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過往” 墨白……(1 / 1)

墨白有一個神秘的,“因意外去世”的監護人。

但他們從未見麵……

他的記憶這樣告訴他。

可能是因為監護人想要做善舉,或可能把他當做自己的孩子來填補什麼遺憾……總之,因為某些他不知曉的原因,在墨白七歲的時候,他在孤兒院諸多孤兒中被男人選中成為“養子”,從此離開了孤兒院,居住在監護人手上一套閒置的房子裡。

但是,或許是因為他自身的性格和孤兒院的經曆,記憶裡的他無法接受開口喚一個根本不熟悉的人父親,也難以習慣與他人朝夕共處。為此,他曾明確反對與他人住在一起,甚至及其冷靜地,向監護人派來的人展示了自己能獨立生活的種種依據……

最終,雙方妥協。監護人同意了他的請求。但他派來的人——一個叫“羅朗”的男人,會居住在他旁邊,幫忙照料他以及解決一些小孩子無法獨立完成的事情,如生病去醫院、家長的簽名、家長會等等……除了每日睡前需要向監護人訴說一天所做的事情外,羅朗也會在每天的早晨定時去看望他,確保他的狀態無憂。

而監護人也會定期給他打一筆錢維持生活……

這樣“奇怪”,甚至讓他人感到震驚的的生活狀態一直持續到他11歲,也就是10年前,“黑塔”降臨於世的那一天,監護人因意外去世。

羅朗為他帶來了監護人去世的消息,與監護人要求其轉交給他的三樣物品——一本厚重、無法打開的的黑色書籍,一條銀色的項鏈以及一枚金色的,刻著奇怪花紋的硬幣。

同時,還有房子的所有權——房子成為了監護人留給他的遺產,作為他能一直生活的“家”。

“不用擔心錢的問題,”

幼小的他抬起頭,靜靜地注視著這個一直以來負責照看他,與監護人關係未知,卻始終按照其要求忠實履行職責的男人。

男人無疑有著高大強健的身軀與一副硬朗的五官,一道長長猙獰的傷疤從左眉貫穿到左眼下方,卻並不讓人感到凶狠。他給人的感覺就如同懸崖下海邊的礁石,或如那靜謐的深山,沉默而冷峻。

按理說,無論是身高樣貌還是氣質,男人都應該會給遇見的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但奇怪的是,從鄰居、楊阿姨,到老師同學……在一開始的打招呼後,周圍人往往會下意識忽略男人的存在,好似他們對男人的印象隻有一個名字和“墨白的家長”這個身份。如果不是周圍人確實會叫出男人的名字,墨白甚至會認為男人隻是一個隻有他能看見的幽靈或自己的幻想。

這個一向麵無表情的男人在傳達墨白監護人的死訊與遺囑,甚至告知墨白不必參加祭奠的時候表情也依然是嚴肅冷淡的,好似一直以來讓他遵循要求的男人的死未給他帶來半點波瀾。聲音也是充滿平靜的淡漠。

“依照遺囑,18歲之前,每月都會像以前那樣給你的卡上打一定數量的錢作為生活費。而等到你18歲,你可以繼承監護人給你留下的一筆5千萬的遺產,”他頓了頓,“如果你沒有亂花錢的愛好,這筆錢或許能讓你使用很久。”

可能其他人聽到這些消息已經欣喜若狂了。但墨白隻是微微皺了皺眉,沒有被這天降餡餅般5千萬的巨額衝昏頭腦。

這個11歲,在大多數人眼裡還隻是一個年幼的孩子的人,透露出超乎尋常的冷靜與成熟,他直直對視上對他而言像山一樣高大的男人,一字一句詢問到:“代價呢?”

“什麼?”

“代價,”他重複了一遍,“代價是什麼,總不會真的有人對一個沒有關係,甚至連麵也沒有見過的孩子這樣優待吧?”

他的一隻手不由自主地握著胸前銀色的項鏈——從看到它的第一眼起,就有一股難言的衝動誘使他戴上。“戴上它,”好似有聲音在他心底說。

他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再睜開眼時,漆黑的眼中滿是堅定。

“我需要真相。”他這樣對男人說。他的視線毫不畏懼地與高高望過來的打量相交。

“雖然我知道自己在您眼裡很弱小,甚至沒有資格和您談條件。”

“但我想,作為當事人,我有權知曉一切。”

我是否要付出什麼?作為接受這個禮物的代價。它的背後究竟是純粹的“善意”,還是用蜜糖掩蓋,包裹著砒霜的陷阱。

我的身上有什麼值得你們看重的,為什麼偏偏是我得到了這份他人夢寐以求的“恩賜”……

“為什麼當初會選中我,又為什麼會拒絕我參加祭奠,畢竟作為養子,參加監護人的祭奠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他就這樣望著叫羅明的男人,語氣難辨。

他的心裡有太多太多積累下來的疑惑留待解決。理智上,他對這種無端的“善意”持以懷疑,深深的警惕著蜜糖包裹的外衣下可能隱藏的砒霜,但內心潛意識裡的聲音卻不斷叫他信任他——信任這份毫無依據的善意。

如此令人矛盾……

“你們是什麼關係?監護人,以及你,你們的身份和目的又是什麼?你微弱的存在感是怎麼回事……”

以及,

“那個人……我的監護人,他……是怎麼死的。”

當談到“死亡”,他的聲音不由自主變輕。

一種難以言喻的情感從心底席卷而來,甚至讓他眼裡產生一瞬間的恍惚。

看啊,又是這種奇怪的感覺,好像他們已經相處了很久。似乎自己在潛意識裡認為其並不會死,甚至對其突如其來的死亡感到一絲好笑,這些奇怪的情感又伴隨著迷茫、酸澀,與悲傷,共同在心底交織,並誕生出毛線團般相互糾纏的雜亂思緒。

但這根本不合理。他看向男人,冷靜地想到。

這樣複雜的情感可以出現在親人間,摯友間,愛人間……卻唯獨不會出現在他與監護人身上——兩個從沒有見過麵,連交談都是墨白每日依照條約,依靠手機單方麵的彙報每日所做的事情。除了金錢相關的事情,就連他與羅朗的聯係都比其看似緊密合理。

“……我的記憶,那四年的記憶,真的沒有問題嗎?”

記憶裡的一切雖然荒謬,但也能牽強地解釋串聯起來,但他總感覺隱隱不對,有一種錯亂的矛盾感。記憶無論如何也無法解釋他對監護人莫名強烈的情感。

他緊緊盯著男人,不願錯過他表情的任何變化。因此也及時抓住了男人眼中那一抹飛速扭過的驚訝與複雜。

男人深深注視著墨白,像是第一次認識他。

像是感覺到一種荒謬的可笑,為這渺小的,不值一提的反抗質疑,又像在質問他的勇氣與決心。

“先不提你身上的價值能為我們帶來什麼,”男人開口,身上的氣勢變得冷凝,鋒銳,像礁石展現它暗藏的棱角,深山吞沒了一切人跡。

“即使我們另有目的,你為什麼就這麼肯定我會告訴你我們真實的意圖。”

“隻是直覺,”麵對對方危險的氣勢和冒著惹怒對方的風險,墨白依然顯得平靜。

“我感覺您會回答我的問題,並且不屑於對我說謊。”

“比起我自己像無頭蒼蠅一樣沒有方向地摸索,我認為直接問您會更加直接清楚。”

男人似乎想笑,但僅僅扯動了一下嘴角。

“即使知道一切隻會給你帶來危險?”

“那麼起碼,我也能在清醒下死去。”

得到回答,男人的眼裡隱隱閃過一絲讚賞,又很快恢複到毫無波瀾的平靜,細微地仿佛是錯覺。

“沒有代價,”在短暫的沉默後,男人緩緩開口,氣氛變得緩和起來。

他單膝跪地,與墨白平視。第一次,墨白如此清晰地在男人眼裡看到自己小小的身影。

“沒有代價,這隻是你的監護人留給你的禮物——

作為收養一個孩子應儘的責任。”

“至於其他的事情,抱歉,恕我無法回答你。”

他緩緩站起身,那一刹那,墨白能感覺到,男人身上無時無刻不被圍繞著的冷峻的棱角如同軟化般,就像鋒銳的礁石也會為一些細小的生命提供庇佑,高山深處傳來陣陣鳥鳴,顯示出一種難言的溫和。

在男人動作莫名的停頓了一下後,墨白好像聽到了一聲清淺的歎息,如細風滑入深林,留下葉輕微搖曳。

微風拂過,在墨白微微睜大的雙眼中,這個像礁石深山般沉默冷肅的男人在最後的告彆時刻,微微彎下了腰,給了這個他同樣看著成長的孩子一個出人意料的,短暫克製的擁抱,如同猛虎細嗅薔薇。一瞬間,他的身影與另一個身影重疊。

“……生日快樂。”

[生日快樂,小白]

但還沒等墨白反應過來,在男人直起身的那一刻,那如礁石深山般的冷肅便重新纏繞到他身上,襯托地剛剛的溫柔短暫得如同幻覺。

臨走前,男人對他留下最後的忠告。

“倘若你決意去尋找背後的真相,就要懷有背棄一切的覺悟。即使……”你注定無法幸免。

後麵的輕語隱沒於風中。

“時刻懷有現在的警惕,不論發生了什麼,對方是誰。”

男人最後瞥了一眼墨白手中握著的銀色項鏈,便轉身離開。

“對於那三樣東西,如果沒有丟棄的決心,那就好好保存它們吧。”衣擺飄蕩,空中遙遙傳來男人意有所指的話。同樣,你的決心亦是如此。

不知誰在暗處輕輕歎道:

“La fine è anche l’inizio, "

"come la reincarnazione del destino.”

……

之後,就在告彆的第二天,墨白收到了男人去世的消息。

在周圍鄰居短暫的致哀安慰後,他就這樣握著銀色的項鏈,看著那個本就存在感低微的男人徹底在他人眼裡化為一個符號。

那天深夜,他望著監護人留給他的三樣東西,一條銀色的項鏈,一本厚重、無法打卡的漆黑書籍,以及一枚刻著奇特紋路的金幣自語。

“如果沒有丟棄的決心,那就好好保存它們嗎……”

“怎麼了小白,怎麼不吃餛飩?”

他的思緒頓時從之前的回憶抽回,看見楊阿姨眼神下掩藏的擔憂,安撫到。

“沒什麼,楊阿姨,抱歉,剛剛隻是想起我好像有一個作業沒有做,在思考老師會不會罰我站走廊。”

可能是墨白一副冷靜嚴肅的“好學生”模樣與說出的話對比鮮明。

楊阿姨頓時笑了起來,連帶著眼角的皺紋也跟著變得柔軟舒展。當然,她也明白這隻是一個安撫她的說辭,但她選擇欣然接受。

這個曆經滄桑的女人保留了體貼的溫柔,沒有追問,隻是笑著附和下去。

“那小白下次可要再仔細點哦……”

離開餛飩攤,他望著重新忙碌的女人的背影,輕語:

“或許一切並不是錯覺呢。”

“我們的記憶,這個世界,真的沒有問題嗎……”尤其在黑塔降臨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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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間

當接到這個請求時,即使是一向被人稱為“像礁石般冷肅沉默”的男人也險些維持不住他的表情,由衷對此產生了一種名為“荒謬”的難得的情緒,甚至開始懷疑剛回來的友人是不是在正常的世界待久了導致神經錯亂。

“……你是說,”男人甚至能聽到自己原本冷硬的聲音帶著一絲古怪與遲疑。

“你讓我再返回那個世界,在黑塔已經‘接軌’之後?”

“就是為了給你的養子,一個擁抱?”他感到匪夷所思。

“你應該清楚這樣做的後果……”作為我們中最了解黑塔的你,你不會不清楚我們身上所帶的“汙染”與“因果”。

“我們無疑是在給祂增添負擔。”

而且,想到這兒,他微皺了一下眉頭,有些不解。

“你如果有想做的事情,完全可以自己留下,不要告訴我你的能力做不到。”

他叫出了男人的代號。

“燭九陰。”

原本背對他的男人緩緩轉過身,露出了一雙帶笑的褐色雙眼。其右耳上掛著的藍色水晶吊墜輕輕搖曳,其中流轉的點點金光映在來時男人的眼上。

男人,不,代號為“燭九陰”的人笑到。

“不要著急嘛,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