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1 / 1)

還沒等季玄作何反應,安素的臉色先變了。

“偷?!你居然讓、讓少爺去……去……”安素雙眼睜大,“等下……偷什麼?”

容筱筱氣定神閒重複道:“偷豬。”

屋中其餘兩人都沒反應過來她是要作甚,身為一個蘑菇鋪老板娘,為何好好的店鋪放著不管,偏要去偷豬。

容筱筱又笑著道:“而且不是普通豬,是咱們澗山縣特產的香豬。”

安素眼睛瞪得更大了,不可思議地看著容筱筱:“你、你好大的膽子,你居然要去縣衙偷進貢的香豬?”

他頓時轉頭去看季玄。

季玄依舊麵無表情,看不出在想什麼。

“少、少爺,”安素不確定地問道,“這、不管管嗎?”

容筱筱伸出手在嚇傻的安素麵前揮了揮,解釋道:“你可彆誤會我,我說的不是縣衙裡進貢的豬,而是陳府自己私藏的豬。”

季玄挑起一側眉,似乎覺得此事很是有趣。

容筱筱繼續道:“我今日帶著桔葉去陳府找人問了,陳家老爺私自用自己的職權,領了二十頭香豬回來,就藏在陳府不遠的馬廄中。當然了,我也不算去‘偷’,應該說,我是想趁晚上‘借’一頭回來,用完就給他們還回去。這樣神不知鬼不覺,他們應當不會察覺。”

安素不解道:“用?”

雖然容筱筱這番說辭聽上去沒什麼問題,但安素總覺得不是什麼光明正大的事,連忙道:“不行不行,不管你是出於什麼目的,少爺都不可能陪你去做這等偷雞摸狗的事情。你要是想借豬,還是自己想辦法吧。”

他這樣說話,實在很不客氣。容筱筱很想說,你現在吃著我家的飯,住著我家的床,能不能有點做客人的自覺,說話不要這般直白。但是一想到他們留下,其實是為了保護她的安全,頓時又收住了差點脫口而出的辯駁。

不過就是偷一頭豬而已,大不了她自己去便是了。

季玄見兩人陷入僵局,站了起來,走出書房。

季玄道:“不知借豬是作何用?”

容筱筱見他這樣說,覺得事情有戲,便將今日桔葉偶然采到了一顆鬆露的事情告訴了他。容筱筱自己擁有采集鬆露的經驗,如果現在手裡有一頭豬,她便可以在山中找到更多的鬆露,到時候,店鋪開業之後便有可能將流失的顧客拉攏回來了。

季玄沉默片刻,就在容筱筱以為他要拒絕的時候,忽然聽見他說:“可以。”

安素沒想到他會答應,震驚道:“這怎麼成?如果一定要去,還是我去吧!”

然而季玄心意已決,事情就這樣定了。

……

半夜,鎮東邊的野地小路。

今夜沒有月光,土路上漆黑一片,兩旁雜草叢生,黝黑的樹木如同鬼影般聳立。成群的烏鴉停在樹梢頂端,不時發出瘮人的怪叫。

一男一女走在路上,男人年紀有些大,頭發花白,臉上滿是褶皺,嘴角下垂得快要耷拉到地上。身邊那名女子卻苗條挺拔,麵容姣好,雙手收在腹前,規規矩矩地跟在老頭後麵。

陳家老爺出門通常是坐轎,許久沒有活動筋骨了,才走了不到一裡路,便氣喘籲籲。然而,他腳下的步子卻沒有絲毫減緩,反而加緊步伐趕路。

“你確定我那兒媳將香豬的事情告訴了那人?”陳家老爺語氣不善。

“千真萬確。”一旁女子篤定道,此人不是彆人,正是陳府的那位丫鬟彩芹。

今日下午在側門遇見容筱筱和桔葉時,她變意識到兩人大概有什麼見不得光的謀劃。於是便裝出一副良善親和的模樣,博取了他們的信任。

在榕樹下,彩芹聽見容筱筱提到香豬,忽然意識到邀功的機會來了。官員私藏進貢香豬的事情,雖然是個公開的秘密,但是並沒有人知道具體哪些官員貪了豬、貪了多少、以及是否真實。

如果沒被人發現還好,一旦被有心人留下把柄,將來向上麵那位告上一狀,事情就不是那麼簡單了。

何況這位容筱筱,還和陳家不太對付,難保她這次不是心懷叵測。

陳家老爺不敢對此事掉以輕心,他從縣衙回來之後,聽了彩芹這番話,連忙親自趕了過來。然而天已經黑了,不知能否在容筱筱之前趕到。

馬廄很大,遠遠便見到茅草屋連成一片,仿佛一個小小村落一般。陳家老爺愛馬,平時遇見合眼緣的駿馬,不論價錢貴賤,都會一並收入自家門下,如今已經有了五六十匹,專門飼養在陳府不遠的馬廄中。

此時,這些駿馬已經入睡,在馬廄外圍站立著圍成一圈,時不時晃晃腦袋,搖搖尾巴,再此起彼伏地在睡夢中發出幾聲哼唧一般的嘶鳴。

外圍的馬匹剛好將裡麵的香豬擋住,馬糞的氣味濃烈,也很好地將豬的味道掩蓋了去。

馬廄的四個角落,應當分彆站著一名小廝。從這個角度,隻能看到最近的一位——隻見那人靠著身後的柱子,腦袋歪在肩側,隨著瞌睡連連點頭。

陳家老爺本想叫上兩名值夜班的小廝一起,將香豬連夜趕到彆處。然而,走近一瞧,豬還沒有見著,先看到了這個偷懶的家夥,頓時心頭火起。

他剛想發飆,便被身旁彩芹一把拉住。

“老爺,您看,那馬廄裡是不是有人?”彩芹伸手向前一指。

老爺年級雖大,眼睛卻並不花,夜間也能看清一些事物。此時,他眯著眼向馬廄中望去,果然看見一個高高的人影立在當中,比他的那群駿馬還高了一頭。

雖然裡麵沒有一點光線,他還是反應過來——那確實是一個人,而且是除了小廝之外的陌生人,因為府上沒有個子這麼高的小廝。

這麼說來,當然也不是容筱筱那個女子。

她還帶了人一同前來?

老爺火一下就竄了上去,難道容筱筱那丫頭這麼快就找到了證人,打算連夜將他貪汙的事情大白於天下不成?

他攥起拳頭,腳下健步如飛,上前邁了幾步。

突然,又停了下來。

老爺一副見了鬼的神情,一瞬間傻在了當場。

彩芹嚇了一跳,以為他莫不是怒火攻心,犯了胸痹之症,小聲道:“老爺,你怎麼了?”

……

容筱筱從鎮上買了助眠的熏香,教季玄捧在手中。她則事先撕好了布條,在薄荷水中浸泡了一個時辰,圍在了兩人麵上。臨出門前,還各自灌了幾杯濃茶,防止夜裡被熏香影響得犯困。

不得不說,古人賣的東西實在良心,這香剛點上不到一刻鐘,下風處的幾位小廝便紛紛倒頭睡去。

容筱筱心道,這怕不是熏香,是迷香吧。

輕手輕腳地帶著季玄進入馬廄時,她雙手緊握在胸前,保佑這幾人千萬彆醒,值夜班不易,小憩片刻可以理解,睡吧睡吧,好好休息。

馬站著入眠,豬則躺在地上打鼾,容筱筱繞過前麵的馬圈,踮腳走過窄窄的木欄杆,便一眼見到了臥倒在地的一大群香豬。

不多不少,正好二十頭。

香豬這種品種,個頭小,皮膚黑,身上還有細小的絨毛,看起來有點像縮小版的無牙的野豬。

她掏出懷中一塊熱乎乎的烤紅薯,在距離最近的香豬鼻子前麵晃了晃。

豬鼻子向前拱了拱,發出哼哼的聲音。不一會兒,聞到食物香味的小豬便睜開了眼,直勾勾地盯著麵前這塊紅薯,張嘴便咬。

容筱筱手疾眼快,急忙後退一步:“來,香噴噴的夜宵,想吃嗎?想吃就乖乖跟我走。”

香豬還沒從睡夢中徹底轉醒,勉強撐著短小的細腿站起來,跌跌撞撞地跟著她走了幾步。

“季玄,幫忙開門。”容筱筱一邊引著豬往外走,一邊回頭看路。

季玄卻沒有做聲,單手捧著熏香,目光望著不遠處的位置。

這是做什麼?難道那邊有人?他們被人發現了?

容筱筱順著他的目光望去,但她現在彎著腰,除了一片黑壓壓的馬群,什麼也看不到。

季玄長身玉立,在黑暗中仿佛一尊靜謐的石像一般。

容筱筱低聲問:“季玄?”

忽然間,他將原本圍在臉上的布條扯了下來。

“你做什麼?”容筱筱忙問,“快戴上,這熏香功效很厲害的。”

不遠處,馬廄外圍,突然傳來一陣草叢窸窣聲,聲音隻響了一下便消失了,仿佛是什麼重物落了地。

容筱筱神情頓時緊張起來,轉頭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

季玄聲音平靜無波:“走吧。”

容筱筱有點懵,指著剛才的方向道:“那邊有什麼?你是不是看到了?”

在她說話走神的功夫,香豬上前一口,將烤紅薯咬掉了大半顆,舌頭還在她手上舔了一圈。

容筱筱趕緊向後一躲,看著香豬一副饜足表情大口大口地吧唧嘴,她聞了聞剛剛粘上豬口水的手,嫌惡地將手伸遠了些:“哎,這個吃貨。算了,便宜你了,反正待會兒還要指望你來乾活。”

另一隻手忽然被人牽住。

季玄垂眸俯視她,將彎腰的容筱筱拉起來一些,重複道:“走吧。”

她一邊被季玄牽著手,一邊拿紅薯引著哼哼唧唧要食物的香豬,就這樣一路出了馬廄。

野外荒草約莫有半人高,容筱筱向之前發出聲音的方向望去,沒見到任何異常。

季玄的手十分溫暖,握住她的力道溫柔卻有力。

“不用回頭。”他將她向自己身邊拉過來一些,鬆開手,搭上了她的腰。

容筱筱雖然年紀也不小了,卻從來沒有被男人這般摟抱過,頓時傻了眼,一時間居然忘了呼吸。

她小聲道:“你這是做什麼?”

季玄的目光從身後草叢中移回,眼眸深邃如墨色山水。他沒有回答,而是將掛在脖頸的麵巾拉了上來,掩住口鼻。

容筱筱側頭望著他,眼睛一眨不眨,像是愣住一般。一時間,秋草與薄荷的味道彌漫在寧靜的夜色中。