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街上，注視著來來往往的人，10年的歲月足以讓大部分人類習慣視野中那座仿佛永恒存在的漆黑巨塔。同時也讓“遊戲”“玩家”“副本”這些詞語徹底融入人們生活。

“這個世界是荒誕的”，他想。

每天，全世界有大量人因意外死亡，同樣也有許多先前默默無聞的人一躍獲得名利權，讓人感慨命運的無常。

“欸，小白，來阿姨這裡吃餛飩啦！”

街邊的一個小攤，掛著“楊氏餛飩”的招牌，鍋裡沸騰的水不斷騰著白氣，浮著大大小小的餛飩，小板凳上已坐落了不少早晨趕著上班或讀書的人影。交談的話語，騰騰的熱氣，平添了幾分人間的煙火味。

一位圍著圍裙，正忙著接待客人的婦女在忙碌中抬起頭來，笑著和他打招呼。

“是的，”他露出了一個不太明顯卻真心實意的微笑，“麻煩阿姨來一碗小餛飩了。”

“哎，你這孩子和阿姨客氣啥！”她笑了，歲月的滄桑和生活的苦楚使她遠比一般人更顯蒼老佝僂，但內心的溫和總是能淡化那些時間留下的刻薄留痕，顯得慈祥而溫暖。

“稍微等等，馬上就好。”

她滿是繭子的手卷起掉下的袖口，露出了一條普通的，有些褪色的綠色手鏈。她小心把手鏈往上戴了戴，確保它不會沾水後，便開始新一輪的忙碌。

“喲，楊阿姨，你又買了一個玩偶啊？”

一些相熟的顧客打趣道。

自楊阿姨開始賣餛飩的兩年裡，認識久了的人都知道，楊阿姨有一個獨特的“偏好”，那就是她特彆偏愛女孩，尤其是已經在讀高中的姑娘。

即使生活並不富裕，也經常會買一些女孩喜歡的零零碎碎的零食或小物件用來送人。用楊阿姨的話來講，看到那些乖巧的女孩收到禮物時露出真心的笑容，內心也會不由自主地感到高興。

對此，也有男孩子笑著嚷嚷不平：“楊阿姨，怎麼不見你也偏心下我們男孩子呀，我們也很乖的，都新時代了，不能搞重女輕男那一套了，現在講求人人平等。”

每到這時，這家小小的餛飩攤就會洋溢著一種歡樂的範圍。她也會和其他顧客一樣，在這個局勢越來越緊張的世界享受著難得的心靈上的寧靜。

隻是，僅僅是有時，她會望著那些活潑開朗的單馬尾女孩的背影出神，從心底裡蔓延出不知來源何處的酸澀和密密麻麻的疼。

人人都說，一定是老天少給了她一個女兒。要是誰有了這樣的母親，一定會被寵成小公主。

她下意識想要反駁，卻不知道反駁什麼，為什麼反駁……說她其實不是一個好母親，跟了她很辛苦，她很窮，隻有一段破碎的婚姻和一個小小的餛飩攤，早些年還欠了錢，她無法給自己的孩子提供漂亮的衣服，女孩喜歡的零食和化妝品，無法讓她在周末儘情與友人出去玩，去逛街看電影，像任何一個尋常的年輕女孩一樣充滿青春的活力……說她時不時總能想到一個模糊的身影，看上去是一個紮著馬尾的年輕女孩，感覺堅強、樂觀、善良、懂事……是那麼親切熟悉，好似已經與她生活了很久……她想說，如果有女兒，那一定是像那個女孩那樣，而她隻想要這一個孩子，如果那個孩子願意讓她當母親的話……

想到這兒，心好像又開始變得酸脹起來，就像她常用的那瓶醋打翻在心底。

可是……

可是，她有些茫然，為什麼會有這樣篤定的想法，隻是一個玩笑而已，卻好似發生過那麼真實。

她明明，並沒有女兒啊……

有一瞬間，她的思緒好像放空了,眼前似乎有一個看不清麵容的女孩帶著綠色的手鏈，笑著對她說，“媽，我回來了，生日快樂……”

但下一秒，周圍熱鬨嘈雜的聲音就喚回了她縹緲的思緒。

“真是的，”她無奈地拍了一下額頭，“瞧我，怎麼老是發呆……”

她向墨白歉意地笑了笑，“抱歉啊，小白，這是你的餛飩，讓你久等了。”

說著，一邊把飄著小蔥的餛飩端上桌，一邊感慨道。

“說來奇怪，這兩年有時我總幻想自己有一個和小白你年齡差不多大的女孩，喜歡紮著馬尾，懂事地讓讓心疼……”她自嘲地笑了笑，眼神裡流露出一抹複雜，“可能是我渴望一個女兒太久了吧，想想，這麼好的孩子還是不跟我這個老婆子一起受苦了，她明明值得更好的……”

[嘛，我走之後，小白可不要偷偷流眼淚哦]

一道輕快的女聲好像就近在耳旁，卻恍若幻覺般。

那一瞬間，墨白握著筷子的手不由收緊，他想起了自己夢中看見的場景，記憶的一個片段——夏日的夜晚，紮著馬尾的女孩揮揮手，隻留下一個離去的背影……

他又想起那個如此熟悉卻始終看不清麵容的男人。衣服下的手機，置頂的那個電話始終是空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