如今,她與紀宜淼皆待嫁,崔姨娘絕不會允許她出醜,牽連紀宜淼。

小臂泛起的雞皮疙瘩正在消退,她拉下袖子,蓋住蔓延的嫣紅:“盛雲呢?”

“盛雲去府外買藥了,京州的藥房這段時間嚴控,殷公子又需藥,她隻能多跑幾家,分散買。”

“嗯。”

空氣安靜下來,塗完藥膏後,蓉蓉倒了杯水遞給她:“姑娘,潤潤喉。”

紀宜遊接過後卻沒喝,捧在手心裡,腦中意亂如麻,她看向衣櫃存放褻衣的抽屜,再次想起那塊失蹤的帕子:“你這幾日在主樓可有見過一塊繡著竹葉,角落有字的黛色手帕。”

蓉蓉微愣:“是姑娘的帕子嗎?”

“……”好奇怪的反問。

紀宜遊抬眼看她,隻見她滿臉疑惑,似乎真的很好奇,她默了一瞬,隱瞞了清掃婢女的事情,“殷予桑的相好送他的定情之物,對他很重要。”

蓉蓉驚訝道:“呀,那可如何是好,殷公子可有去旁的地方找過?”

紀宜遊搖了搖頭:“不清楚。”

蓉蓉還在回想殷予桑去過的地方,麵上的疑惑被擔憂所取代,紀宜遊收回視線,淡淡道:“他自己會找的,你幫我去前廳跑一趟,告知管家嬤嬤,今日我不去前廳用膳了。”

“是,奴婢這就去。”蓉蓉幫她提了提薄毯,又取走未喝的水,大開的窗戶也闔上才離開房間。

紀宜遊看著門合起來,繼而從軟榻起身,赤腳踩上了地板,她推開朝東的窗戶,大片大片的荷花映入瞳內,地勢高的好處便是視線寬闊。

比如她的位置能瞧見福祿院,以及院外的羽林軍。

夜幕降臨,灰藍覆蓋橘紅,半弦月爬上天際,銀白的月光與燭火交融,熱烈的喧鬨在京州最繁華的地段迸放。

輕紗曼舞,絲竹音嫋嫋,紛華靡麗的花樓裡人聲鼎沸。

“本公子同你說,跟著我們你算是跟對人了,這京州沒有我不熟的地方。”身穿華貴羅袍的青年們並肩攬著小少年,穿過數位身姿婀娜的舞姬,直往最中心的位置而去。

小少年第一次來此,眸內滿是新奇和興趣,偶爾瞥到衣物暴露的舞姬,還會臉紅,快速收回視線。

他看向走在最前麵的青年:“我們來此看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